第72章 第 72 章(2 / 2)

小知縣 桃花白茶 30374 字 7個月前

眼看正要發怒,裴縣令跟旁邊一個類似裴家軍師的人忙道:“家主莫要慌!說不定是新知縣詐你的!讓咱們裴家起內訌!”

裴縣令心裡也是這麼想,裴家軍師詢問他:“新知縣怎麼知道的?他又沒看真的賬冊!”

說到這,裴縣令皺眉中帶了些說不出的尊敬:“他那人極厲害,隻看假賬冊,都能說出一二分。”

“這事是他看完官田的真正數額,又問我了裴家家丁的事,略略估算出來的。”

所謂的裴家家丁,自然是私兵的掩蓋稱呼。

但隻看依照真賬本造的假賬本,再看看真正官田冊子,能推斷出來?

這不是神嗎?

紀煬不是神,他這幾日裴地可不是白跑的,詢問百姓畝產也不是白問的。

再緊密的造假,總能讓人找出破綻。

雖說那數字是他信口胡編。

可足夠讓裴家起個亂子。

亂了,他才有機會做事。

這大冬天的,既不能開荒,還不能種地,連發展手工都很難,他隻有搞事了啊。

說到底,他這是明晃晃的陽謀。

甚至連暗示都沒有,直接講你家有問題,出了什麼時候。

至於處不處置,你們隨意。

反正每年損失十萬兩銀子的又不是我。

紀煬一句話掀起裴家自查的風浪,然後帶著五姑娘一起出門,自然去找休息夠了的井旭。

井旭在酒樓踏踏實實睡了兩天,渾身的骨頭都快睡斷了,原本懶洋洋的。

但看到林婉芸,還是一臉不敢置信。

他到現在都不能接受,他好友紀煬回趟汴京就成親了啊!

還把汴京最好的姑娘給帶走了?

而且此時的林婉芸比在汴京的時候還要好看,那會她端莊秀麗,卻不如現在隨便穿件淡色衣裳,發髻隻彆了根小簪子來的好看。

好像,好像整個人活了起來?

井旭還要再瞧,就見紀煬微微擋在前麵,眉頭微挑:“睡飽了?什麼時候回家?”

???

辛辛苦苦送東西過來!

這就要趕人啊!

這是好友該有的態度?

不過他身邊管事顯然也是這個想法。

紀煬坐下,讓人上菜,開口道:“不趕在過年回去?如何炫耀?過年大大小小宴會,多的是人聽你這段經曆。”

管事立刻點頭。

是啊是啊,馬上過年,家裡人肯定都想您的!

回去還能炫耀。

這話說到井旭心坎,他做了這樣風光的事,肯定要回去炫耀!

還有什麼場合比過年更合適?

今日十一月二十五,他們回去不用押送物資,甚至不用馬車。

快馬奔回,說不定能在年前到汴京?

不過井旭回過神,也知道紀煬是想讓他回家過年,他家人甚是掛念。

但張嘴想說,你家人也掛念你,這話實在說不出。

紀煬家什麼情況,他們都知道。

紀煬笑,看看林婉芸,又看看定江關方向,笑道:“我家全都在這了。”

他祖父留下的東西,他的如今的家人,都在太新縣,自然不會思家。

井旭點頭,這一趟下來,他明顯成長不少,有些不明白的事,也在這路上漸漸想通。

這隔間也沒旁人,井旭起身朝紀煬抱拳:“這次回去,真的會許久不見,但你我之間情誼不變。”

紀煬同樣起身回禮,兩人相視一笑。

不過等紀煬舉起杯,換了句話:“你回去之後,要找誰講這裡的事,可有想過?”

這事?

這自然逮著誰跟誰講啊!

特彆是定江關,實在太厲害了,大講特講!

林婉芸先笑了,開口道:“陛下肯定要召見你。”

???

怎麼跳到陛下那邊?

等紀煬慢慢解釋,井旭終於明白。

不管怎麼樣,他押送的是糧草,這意義可不一樣。

而且大張旗鼓從汴京出發,再買糧換船換車到邊關,換了旁人,陛下早就讓人問問,他家到底想做什麼。

怎麼?

要越過朝廷,自己去犒賞將士?

這罪名,可比紀煬當初那句話狠多了。

但陛下沒問,從頭到尾都沒問。

沒問不代表不知道。

既然知道還不問,就是默許。

誰讓他是幫紀煬,幫陛下親點的人辦事,也等於給陛下辦差。

更因為如此,井旭後的侯爺家才會如此上心。

他們這種勳爵人戶,想要得朝廷用,要麼求蔭封,要麼科舉,要麼陛下另眼相待。

現在井旭走得明顯後麵一條路。

這路雖苦,卻也不見得多危險。

所以井旭後的侯爵府感謝紀煬,這一路貼錢貼物毫無怨言。

那話也說回來了。

既然幫陛下辦差,辦得還是他現在關注的事,那陛下肯定會召見他。

“到時候你要怎麼說?”紀煬循循善誘問道。

井旭也不是個蠢人,拍桌子道:“如實說!”

“不對,往慘了說!”

“不對,還是如實。”

“一定要如實。”紀煬給出答案,“如實回答太新縣的情況。”

“最好能要批兵器過來。”

井旭:????

三級跳是吧!

先是糧草,咱們自己買了,那也算了。

兵器???

這也是沒辦法,其他東西紀煬可以自己弄過來,兵器隻能依靠上麵。

而且這事並不難,他為什麼要兵器,兵器很清楚。

透過井旭來要,不過多了一層而已。

讓親眼見過定江關的人來說,隻會更有說服力。

而且借此扶持井旭家的侯府,陛下估計也會有考量。

井旭歎口氣:“我就是操勞的命。”

這話讓人想笑。

你前十幾年,哪裡操勞了?

井旭看到林婉芸笑,又想到她方才那句話,忍不住道:“怪不得文家四郎為你要死要活,現在竟然自己跑到嵩陽書院求學,不在汴京待了。”

林婉芸還沒什麼表情,紀煬就道:“看來他已經知道,那事在幾方當中,隻有他一頭熱。”

文家。

文家四郎。

看似確實一體,但其中也有差彆。

文家四郎以為家裡跟他想的一樣,又或者以為婚事真由自己的意思。

估計這事,也讓他終於看明白。

自己若無本事,在自家也是難說上話的。

去外地嵩陽書院求學,也是一種曆練。

井旭琢磨半點,有點明白意思,歎氣道:“咱們這種人戶,婚事不就這回事。”

“等我回去,估計也要成親。”

紀煬到現在都沒習慣古代的早婚,不過按照現在看來,確實到年紀了。

但提到文家,文家四郎,跟現在的裴家,裴家主,裴家下麵管賬的人,其實一樣的。

他們看似一體,在大多事情上確實能達成一致,但在個人利益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紀煬隨口說的話,必然會引起波瀾。

隻要有私心,那就有縫隙。

井旭等人既然打算回去,很快便會啟程。

這路上估計要受不少風雪,可他們一行都是男子,井旭一路下來也已經習慣。

估計回到汴京,會似脫胎換骨。

不過侯府對井旭,既然能狠下心,又為他籌謀,必然讓他順著這條走下去。

十一月二十七,井旭身上裹了厚厚的皮子,帶著家丁一行騎馬回汴京。

“彆送了,回頭,回頭回汴京,我請你吃好酒。”

“對了,你要的東西,年後給你送來!”

跟著一起送信的裴縣令,劉縣丞,鮑主簿,全都齊齊看向紀煬。

又送什麼?

他這人,來了邊關之後,竟然還把侯爺的孫兒招過來?

三十萬斤糧草已經夠驚人了,他還能弄來什麼東西?

這話自然是紀煬讓他喊的。

故弄玄虛這事,他做得熟練。

無非讓人覺得他背後有人,輕易彆動他。

這事也會讓邊關的吳指揮使知道,在拿到東西之前,那邊絕對不會讓他有事。

截止到現在,紀煬從十月二十六到太新縣,如今十一月二十七。

他這條命已經有了兩層保障。

吳指揮使手下一千驍勇將士,還有裴家為著他的示好,也不會動。

另外兩家即使想做什麼,也要看看他在誰的地盤上。

背後有兵,他也能真正從土地上麵撬個縫隙出來。

這頭一個要撬的,卻是裴家“租”的官田。

剛到太新縣那日,紀煬便看到,距離縣城稍微遠點的地方,其實並未有人開耕。

紀煬更是親自來過好幾趟,這裡原本是官田,隻是“租”給裴家。

既然裴家種不過來,他可要收回了。

說到官田,自然要提到民田。

這兩者之間的區彆自然不用多說。

但官田很大一部分的作用,就是為了平衡地主,少地,無地百姓之間的矛盾。

任何一個朝代發展下去,必然會走到豪強兼並田地,侵吞土地,使其百姓流離失所,然後有血性的百姓們起義。

在漫長時間的稅收演化裡,田稅以及耕田製度的種種變化,基本都是為了抑製延緩這種情況發生。

官田的存在,會讓很多少地,無地,沒有生產資料的百姓有個喘息空間。

儘量用來調節裡麵的矛盾。

可看裴地,劉地,鮑地就知道。

這些人貪婪無度,在沒有監管的情況下,連官田都敢吞並。

說是租,其實就是占有,其中租金幾錢?上麵所種何物?是否違反律法?

一概不知。

這樣是疆域遼闊的某種弊端。

沒辦法,太遠了。

距離中央朝廷實在太遠了。

政令不達,消息閉塞,這才是常態。

但因為太遠就不管了嗎?

自然不行,他們自古都是血脈相關的同一國家百姓,任何一個皇帝,都會視分裂為恥辱。

隻有抱團起來,才能走得更遠。

所以紀煬要撬開口子,從而讓口子撕得更大,直到所有土地歸於普通百姓。

讓他們的辛苦勞動有所回報。

再說他要撬的官田,官田大致分為六種類型。

軍隊屯田,百姓種供給軍隊,補充官員俸祿,供辦學的田地,專門用來賑災的田地,地方官吏所管的田地。

這些統歸官田,分彆又叫屯田,營田,職田,學田,倉田,公田。

每種官田的名稱不同,種出來的糧食用途更不一樣。

按理說每種都有名目,每處都該有不同的賬目。

但也隻是按理而已。

之前說過太新縣裴地五分之四的田地都被占裴家了。

剩下的五分之一在哪?

自然是戍邊的吳指揮使所用的軍種屯田,他手底下將士的田地並未被吞並,原因自然不用說。

其他田地卻儘數歸到裴家。

那有什麼好借口來從他家嘴裡搶下田地呢?

讓吳指揮使來?跟他唱雙簧,幫忙要百姓給軍隊種的營田?

他隻怕不會淌這趟渾水。

三十萬斤糧食,不足以讓他冒這個險。

武侯孫兒,也隻會讓他拒絕的時候委婉一兩分。

算來算去,最理直氣壯的。

隻有職田。

也就是補充官吏俸祿的田地。

說白了,那就是當官的所分的田地。

至於其他官田,慢慢來。

送井旭回汴京的隊伍慢慢往回走。

一路上大家的話並不多。

這隊伍裡各有心思。

紀煬路過那些空著的無人種,裴家也不願意吐出來的官田時,忽然開口:“這些田地,哪些是我的?”

他這話一出。

整個送行歸來的隊伍幾乎全都頓住。

不是吧?

紀知縣在要東西?

要田地?

紀煬神色如常,隨便指了一塊:“那邊就不錯。”

現在已經臨近太新縣,這塊土地確實不錯的。

眾人麵麵相覷,紀煬又道:“劉縣丞,你來辦這事吧。”

劉縣丞:???

你指著要裴家的地?

還讓我這個劉家人辦?

這個知縣做事,一直讓他們摸不清頭腦。

從他到太新縣,就沒發生過一件讓人心裡暢快的事!

明明應該直接跟裴縣令起衝突的。

他不起,反而交好。

明明問裴家要地,這時候要找裴家的,他不找,他找劉家。

“對了,再幫我在本地雇些佃戶幫忙耕種,怎麼?可有難處?”

劉縣丞想到裴家主的脾氣,要他家的地,還有他家的人?

劉縣丞滿頭大汗:“這事恐怕不妥,要不然讓裴縣令去辦?他更熟悉裴地的事。”

不管知縣為什麼要地,但裴家的東西,還是裴家人去商議。

這種節骨眼上,他深知三家不能起衝突。

而且這是知縣應該有的土地,裴家多半還是會給的。

但裴家給,跟自己劉家去要,那是兩碼事啊。

誰要,都不能劉家,鮑家去要。

這太不同了。

知縣這是要土地?!

分明是在離間他們三家!

不等他說完,紀煬看著他生笑:“原以為是個有用的。”

???

這話,已經是在罵人了。

紀煬看看玉縣丞,沒等他再說,劉縣丞咬牙:“知縣大人,此事我來辦。”

都是縣丞,劉縣丞原本就被壓一頭。

如果再讓玉縣丞辦成此事。

不對,玉縣丞去辦此事,一定能成。

到時候新知縣更有理由不用他,原本裴縣令已經壓住他,再來個這位?

短短一段話。

分析下來其實是這個意思。

紀煬索要屬於自己的職田,大家都知道這是借口。

但這借口太合理了,縱然裴家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雖然不能拒絕,但會不爽。

這點不爽,是看經辦人為劉家,更不爽的存在。

紀煬明明可以讓跟劉家,鮑家之外的人辦,比如更熟悉的裴縣令?或者自己的心腹?

裴家依舊不會拒絕,不爽還會降低。

那也可以,紀煬掠過最安全的裴縣令,直接讓跟劉縣丞競爭的玉縣丞去辦?

兩者本就是競爭關係。

你拒絕,你辦不成的事,對方辦了。

結果不用多說。

所以劉縣丞知道是個坑。

此事辦了,他得罪裴家。

此事不辦,玉縣丞踩到他頭上。

這讓原本是太新縣實際一把手的他如何接受?

是坑。

是個大坑。

但也要閉著眼跳。

紀煬看來,哪有那麼多陰謀陽謀,不過是平衡關係跟穩定關係。

現在拉裴家,打劉家,忽視鮑家。

也隻是順手而為。

他目的真的隻是要田地而已!

你們不要多想!

哦,還要召集大家,商量商量修橋的事。

這事還沒忘呢。

趕在明年之前,要把這事定下。

還是以前潞州好,跟潞州知州哭哭窮,邀邀功就有錢花。

不過潞州知州應該已經快到汴京了?

他今年任期到了,就是不知道去哪個部門任職,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捋點羊毛。

紀煬覺得順手為之,甚至已經在想修橋的事。

但眾人看向他的目光,全都是複雜。

這個人的腦子,是不是九曲十八彎!

回到太新縣衙門。

劉縣丞喪如考妣般陰沉著臉去辦職田的事,裴縣令欲言又止,滿腦子都是裴家在清內鬼,抓住不少中飽私囊的人。

所以劉縣丞過去,肯定是觸黴頭,自己還是跟過去,至少讓他們少吵幾句?

紀知縣,是不是也想到這一點了?

隻有鮑主簿若有所思,看著知縣案上那麼多假卷宗,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紀煬掃視一圈。

取了要拿的信件,回五鬥院烤火去了。

這個鮑主簿到底想通沒有,他有點好奇啊。:,,.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