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 106 章(2 / 2)

小知縣 桃花白茶 26284 字 6個月前

汴京國子監那邊還在訓斥他,說自己該好好管理灌江府官學,這幾年一個進士也沒出,這樣永遠都要在這待下去了。

如果紀煬看他不開心,更有可能讓他貶官,畢竟紀煬既得聖人歡心,又得吏部那邊看重。

這些話讓學政更是厭惡紀煬。

以前的灌江府雖然亂,但也亂不到官學,日子還好過不少。

紀煬來了,他們日子反而差了。

真不知道都在誇他什麼。

紀煬抬眼看他,好奇道:“幾次過來,都沒看到此地左右訓導,他們何在?”

訓導?

想到那兩個死讀書的,學政也是不滿,開口道:“他們不在灌江府,一直在外地求學。”

說完,旁邊的助教趕緊道:“兩位訓導回來有半個月了,住在城郊的小院,每日寫詩畫畫,隻是沒露麵而已。”

不錯。

夠灑脫。

紀煬扶額:“寫信讓他們回來吧,官學事情也多,你又要跟著去下麵巡查。”

什麼?

巡查?

他什麼時候要跟著去了?

紀煬道:“此次下去巡查,各地縣學是重中之重,之前你的計劃言之無物,就是去得太少了,多了解下麵情況,才能著手改善。”

可他根本不想改啊?

改了給紀煬當政績嗎?不如在家看幾本書來的痛快?

紀煬笑眯眯看他,看著助教派人去找郊外的左右訓導,又去學堂轉了轉,不讓人打擾上課的夫子,又道:“提前把要去汴京的夫子名單交上來,到時候府衙安排他們同行。”

“路上食宿府衙報銷。”

這話聲音雖然不高,還是讓教課的夫子耳朵動了動。

能來這地方教學的舉人夫子,多數沒什麼銀錢,以前官學有那幾家豪強給錢,雖然落到他們手裡並不多,可也能支撐,最近沒有額外收入,確實不好負擔那麼遠距離的車馬食宿。

紀煬過來,與其說是要帶學政走,不如說讓夫子們安心。

不管外麵如何,認真教學的夫子們總是辛苦的。

他對灌江府事情已經有許多了解,這幾個小吏在,基本知道官學內裡的情況。

那學政要說壞,也確實不怎麼好,官學裡的名額他大多給了富家子弟,真正的飽學之士並不熱衷,但要是能考進來,他也不說什麼。

之前豪強們給官學的銀錢,多進了學政跟他幾個狗腿助教腰包。

裡麵的左右訓導看不順眼,但又毫無辦法,隻好護著幾個貧苦好學的學生繼續讀書,他們則去外地求學,並不搭理這裡的事。

而這裡麵的舉人夫子們,教還是好好教的,錢卻沒幾個。

不過說到底,學政頂多算攀炎附勢,要說真正做了多少惡事,那倒沒有,貪財不害命,還算有底線。

否則之前清查的時候,他也不會還活著。

要說這人還有個毛病,就是看不起自己,每每指指點點,但紀煬也懶得跟他計較。

看他不爽又怎麼能怎麼樣。

再不爽還是要在他手底下做事,豈不是讓學政更難受。

至於他往汴京寫的信。

紀煬抬眼看看他,他也當不了太久的灌江府學政了。

不到半日,官學左右訓導便坐馬車過來。

這兩人都清瘦得很,看向紀煬的時候明顯帶了打量,不過明顯有些欣賞。

紀煬也不廢話,隻對兩人說了情況。

那就是他後日便要出巡,學政也要同行,但官學必須有人暫管,所以請他們過來。

這是暫管?

這是給權啊。

左右訓導到底也是官員,這事一聽就能明白,而且旁邊學政臉色難看,他不高興的事,那他們就高興。

不過右訓導有些遲疑,過了會才道:“若是下去巡查,下官能否也去。”

左訓導似乎明白過來。

是了,他們兩個必須有人去一個。

一個是,他們更加了解下麵的縣學,二是也能及時掌握情況。

既然都給他們放權了,那不管是官學本身,還是下麵縣學,都要把握住才行。

見這兩個一點就通,紀煬有些佩服了。

不愧是在灌江府還能明哲保身的。

但他倆也特殊,官學到底不涉及政務,而且兩人以遊學為名,可以及時躲開。

再加上還有文官清流的名聲,多半不會動他們這種讀書人。

紀煬跟左右訓導定下,到時候官學派出學政,右訓導,還有四個夫子,以及兩個助教同行。

看著左右訓導給的名單,學政眉頭一直擰著,他們完全把自己跳過去,自己在那討論?

當他這個學政是死的嗎?

紀煬從官學走之前,又把資助舉人夫子進京趕考的時候說了一遍,又道:“明年春闈,確實是要緊事。”

“不過咱們灌江府秋闈也不能鬆懈,到時候各縣,以及灌江城官學的學子裡,總有學問好的。”

“以前動蕩不安,大家靜不下心。今年一切安安穩穩的,讓他們安心考試,將來報效朝廷,為百姓做事。”

意思就是。

春闈的事他記掛著。

秋闈,也就是秀才考舉人,他也記掛。

學生們安心讀書就好,其他的人不用管。

後麵就是純粹的激勵了。

等左右訓導送紀煬出門,紀煬又笑著對左訓導道:“我們一出去,至少兩個月時間,回來估計都六月份了。”

“到時候官學的事情,一定要妥妥當當,順順利利。”

左訓導立刻笑:“全聽大人吩咐。”

當著學政的麵,直接讓左訓導奪權。

他都把學政跟他那兩個助教帶出去了,就看他的本事了。

他若不行,總會行的。

出了官學,紀煬又回頭看看學政,學政的眼神明顯帶著憤恨,可恨就恨了,也沒什麼辦法。

不行,走之前一定要再寫幾封信到汴京!

學政根本不知,沒有紀煬許可,他的信件連灌江城都走不出去。

更彆說官學內裡已經有他的人,甚至可以看到他的草稿。

四月初八,極好的日子。

對於春天來得稍遲的灌江府來說,日頭剛剛好。

紀煬留了小吏嶽文塞在府衙,還有衛藍看守,基本不會出什麼亂子。

身邊帶了小吏龔選,魯戰,家丁辛順,更有一些熟悉的官吏。

以及新來的布政使,還有餘下不少副職,以及還未確定職位的候補官員。

再加上衛藍雖然沒來,但卻跟守城將士薑茂一起給他安排的二十護衛。

這算下來,竟然有五十多人。

不是紀煬想要這麼大的排場,他到底是個知府,做事的人也多。

臨出發前,直接分成三個小組。

當初在潞州時候,潞州知州怎麼派三個小組去檢查他那扶江縣的,他就要怎麼檢查其他縣!

不得不說,這方法肯定好用,可以迅速了解當地情況,還能節省時間。

每個縣從路途到巡查,一共半個月時間,他們必須爭分奪秒。

除了紀煬帶的人之外。

五姑娘的人手則少了些,正好二十個,五個有經驗的大夫,十個她培訓過的醫女,剩下則是拉藥材的車夫跟倆小孩。

再有江小子江乖乖兩人坐在拉著藥材的馬車上。

他們兩個,現在一個十一歲,一個九歲,已經是小幫手了。

官學的事還沒處理好,暫時也不會讓他們過去。

不如跟著他們身邊。

七十多人也算浩浩蕩蕩出發。

他們走的時候,灌江城百姓害怕了幾分。

每次看到知府大人的時候,總是覺得安心,就算沒見到他,知道他在府衙裡,那也是安心的。

因為隻要有他在,遞上去的狀子一定會管。

從去年十月到今年的四月,他們這裡,不僅街道修整了,窮人家的房屋修繕了。

街上橫行無禮的事直接消失。

最讓人震驚的是。

這都半年過去了!

竟然一次苛捐雜稅也沒要!

頂多是發了招募令,說秋後有工部派來的工匠去古博城那邊修城牆,提前招募一下年後修城牆的人手,到時候會按照當地勞役價格發工錢。

他們知府當初在太新縣修石橋的時候,就照常發過工錢,所以這次說給錢,那都是可信的。

但修城牆太苦,估計隻有特彆缺錢的人會去搏一搏。

那也是秋後的事了,再說了,還有成批成批的罪犯被押送過去修城牆,說不定不需要那麼多人手?

不過半年時間,足以讓百姓對紀煬產生信賴,更覺得他是個無比和善的人。

他家娘子也心慈得很,經常幫窮苦人家看病,他們兩個一起出城,大家心裡總覺得空落落的。

好在捕頭衛藍還在,他是個極正義的,捉賊是一把好手。

誰家丟東西都會找他們幫忙。

衛藍目送知府他們離開,對大家道:“知府大人巡查完下麵就會回來,大家放心。”

雖然心裡知道知府肯定會回來。

但聽衛捕頭這樣說,那肯定更不一樣。

眼看眾人心安,衛藍繼續帶人巡街。

知府大人離開,他更要守護好灌江城的安全,不能留一點空子。

城門口的將士薑茂也是,讓門口的兵士們眼睛放亮點,一定要檢查好路引跟身份,不要讓不安全的人進去。

跟著紀煬出城的學政,這才發現灌江城一切都不一樣了。

這裡的兵士,捕快,小吏,全都在紀煬半年的管理下變得跟之前判若兩個城。

一切都是那樣井然有序。

街上不再有衣不蔽體的人,無力勞動的孩童老人,也都被妥善安置。

城裡但凡有乞丐,都會詢問緣由,能送回家的送回家,不能送回家找活計,年老體弱的則送到救濟院。

沒有流竄的人,治安也變得很好,畢竟家家戶戶都有附近做保,出現一個生人,便會有保長去向附近巡邏捕快報告,然後迅速清除隱患。

這樣的灌江城。

竟然有種老有所依,幼有所養的感覺。

是他們讀書人眼中的安居之所。

學政嘴裡泛酸,可從汴京來的官員們卻擦亮眼睛。

知道紀大人是個厲害的。

但如此治下有方,他們還是頭一次見!

比之前在翰林院學的理論強多了!

紀大人選擇巡查的時機,既是帶領他們迅速了解灌江府,也是因為灌江城已經安安穩穩,他可以放開手腳去看其他地方。

不少人對接下來的巡查多了興奮,更是掏出小本本,他們要跟紀大人學習!

剛開始是興奮的。

可去完第一個縣城之後。

不少人眼中隻有疲憊。

三天時間走到第一個抽查到的縣城,當天都沒有歇息,也沒有吃當地知縣擺的宴席,反而請了當地老人來吃。

他們則自己吃了簡單的飯菜,就按照之前分的小組,去往各個村裡了解情況。

紀大人還規定。

一看農田,二看水源,三看居住環境,四看當地學生情況。

而且還要把圖冊畫出來,哪裡有水源,哪裡田地好,當地民風又如何。

細之又細。

看完之後,大人還會自己下去看情況,如果誰記的東西不對,知縣大人也不惱,隻讓他們再走一遍。

記錄的東西不僅要準確,還要精練。

什麼文辭優雅,全都不要。

學政對此還提過意見,說文章這東西怎麼可以如此枯燥。

可惜紀大人理都不理他,隻讓他去當地縣學指點夫子,又讓跟隨的右訓導指點縣學問題。

旁的不說,學政知識儲備這方麵肯定沒問題,不少夫子被他一指點,茅塞頓開。

右訓導還記下當下縣學所缺之物,等回灌江城之後,都是要解決的問題。

當地縣學教諭自不用說。

對這些事感激不儘。

紀煬本人看當地縣衙情況,翻看卷宗,閒暇去田間親自看情況。

知府夫人則帶著大夫醫女們在城郊空地上開義診。

他們大概是最受歡迎的了。

紀煬晚上的時候,還會看五姑娘通過義診收集來的當地情況。

反正頭一個縣裡待了十二天,餘下半天休息,加上來的路程,正好半個月。

這半個月做的公務,頂上在汴京當觀政進士時三個月的了!

真的很累啊!

大人他都不累的嗎?

跟在紀煬身邊久一點的龔選,魯戰道:“咱們知府大人一向如此。”

“這才哪到哪。”

“去年十月那會,那才叫可怕。如今已經好多了。”

這叫好多了?

半個月趕路辦差?

將一個縣幾乎走遍了?

新來的官員們剛想叫苦,但又想到紀煬的性格,再有他們大部分人還沒有官職,這會叫苦,以後肯定累不到你,眾人隻能咬牙跟上。

紀煬看著他們笑,旁邊的布政使也笑,低聲道:“紀大人,他們到底第一次真正當差。”

紀煬點頭:“嗯,下個地方,讓他們歇歇。”

說是歇歇,其實也就一天時間,睡個好覺而已。

但對於跟著的官員們來說,簡直要大呼紀大人太好了!

等會,怎麼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如果大家知道現在有個東西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大概就明白他們這會的心裡了?

在他們休息的時候,紀煬看著本子上記錄的一條條情況。

還是窮,太窮了。

跟窮相比,這裡吃水極為困難。

不少小孩因為喝了不乾淨的泥坑水生病。

有三個村甚至共用一口井。

吃水都這樣,更不用說農田。

一個個縣城走下來。

各處最主要的問題都被清楚記錄。

隨行的官員們也在這兩個月裡習慣紀煬的進度,甚至覺得自己做事利落不少,那些沒跟來的人,實在可惜,這次他們學到不少東西呢!

越走下來,他們越佩服紀煬。

一個汴京有名的紈絝,伯爵家的嫡長子。

卻如此能體察民情。

還真應了那句,治政之道在於安民,安民之道在於察其疾苦。

紀煬不僅安民,還能察其疾苦。

更是躬親庶務,不舍晝夜。

他們這些人又怎麼好意思喊苦。

等到六月初十,暫時回到灌江城,全體皮膚黑了還糙了的隨行官員們,皆是脫胎換骨一般,可眼睛卻透著光亮。

什麼?回來了休息?

你舍得休息嗎?

這次巡查了四個縣,還不快整理成文書交給知府大人?

什麼?大人沒說?

沒說你就不做嗎?

下麵縣裡百姓等著吃水打井呢!

咱們早點完成文書工作,早點派人去打井啊!

紀煬看著大家精神奕奕去做事,嘖嘖幾聲,忍不住道:“有個英雄說過,井無壓力不出油,人無壓力輕飄飄。”

說的真沒錯啊。

什麼井出油。

難道井裡不是出水嗎?

紀煬擺擺手,說的油田罷了。

跟這些沒什麼關係。

下麵人都那麼努力,他也不能鬆懈,趕緊收拾收拾,處理好這幾個縣的事,還有八九個地方等著呢。

不過紀煬剛回府衙,就見門口捕快疾步過來,立刻道:“稟告知府,古博城的城主韓瀟來了,在府衙等著見您。”

“不是城主!代理!代理!”韓瀟同樣快步過來,看看紀煬風塵仆仆,卻精神極佳,開口道,“新來的官員呢?”

紀煬兩手一攤:“人手不夠,你隻能繼續代理了。”

???

天底下,還有這樣無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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