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1 / 2)

小知縣 桃花白茶 27248 字 7個月前

萬忠傑,汴京人士,四十三歲,昌盛三十六年的進士。

在昨天到汴京府衙之前,還是翰林院的“見習”進士。

要知道現在已經是昌盛四十一年九月底。

在翰林院做了整整五年半的雜事。

沒辦法,現在人人都知道,皇上喜歡年輕有為的官吏,皇上這麼選,下麵的各部也這樣選。

各部選人,要麼年長有資曆的,要麼選年輕剛中進士的。

還有些是家裡有點關係,可以托人說情的。

他哪個優勢都沒有。

隻能在翰林院蹉跎。

硬生生做了五年半的雜事,看著身邊年輕人一個個被選走,來了一批,又走了一批。

這裡隻剩下他跟陳子雲,陳子雲倒是年輕,今年也才三十,剛中進士的時候二十四。

可他剛中進士的時候,跟著嘲笑了宗室的鳥糞刺繡,正好被長公主聽到。

直到現在,鳥糞刺繡也是長公主的禁忌之一。

原本以為過兩年就沒事了,可陳子雲又在醉酒的時候吐槽宗室什麼也不敢,隻會吃喝玩樂。

這下就不是兩年的事了。

要知道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就因為是短處,所以被指出來之後對方便會惱羞成怒。

更彆說這些年皇上一直也在因為這件事跟宗室掰手腕。

於是陳子雲兩連中,徹底沒了入仕的可能性。

還有那麼多新人可以挑選,沒人會專門去跟長公主作對。

但現在不同了。

在紀煬要選人去汴京府衙的時候,陳子雲便躍躍欲試,那萬忠傑也覺得陳子雲可以。

誰讓如今朝堂上,隻有一個紀煬是跟宗室對著乾的。

那會萬忠傑快要哭了,以為上上屆的進士隻剩自己。

沒想到紀煬竟然全都打包過來?

陳子雲可以可以說是裡麵最激動的一個。

他要跟宗室對著乾!

誰都不能攔著他!

在翰林院蹉跎近六年的仇,能不深刻嗎。

所以看著他的“履曆”,紀煬直接給了通過。

是的,給了通過。

這次招來了四十九人,但紀煬帶著嶽文塞跟魯戰在看他們的“履曆”。

這些履曆可不是什麼在哪讀的書,夫子是哪個,做過什麼差事。

而是為什麼留在翰林院沒被人選走,為什麼賦閒在家,是家中有事,還是得罪了誰。

這些才是考察的重點。

沒有關係門路的?留。

被宗室或者哪哪書院排擠的?留。

因為什麼什麼事情得罪上司的?留。

總之,所有過得不順遂的官員都會留下。

特彆是賦閒在家的官員,如果不是被排擠所以賦閒,如果不是得罪了人才賦閒的,紀煬基本都不會要。

那種人很有可能是宗室世家安插裡麵的探子。

所以有了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在其他地方被排擠的人,統統都留下。

四十九人裡麵,隻有三個被踢了出去,紀煬查了又查,自己的關係,好友們那的關係,報社的關係,林家的關係。

果然,這三個不夠“慘”的人,都是彆人安插裡麵的探子。

安插這三人進來的幕後之人氣不打一處來。

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竟然因為他們不夠慘?

就被揪出來是探子?!

紀煬:“學會逆向思維想事情啊。”

如果古博城吳金川吳將軍在這,一定會大罵他們是蠢驢。

可惜了,吳將軍罵起人來很好聽的,他們竟然聽不到。

不過說起來,自己動作要快點了。

否則剛古博今年最後一次地關市就要完成了。

定下的關市在三月,六月,十月。

前兩次就不說了,好歹在自己能控製的範圍。

十月份的關市稅,有些眼睛肯定已經盯上。

憑空揪出這三個探子之後,紀煬自然直接把他們踢了出去。

要知道之前汴京文報罵那他們為次等名單。

紀煬在京都趣聞上頭一次給反擊,說他們是明珠蒙塵。

可現在這三人再被紀煬踢出去,他們三個簡直裡外不是人。

內裡的詳情眾人自然不知,隻知道他們被兩邊人嫌棄。

從衙門走的時候,他們三人簡直要哭出來。

可紀煬明了的眼神也說明了原因。

三人忍不住後悔,就不應該摻和到這種事裡。

紀煬是誰啊。

他那個人到底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這裡麵有人真的恨上紀煬,有人也知道,自己要是知道對方的探子在這,同樣不會把人留下。

但他們怎麼想,已經跟紀煬沒有關係。

剩下的四十六個人,才是他要操心的。

趕在灌江府頂不住宗室索要關市稅之前,先把這件事搞定再說。

首先要做的,就是讓他的這四十六人,加上自己十五個小吏去找宗室的麻煩。

至於麻煩好不好找?

這簡直不用說。

隻要對手過於囂張,到處都是小辮子。

更彆說還有林家在。

當初林家為了對付宗室,那也是花了大力氣的。

否則能讓琨王的幼子流放?

他幼子私占田地,逼死人命,身上無數禍事,林家一派林大學士出手,這才讓他流放。

紀煬正好又逮到這位琨王的十二孫兒縱馬傷人,打了八十板子。

可以說在拉宗室仇恨上,紀煬跟林家絕對統一戰線。

這會紀煬就帶著林婉芸回娘家了。

紀煬跟林大學士在書房說話,林婉芸當然去了後宅。

此時書房裡,隻有紀煬跟林大學士,林婉芸的父親,還有平安在旁邊奉茶。

林婉芸的父親不經事,一般不參與這些事,他在這也就是應個景。

如果林家大公子在這,倒是有些話說。

不過林啟同樣外放,估計明年才能回來,算起來也已經外放三年了。

林大學士看到紀煬,不自覺有些笑意。

他的兒子不成事,孫兒還在曆練,孫女婿倒是最為厲害。

這會兩家坐在一起,自然聊最近的事。

“琨王那邊,我們算是已經結怨,但你也知道,那宗室一榮俱榮,連帶著宗正寺已經記恨上。”林大學士緩緩道,“若你想找他們的把柄,簡單倒是簡單的,可不一定能判下來。”

林大學士意思是,宗室恨上他們,這不打緊。

找他們的錯處,這也簡單。

為難的是,怎麼判罰。

當初琨王幼子的事就是例子。

判罰之後,又怎麼讓他們認罰,這也是問題。

如今不是地方,地方上,長官說什麼是什麼,以紀煬來說,奪權再簡單不過。

可現在是汴京。

汴京抬頭往上看,那都是官。

連皇上都要權衡利弊,林大學士都能吃虧。

更彆說紀煬。

旁邊還有世家虎視眈眈。

文家雖在暗處,可知道他們手筆的人並不少。

紀煬跟林大學士就是其中之一。

等林家父親出去辦差,林大學士才道:“文家你暫時不用擔心,他等著接我的位置,不會做得太過分。”

“世家那邊我也能幫你緩一緩,專心做一件事即可。”

這意思便是,文家為首的世家勢力,紀煬暫時不用太過憂心,這些人隻會暗地裡出招。

紀煬現在收拾宗室,那就專心收拾宗室。

紀煬起身,謝過林大學士。

林大學士也笑,看向紀煬的時候眼神充滿欣賞。

但他也知道,眼前的孫女婿不似其他小輩,不用給什麼鼓勵關懷。

這位已經成長為漸漸跟他們這些老家夥平起平坐的位置。

紀煬需要的,是通力合作。

從林家出來,林婉芸下意識鬆口氣。

她家後宅什麼樣子,紀煬心裡也有數,開口道:“回頭我來就行。”

林婉芸卻搖頭:“隻是麻煩了點,也不難做。”

“再說,再說我可是有誥命在身的。”

林家雖然有個大學士。

但家中有誥命的人,林婉芸算是第二個。

第一個是她去世了的祖母,第二個便是她。

自己父親不怎麼做事,母親自然得不了,她兩個姐姐更不用說。

嫂子送她出來的時候,也隱晦說過羨慕。

因著這點誥命,林婉芸感覺在家輕鬆多了。

可要說起來,還是回家最好。

反正兩人在馬車裡,林婉芸主動往紀煬身邊靠了靠,紀煬笑著揉揉她腦袋:“好了,回家。”

“回家!”

從林家回去,紀煬更能放開手腳。

其實以紀煬在朝中的勢力,雖不如宗室,也不如世家,但他的人脈也不能忽視。

更彆說他在民間的影響力,那都是許多人都達不到的。

單說收複古博城,那就是了不得的功績。

但獨木不成林,紀煬深知這個道理。

能得到的幫助,他肯定不會拒絕。

時間到了十月份,紀煬把那四十六個官員各自安排好崗位,連捕快都換了一批。

上任一個月,汴京府衙都是他的人。

而這些人的名冊,皇上看過,私下點過頭。

可除了日常公務之外,還有一隊人馬,被紀煬派去天天在汴京城外轉悠。

他們身穿官服,光明正大在違建的園子附近勘察情況。

還有一隊低調行事,在找當初被占了民田的農人,問問他們田地是不是自願被占,又給了多少賠償等等。

宗室那邊知道紀煬在做什麼,派了不少家丁四處盯著。

兩邊的爭鬥已經是明麵上的了。

可是紀煬隻讓人四處查看,其他什麼動作也沒有,宗室總不可能直接打這些穿官服的人。

汴京城外如此,城內則是另一副模樣。

城內的治安本就好,紀煬任派出去的官吏更是溫和有禮,有紀煬的小吏們帶著,那些新來的官員很快了解府尹大人的行事做派。

道理很簡單,好好做事,府尹大人就會欣賞,不好好做事,基本就要完蛋。

連帶著留下的判官跟推事處理公務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但凡跟著紀煬做事的,就沒有不卷的。

可快速的忙碌,幫著不少見習進士迅速習慣這裡的事情,更把最近進京準備趕考的書生們也安排得井井有條。

明年就是科舉年,不少外地學子已經過來了。

紀煬看到這件事後,忽然想到他那庶弟是不是明年科考,庶弟比他小兩歲,算起來明年也要二十四,要第三次科考。

這次能不能成,就不知道了。

頭一年他找人擾了他心神,第二次的皇上那邊默認他不能中。

這一次就看他自己造化。

但有他在,他還把生母牌位搬到伯爵府。

那位梅夫人的算盤肯定打不響。

扶正?

彆說庶弟紀馳考上進士,就算考上狀元,扶正也沒指望。

這件事並未在紀煬腦海中停留太久。

他既當了汴京的府尹,很多事都會認真做,什麼規整碼頭,什麼整修房屋,這都是最基本的。

還有當地民生,當地救濟院,沒事再號召汴京富戶為貧困百姓捐錢。

順手再去收集宗室的罪證。

收集罪證對紀煬來說並不算難,難點就是林大學士說的,罪列出來了,然後怎麼定罪?

怎麼讓他們同意定罪?

這裡就要說一些流氓的律法了。

之前紀煬審琨王的十二孫兒時為什麼要變成數罪並罰,因為他是貴族,貴族的身份可以從杖責一百八變成八十。

所以兩個罪過加一起,放在普通人身上可以處於死刑的罪過,變成八十板子。

這八十板子換了其他人來審,隻怕也能給免了。

這就是他們身上的權利。

甚至是律法規定,與生俱來的權利。

貴族生來免罰,如果他們再有個一官半職,官職,也就是大家常說的官身,也能讓他們再免罰。

所以當初林家一派想罰琨王幼子才會那麼艱難。

簡單舉個例子,假如有個人叫徐五,徐五是偏遠宗室子弟,同時還在殿前司當六品的護衛。

這個徐五當街醉酒殺人,他要怎麼判刑?

首先,醉酒殺人,說明是過失,罪過減半,隻用徒刑三十年。

接著他是貴族,貴族不受拘係刑訊。

最後他還是六品官員,又有律法說明京城官員及外放五品官員有犯,須奏聞請旨,不許擅問。

一層層身份,就是一層層減免罪過的憑證。

若家人再給打點,這樁殺人案的凶手徐五,隻用徒刑幾年,徒刑就是剝奪自由,強製勞役的意思。

而這勞役還能用銀錢代替,縱然不能代替,也能代替過後隻做輕便的活計,什麼抄抄文書,跑跑腿,連汴京都不用出。

過幾年之後,他還能任職。

為什麼?

因為他曾經是官員,隻要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他就永遠是官身,官身可以替他抵擋很多罪責。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勳貴子弟縱然什麼也不做,家裡也要給他謀個官職的原因。

更是無數平民百姓,拚命都要當官的原因。

特彆是最後一條,奏聞請旨。

那時候宗正寺說紀煬沒有權利審問,講的就是這個。

按理應該交給皇上。

再往遠了說,灌江府那個學政,四品的官員,同樣要奏請皇上。

但紀煬也是自己強壓下去。

這些都不符合如今的“程序”。

這兩件到底不算大事。

皇上那邊又有意縱容,自然不管。

可如今查園子的事就不同了。

園子的地怎麼來的,錢怎麼來的,怎麼賠償的百姓,導致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一往下查,必然查到人命官司,必然查到無數家破人亡。

這種民脂民膏,稍有不慎就會激起民怨。

更往深了去,田稅地稅,私瞞田產地產,私吞礦產,這些都有可能。

按宗室的奢靡生活來說,哪家會有乾淨賬。

牽一發動全身。

這些事情。

皇上知道,宗室知道,紀煬也知道。

怎麼在全都知道的情況下拿到把柄,並順利解決?

這不是暗地裡你來我往,甚至是明麵上的鬥爭。

一個要想辦法定罪。

一個要用各種身份關係脫罪。

端看誰的手段更為高明。

也看皇上的態度。

但作為皇室宗親,他不能太明顯偏向紀煬。

否則作為宗族的勢力,皇帝肯定會焦頭爛額。

前任府尹沒做成。

林家做成了一點。

如今到紀煬接手。

這是比之前灌江府更難的情況。

之前的灌江府再怎麼鬨,有涼西州的兵馬,有朝廷給的全力支持,那會梁王都盼著收拾好灌江府。

如今不同。

如今皇上隻能在最後結尾的時候推一把。

剩下的要紀煬自己來。

他做的同時,動過田產的世家還在虎視眈眈。

有些世家可比宗室還要陰險,他們能綿延大幾百年,靠的可不是什麼超然物外與世無爭。

一邊是張狂的宗室,一邊是綿裡藏針的世家。

怎麼從這裡麵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守住關市稅,要走被侵占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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