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在為園子,為長公主是否有罪,是否該輕饒,還有兵部軍備工部研究費吵鬨的朝臣們,此刻齊刷刷安靜下來。
火炮是什麼。
一個可擊垮城牆?
仔細想想,瞬間冷汗直下。
那西域人能自己跑到承平國,就說明還會有其他西域人跑過來。
縱然距離甚遠,可如果對方可以不耗一兵一卒擊垮城牆,那他們?
居安思危。
這句話永遠都沒有錯。
而且皇上都問了,他們肯定要表現出震驚。
等紀煬解釋完火炮是什麼,朝堂上更是寂靜無聲。
萬倍的爆竹一起爆炸?
那場麵想想都可怕。
而且是可控的爆竹,跟□□一樣有射程。
再多的不用說了,在場的人都明白這東西的重要性跟威力。
等吵架的眾人冷靜下來。
發現紀煬說的這個才是重點。
如果對方真的有這樣的武器,那他們承平國呢?
是不是必須也要有?
最好還比對方強?
說到底,如今的承平國還沒爛到骨子裡,隻是腐朽的氣息剛剛出現。
直接被未知的武器當頭棒喝。
紀煬聽著他們討論未來的武器,嘴角勾了勾。
怎麼讓內部停止內鬥。
最好的方法無異於樹立一個假想敵。
假想敵越強大,自己的武裝就要越厲害。
紀煬又道:“那個外鄉人還說了,他們國家的人都很向往神秘的東方古國。他們覺得這裡有驚人的財富,所以時常組織探險隊前來。”
很向往這裡。
這點沒問題,中原王朝向來被世人敬仰。
覺得他們這裡有驚人的財富。
也沒錯,承平國確實還算富有。
時常組織探險隊?
那是不是還會帶他們的武器?
小兒抱金逛鬨市的結果大家都知道。
那他們承平國會不會成為對方眼中的小兒抱金?
一時間,皇上的表情更加嚴肅。
下麵臣子們幾乎也是同樣的表情。
隻有梁王,梁王並不高興。
彆說他,不少臣子也聽出紀煬在“危言聳聽”,在嚇唬人。
但這個由頭讓工部已經在討論關市稅怎麼花了。
兵部同樣在商議如何發展軍備,再跟工部合作,做出火炮出來。
到底是可怕的火炮跟敵人重要,還是你修園子重要?
這點還用講嗎?
到現在,紀煬已經不用多說,自然有想要關市稅的人衝鋒陷陣。
戶部同樣摻和裡麵,要說不眼饞關市稅那是假的。
特彆是紀煬去灌江府之後,關市稅比以前多太多。
難道戶部就不想分一杯羹?
自然是想的。
但跟宗室直接杠上,他還沒這個本事。
他沒本事不要緊。
這不是有本事的已經點出來了。
那這會跟上,總沒錯吧?
看著眾人因關市稅的事爭搶,那梁王舌戰群雄,自然落下陣來。
等大朝會結束,梁王跟長公主齊齊看向紀煬。
這次大朝會他確實優勢,但等私下宗正寺一起發力,便是皇上也要退讓的。
但今日的仇,他們記下了!
借著園子的事弄他們的關市稅。
真是好大膽的膽子。
縱然不要這園子,也要把關市權弄到手。
就算是他們,也看出關市稅的重要性,如果做個取舍,要什麼大家心裡都清楚。
紀煬微微看他們一眼,這些人的想法幾乎一眼就能看穿。
到這個時候,他們還想著取舍,取一個舍棄一個。
但在自己這,隻怕好日子要臨到頭了。
眼看大朝會散去,這些消息也會隨之流傳到民間,會更加迫使內裡做出決斷。
紀煬,林大學士,文學士,梁王,長公主幾人並未離開,而是被帶到勤政殿內。
這次的紀煬並未在側殿等候,而是直接跟著朝中幾位重臣進到正殿當中。
梁王路過紀煬,低聲道:“過了今日,小心你的命。”
紀煬笑著回答:“陛下在一日,我的命便在一日。”
在這時候死個紀煬,那就是對皇上的挑釁。
他如今情況看著凶險,看似劍走偏鋒,但刀尖上起舞,也是愉悅的。
選擇了這條路,即使陡峭曲折,焉有袖手離開的道理。
梁王深深看著他,低聲不知道說了什麼。
想也明白。
無非是皇上今年六十七,身體不算康健。
而他梁王不過四十九。
等皇上去了,大權旁落,剛登基的新皇必然要靠向宗親一脈。
他梁王把持朝綱,還不是讓誰死誰就死。
宗室近些年愈發猖狂,根由就在這。
他們以為皇上跟皇子一定會依仗他們。
畢竟血脈親人,總比朝中臣子管用。
以前的皇上確實這樣想的,隻是沒想到這些人不能縱容一刻。
更沒想到會憑空出現一個紀煬。
眾人走進勤政殿,已經坐定的皇上眼看長公主跟梁王還要說話,抬手製止,開口便是:“人證物證,方才朕已經看過,長公主可有辯解?”
這怎麼辯解,人人都知道她貪汙,人人都知道民田的事。
隻是一直沒捅出來而已。
長公主年紀到底大了,皇上指了指凳子讓她坐下。
長公主見此,拿起手絹擦擦眼淚,臉上的老人斑訴說她的年紀。
若單說公主本身,確實雍容華貴,確實有皇家儀態,如今要是有電視直播,也能憑借優雅吸粉的。
隻是細細看來,她這些華貴都是用無數血淚堆砌而來,也讓人看不出美了。
“皇上,那些園子不過是閒暇時候完了,當年你還未入東宮,你我同母妃擠在一間破舊屋子裡。”
“當年你我互相許諾,以後不管如何,一定要修個漂亮如仙境的園子,讓母妃你我再也不用受冷風淒苦,再也不用憋屈在小屋當中。”
“我把省下來的糕餅給你吃,你還講過,最討厭這樣的小房間,以後必然給全家蓋個最大的宅子。”
長公主落下淚來,確實勾起皇上幼年時候的回憶,可惜這點回憶在皇子起身親手給他添茶的時候瞬間消散。
他那時候年幼,他的孩子如今也不大。
十四歲的年紀,應付一般事情或許可以,但他身邊群狼環伺,自己怎麼會因一時惻隱之心,留個危險的境地給他。
紀煬自然看了出來,在少年皇子給皇上奉茶的時候,紀煬便知這事已然穩妥。
眼看皇上給他眼神,紀煬拱手便道:“長公主當年顧及幼弟,可您是否知道,您毀掉的民田當中,又有多少長姐幼弟。”
“他們當中的長姐幼弟,甚至連間逼仄的小屋都沒了。”
“都被您的家丁強拆強毀,他們自然不能跟您和陛下千金之軀相比。隻是一處園子毀掉一萬五千人的住所田地。”
“可您所擁有的園子,並不止那一處。”
接下來的爭辯自然變得蒼白。
同時還夾雜著關市稅的事,紀煬隱隱表達的意思很明顯。
要麼讓我提園子的事,要麼提關市稅,您選一樣。
林大學士在中間幫腔,文學士見局勢已定,自然也多言語幾句。
等到最後,紀煬開口道:“沒記錯的話,如今正是今年灌江府關市最後一日。”
最後一日,說明關市稅的稅款金額也要出來,更會快馬加鞭出來。
梁王跟長公主算是看明白。
紀煬就是讓他們二選一。
選園子,還是選關市稅。
如果他們執意要保園子,那紀煬方才聯合工部,兵部,甚至戶部插手關市稅便會成真。
後者的損失到底有多少,他們還需要再看今年關市稅的金額。
倒是園子不太一樣。
建園子本就是為吃裡麵的油水,修好之後也就無用了。
要是給了紀煬,讓他還給百姓也沒什麼。
可這麵子。
那就極為難看。
到底要園子的麵子,還是要關市稅的裡子?
以長公主梁王為首的宗室出宮後,直接奔向宗正寺。
而紀煬卻看向皇上,皇上稍稍笑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都到這種田地了。
麵子裡子,一個也保不住。
能意識到這點的人非常少。
但很巧,皇上就是其中一個。
皇子還在疑惑,但他知道此時不是問話的時候。
眾人全部離開之後,皇上揮退身邊近侍,看向皇子。
皇子頗有些緊張,走到皇上前方,端正跪下:“父皇,方才奉茶,是兒臣故意為之。”
皇上不語,眼神竟還有些欣慰。
“是兒臣身邊一個好友所說,她講若長公主哭訴,挾恩相逼,就讓兒臣給您研磨奉茶。”
皇子徐九祥頗有些緊張。
可皇上早就知道這一切,更知道他說的好友,正是陪讀江雲中的妹妹江白鶴。
那小丫頭也是個機靈的,不知道紀煬怎麼教的,一個兩個都這樣聰慧過人。
看來接下來的事,完全不用他擔心了。
他帶著皇後皇子一起看戲便好。
若朝中都是這樣的臣子,那該多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