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
宗室?
紀煬天天在家中看熱鬨。
在任地的時候,一般是他惹亂子他收拾。
這次不同。
這次的熱鬨他可以完全旁觀。
不過也讓他知道,為什麼汴京這邊什麼決定都下得那麼艱難,反正不管什麼事,肯定要先吵一輪再說。
紀煬跟林婉芸還在說:“總感覺今年過得最清閒了。”
林婉芸好笑道:“連國子監都因為這件事在忙,隻有你最閒。”
紀煬甚至有空去看看青黴素的情況。
到了汴京之後,婉芸自然還在研究這個東西,如今已經可以穩定做出青黴素出來。
隻是這藥效還是不穩定,用於治療的話,隻有五六成的幾率。
紀煬翻了半天娘子的記錄,更發覺其中辛苦。
之後抽時間又見了外鄉人卡裡,還有在他身邊跟著的小吏俞達。
知道卡裡在汴京適應得非常好,也就放心了。
俞達更是已經可以用卡裡的家鄉話交流,交流得非常通暢,可見下了功夫。
這些事忙完之後,紀煬罕見沒事做了。
卷生卷死那麼久,竟然沒事了?
紀煬是閒下來,外麵鬨得不可開交,連這個年節裡各處都在爭吵。
甚至連年後的科舉都給蓋過去。
還有些傳言說,如果這件事不解決,隻怕科舉都要推遲。
紀煬聽此隻是挑眉,半點沒有被禁足的苦悶,要是有人看他,也不會想到這個風輕雲淡的俊朗年輕人,就是引起外麵風波的“罪魁禍首”。
這期間除了好友跟林家來看望之外。
他那位庶弟也過來看過。
紀馳過來,自然冷嘲熱諷,而且越看紀煬越覺得生氣。
明明他都被禁足了,他舅舅還是不讓他踩一腳,說紀煬還未落敗,皇上讓他禁足,其實讓他遠離風暴,對他反而是好事。
紀馳不明白,紀煬都把外麵攪得天翻地覆了,踩著皇室的臉麵。
怎麼皇上還沒有厭棄他。
還說還說什麼,等著事情塵埃落定再說。
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候。
自從紀煬回汴京,他舅舅就讓他夾著尾巴做人,還說明年科舉才最重要。
讓他不要生事,等著紀煬自己露出破綻。
紀煬得罪的人可太多了,說不定不用他們動手,他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原本以為這次是會讓他落敗,誰能想到皇上還是懸而未決,根本不處置紀煬。
說什麼先把宗室惹的亂子解決了再說。
聽聽這話。
宗室惹的亂子。
半個字都沒提紀煬。
這些消息,紀煬自然從林家那得知,知道的還比這位庶弟快。
從報紙小院到皇宮,再到出宮。
那會紀煬便察覺到皇上的意思。
皇上也煩他。
但相比起來,還是更煩宗室。
收拾完宗室才是他。
挨打也是要排隊的。
紀煬靜下心,還安撫了外麵的屬下,讓大家不要著急,不管誰帶著他們處理宗室的事,都不會牽連到他們。
跟著紀煬的官吏們漸漸明白,為什麼他手下天天忙進忙出沒有怨言。
有這樣的長官,確實不會有怨言的。
他們更知道,出事之後,紀大人直接把事情攬到自己一個人身上,就連報紙小院的人也隻是禁足,誰都沒有真正受處罰。
見他們紀大人並不慌張,汴京府衙的官吏們也冷靜下來。
他們確實做了件大事。
但不要慌。
紀大人都不慌!
等著朝廷給解決方法就行。
等到年後,事情終於有了進展,任命林大學士的孫兒林啟來做主事。
從園子到關市稅,全都一一清查。
林啟本就應該在年後到京,這件事出來,讓他回京的腳步又快了些。
正月初八,林啟快馬加鞭回了汴京,家眷都隻能隨後再來。
當晚林啟秘密進入伯爵府。
紀煬看到林家大公子林啟的時候,也覺得恍如隔世。
雖然跟這位大舅哥常年通信,但到底是五六年沒見。
這五六年裡發生太多變故。
林啟氣質看著也更穩重。
隻是林啟看向紀煬的時候,眼中帶了不敢置信跟探究,甚至還有點敬佩。
這些眼神太過複雜,讓林婉芸都輕咳了聲:“哥,時間不多。”
林啟見紀煬甚至悠閒地在畫畫,忍不住道:“你就不擔心,外麵多亂你知道嗎?”
紀煬自然知道,笑道:“這不是你過來主事了。”
皇上到底不放心他,所以讓最信賴的林大學士孫兒召過來。
宗室的事情由林家來處置。
最後的結果肯定很體麵。
也能讓各方損失降到最低。
林啟下意識道:“你早知道皇上會選我?”
紀煬這才抬頭,極為認真道:“我不在乎對宗室的處置。”
“他們始終是皇室,沒有他們,還有彆人。”
林啟沉默片刻,才交了實底:“關市稅這次必改無疑。”
紀煬除了在民間引起的風浪之外,之前可是拿關市稅“引誘過”兵部,工部,戶部。
雖然這件事被藏在外麵滔天巨浪背後。
可朝中明眼人都知道,紀煬惹出來的亂子,讓百姓們高喊改律法,改關市稅,實則讓三家有機可乘。
他們豈會放棄這個機會。
看似隻有民間在逼迫宗室放棄關市稅。
實際上兵部工部戶部何嘗沒有出力。
紀煬算無遺策,沒有一個動作是多餘的。
這麼多方麵在努力搞掉宗室的關市稅,所以林啟作為林家大公子,可以肯定說一句。
關市稅必改無疑。
紀煬這才笑了,眼神微眯:“那我對不起宗室,無意間竟讓他們的關市稅沒了。”
嘴上對不起,心裡怎麼想,那是另一回事。
林啟搖頭:“以前隻能說你跟宗室結怨。”
“這事過後,就是血海深仇了。”
奪人錢財如同殺人父母。
關市稅那麼多銀錢,宗室必然恨他入骨。
如同紀煬說的。
宗室始終會存在,不是他們也是旁人。
紀煬的敵人會一直都在,一直都想著怎麼弄死他。
更彆說這次的事,讓皇上都起了忌憚。
最後得益的人是誰?
絕對不是紀煬。
這也是皇上暫時容忍的原因。
園子清查出來之後,沒建好的園子土地還給百姓,給到勞役賠償。
建好的園子給到戶部,營收補貼戶部用度。
關市稅重新劃分,也沒到他京兆府尹,沒到他紀煬手裡一分。
他為不是自己的錢財惹怒了宗室,引起皇上戒心。
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這麼做。
林啟心裡是有答案的,隻是這個答案讓他微微歎氣。
十年前在潞州扶江縣,親自下地給芥菜稱重的紀煬從未變過。
當時紀煬帶給他震撼,如今仍然震撼。
林啟深夜離去,第二日一早便入宮接了皇上的旨意。
有林啟接任宗室一案,徹查宗室園子貪汙。
再有林大學士主持商議關市稅歸屬。
務必在三月之前有結果。
聽到這個期限。
紀煬橫在心頭的事情終於落下。
消息傳到仍被禁足,被卸掉職務的紀煬的耳朵裡,他便知道,自己又一次賭對了。
從今日之後,前麵的貪汙侵占民田可以徹底清查,後麵的關市稅也會重新劃分。
現在再來看,犧牲掉一個京都趣聞便能換來這些,可太值得了。
紀煬笑眯眯繼續畫畫,外麵風雨飄搖,或哭泣,或悲痛,或欣喜,或怨恨。
跟他毫無關係。
賦閒在家,未嘗不是件好事。
外麵清查宗室的時候,林婉芸跟小白鶴也沒出門,三人每日下棋畫畫,時不時還親自做吃食,還有葫蘆秀才滕顯送過來新奇的動畫片。
偶爾回家一趟的江雲中顯得格外羨慕,他跟著太子殿下天天跑來跑去,紀大哥林姐姐還有妹妹倒是輕快。
時間從冰雪一月漸漸回暖。
一月底,汴京府衙早就收集好的宗室罪證被一一擺出,其罪行,其金額,令朝野嘩然。
二月上旬,皇上震怒,重罰長公主,琨王,梁王,餘下宗室處罰不一,徒刑流放大有人在。
二月下旬,林啟依照紀煬去年整理出來的名冊,開始發放被侵占土地的農戶賠償,以及被逼死人命家裡的補償。
三月。
林大學士那邊也有了進展。
在宗正寺怒罵當中,關市稅的歸屬重新有了劃分,明文規定,要有多少比例給到軍隊補給,以及工部研究。
隻是分下去之後,要經過戶部跟皇上批準。
餘下一小部分,依舊給到宗室,那數額絕對不算少,但也撐不了他們奢靡的生活。
宗室大罵紀煬,大罵林家。
事情已成定局,皇上那邊對他們避而不見,說是至今還在震怒他們侵吞民田,逼死那麼多人命的事。
憤怒至極的宗室找不到紀煬,竟然下黑棍把在國子監讀書的紀煬庶弟紀馳暴打一頓。
紀煬看著牙都被打掉的紀馳,下意識護了護婉芸跟小白鶴。
幸好沒讓她們出門啊。
這些人沒理智的時候,是一點腦子都不帶的。
紀煬忍笑:“確實是我的過錯,但你也彆生氣,氣大傷身。還有一個月便要科舉,不要氣壞身體,到時候科舉都不成了。”
在紀煬麵前,紀馳哪裡是對手,連口舌之爭也是全然落敗。
彆氣了,再氣科考還是不行哦。
紀煬的護衛“恭恭敬敬”送紀馳離開。
沒想到紀馳走之後,又出現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
紀伯爵。
也就是紀煬的便宜爹。
那個心裡沒有雜念,一心隻有享樂的伯爵老爺。
伯爵老爺眼神更是複雜。
他最近都不能出門,出門便被勳貴宗室罵。
他可真生了個好兒子。
紀煬跟這位伯爵老爺對視,見他沒什麼話說,同樣懶得開口。
他曾試圖在紀伯爵臉上找到原身想要的後悔,可到如今,這位是沒有後悔的,還真是心無雜念啊。
送走這兩位,小院重回平靜。
任由外麵狂風驟雨,他們的院子裡依舊平和安穩。
冬去春來。
雨過天晴。
這場由紀煬引起的風暴,想必很快就會平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