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先皇力挽狂瀾,花了十幾年時間平複上一任留下來的爛攤子。
當然不隻是蝗災,蝗災算是之前萬因結下的一個果。
紀煬安慰:“至少我們現在有所準備,先彆著急。”
紀煬又看向司天監:“前幾年的冬日卷宗找出來,看看去年,前年的天氣如何。”
司天監會記錄每一天的情況,找他們絕對沒錯。
等卷宗找來,發現三年前還好,大雪覆蓋。前年也還行,去年已經有些暖冬的跡象,但好歹下了幾場大雪。
大雪跟寒冷能抑製蟲卵繁殖,自然形成不了較大規模的蟲害。
可去年跟往年比,已經有些變化。
今年更甚。
其實從十月份,司天監天氣機構便在監測此事,等到冬祭回來之後,立刻稟告。
紀煬看看他們。
按理說應該早早稟告才是。
皇上勤勉,自己這個學士也不是偷懶的。
他們沒有理由隱瞞的。
如今到十二月份,很多地方的農夫都在割麥子,就是把年前不該長起來,卻長了不少的麥子割掉,等到來年再繼續生長。
很多地方的踏青,踩麥苗,同樣是抑製農作物徒長的方法。
都是暖冬的跡象。
估計接下來,中原各處都會發來文書。
徐九祥下意識看向紀煬。
他每次覺得自己對朝中事務已經了解差不多時候,總會冒出各種棘手的事。
這也不能怪他。
皇上這差事,也不是誰都能做的。
而且這才哪到哪。
承平國幅員遼闊,每年都會有新鮮事發生。
但新鮮事也不算新鮮,中原王朝曆經那麼多歲月,總能在史書跟記載中找到相似的情況。
雖說現在還不能確定會不會有蝗災,今年的暖冬又會到什麼地步。
可各處的防範卻要開始。
說起來,紀煬是救過災的,灌江府的雪災就是他提前防範,提前準備,才能把損失降到最低。
那會是他親力親為,一個灌江府還好說。
如今卻不知道暖冬的範圍到底在哪,又要提前準備多少糧食,還要做多少預防。
天災這種事,現代都有些無能為力。
天氣就是這樣,太冷不行,太暖和也不行,不該暖和的時間暖和了,更不行。
靠天吃飯,也就是這樣了。
現在汴京府做的事,遠不如在灌江府熱鬨,但所做的每一件,都是於國於民有利的事。
等翰林院把往年暖冬的記載,以及蝗蟲病害記載找出來。
簡直讓人眼前一黑。
根據過往記錄。
暖冬過後必有蟲害,而且因為冬日莊稼徒長,肯定會有減產。
這已經是不錯的了。
若持續溫暖,明年再少雨,就會有乾旱,等到夏末秋初之際,蝗蟲就會無風而起,它們飛一段地方就到地下產卵,每隔幾天,這些卵便會生出幼蟲跟著大部隊一起飛。
到時候鋪天蓋地,房子都能給你壓塌了。
此時的承平國汴京城皇城裡,在為還沒發生的事忙到過年都沒心情。
也有些心大的來勸:“暖冬而已,去年也暖和不就沒事嗎。”
“說不定今年也沒事,不用那麼擔心。”
“若興師動眾,卻沒有用,該如何辦?”
紀煬覺得這些話很耳熟。
似乎就是他在灌江府時聽到的。
但中原大地,旱災洪澇其實都很常見,便是做個預防演習都是行的。
上個月還在為良種增產的事開心,這個月立刻忙預防災害的事。
在翰林院跟劉學士,王學士一起談詩論畫的隱士大家看著隔壁幾個院忙忙碌碌,甚至探了探頭往外看看。
一聽所為何事,竟然覺得手底的畫也不香了。
最後發出一句感慨,承平國有這樣一群官員,怎麼會不興盛。
不過藝術家跟政壇到底是不掛鉤的,他們也插不上嘴啊,沒用啊。
紀煬聽此還笑,說道:“能留下如此寶貴的精神財富,怎麼會沒用。”
說著,還尋了些好筆好墨送過去。
皇上也從益寧府撥來不少天然顏料,然後繼續公務。
基礎建設需要,精神文明建設也不能少啊
。
紀煬這個做法讓文學士一群人有些黑臉,其實做什麼政績,他們倒還好,讓他討了這些大家的歡心,那對他們來說才更難堪。
可惜不管他們什麼想法,紀煬根本不介意,中原各府各州,雖然沒有對百姓說預防蟲害的事,可私底下各處糧倉都在一一查驗。
他們甚至懷疑,紀煬是不是借這個事情查各地糧倉跟賬目是不是相符。
說是防止有災時無糧,可誰能有真正猜到紀煬的想法?
但現在朝中,又有誰能管得了紀煬?
借著種子的事,他身份再次水漲船高,連他娘子在國子監都是隻居在韓瀟之下。
當然,他娘子也有本事,這是另說了。
不知從哪開始,傳了一句話。
中原為何一會旱,一會洪澇。
就因為黃河,而黃河是地上河,所以容易泛濫成災啊。
想想,一條河,比兩邊的河岸跟田地都高,多下點雨就容易泛濫,這不容易出事?
他紀煬,如何就是這地上河。
而小皇帝?
又有人說地上河,不就是帝上皇。
田地,不就暗喻皇帝。
所以他要防治災害,清查糧倉,誰敢說個不字。
流言一出,便止不住。
紀煬身邊二十護衛,兩個小吏查到大年初五都沒查到消息的源頭。
此刻在伯爵府家宴,關起來門來吃飯,這些跟著紀煬出生入死的兄弟們自然都在席麵上。
偶爾在家的紀伯爵都不能進來的。
趁著紀大人看信件的時候,小吏嶽文塞皺眉:“汴京城,哪有我們查不到的消息。可這歹毒的謠言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根本找不到根源。”
魯戰也是如此,他還在皇莊上做事,遇到的人更多,他也是找到消息源頭的。
那二十護衛更是忠心耿耿,此時全都垂頭喪氣。
紀煬雖說在看信,但也在聽他們說話。
不過這信到底是灌江府寧興縣知縣玉敬泉寄來,他肯定要再仔細看一遍。
玉敬泉送信過來,是說自己在寧興縣做了六年知縣,去年,也就是泰安二年到了任期。
吏部那邊給的文書,把他調到汴京禮部做員外郎,算是六品官職。
但玉敬泉的信裡也透著疑惑。
他在寧興縣政績是不錯,此處的草藥種植,田地開荒,以及各項事情都很不錯,也到動一動的時候。
可絕不該是調到汴京,他還沒這個資格。
如今玉敬泉是五十四的年紀,在官場上也算正當年。
按照正常升遷,應該是到州,府,等地當個從六,正六的官員,等到六十左右被調到汴京賦閒,算是一生圓滿。
現在?
有些太快了,而且一來就是禮部。
他縱然有紀煬這個後台,那也太快了。
再說,紀煬跟他都不會攀關係,他們群而不黨,這些都是知道的。
此時就怕有人把他們歸結為紀黨。
這個字如今說來,已經有些危險。
但任書已下,玉敬泉正月末就會到汴京。
紀煬自然跟自己老朋友們共事,隻是這事透著古怪。
再聽聽小吏護衛們的稟告。
紀煬淡淡道:“找到謠言的源頭,是因為謠言並非從一處而來。”
“說的人多了,最後形成那句話而已。”
盛極一時,必然會衰。
人在高峰的時候,受的寒風也必然最凜冽。
雖然紀煬極力避免所有誇讚都在他身上,前段時間儘量讓自己成隱形人。
但那些因為他失去隱田,因
為他被抄家,被調查,被砍頭的人,可不這麼想。
他查各處隱田,建立新田冊是舒爽的。
可有多少人在暗暗罵他,紀煬怎會不知。
如今什麼帝上皇,可不是某一個,某一個勢力說出來的。
是所有被他收拾過的人,異口同聲造謠的結果。
所以找源頭,肯定找不到。
想要製止更不可能,誰讓他得罪的人太多。
朝中想要他死的人更多。
無形的惡意可比明晃晃的針對更難對付。
他總不能隨手抓出來一個,查了之後發現人家也沒說幾句,若敢嚴懲,更是坐實傳言。
現在有許多人,恨不得他立刻發怒,恨不得立刻稟告皇上,派禦林軍血洗謠言。
他反應越大,手段越厲害,那些人就會越高興。
那就可以指著他說:“看,就是那個紀煬,驕縱跋扈!目無皇上!”
所以他不能在意,也根本不在意。
紀煬揮揮手:“今日吃酒,不提這些事。以後也不用查了,大家身上差事還嫌不夠多嗎?”
嶽文塞道:“此事可大可小,皇上那邊?”
說到這,嶽文塞跟魯戰竟然心安了。
皇上肯定沒問題,估計這會皇上比他們大人都生氣!
這倒是真的。
但徐九祥這會生氣,不止因為他們詆毀紀煬,更因為司天監卜的卦象,還有招來的僧道說天降寓言。
什麼寓言?
自是他不敬生母,所以天降罪責。
隻要皇上及時醒悟,上天便會免除這次的災禍。
不敬生母。
徐九祥的生母不是太後,這個事朝野皆知。
以前從未有人提起。
但現在“上天”給了暗示,說他如今九五之尊,生母卻在宮殿受苦。
他這個做兒子的不孝,今年即將要來的大災,就是對他這個兒子的懲罰!
徐九祥聽此,如何不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