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邊形抬頭看天、一臉絕望的神情被安東尼奧看了個清清楚楚。
小人魚不由得擔心起來。
他年紀不大,平常都是待在城堡裡,接觸的人也不多。
銀發侍衛拜爾德對他千依百順,狼族少年也樂意哄他開心,尤其是西奧多負責教導安東尼奧和尼克學說人言，即使他與尼克的感情更加深厚,但是小人魚學得快，說得好,從不讓他費心，作為小老師的西奧多自然少不了誇讚。
作為認下魚兒子的女大公更是對安東尼奧格外寵溺，沒事兒就抱在懷裡，要星星不給月亮的,連吃飯都是溫柔的喂到他嘴邊。
對他來說，唯一的坎兒可能就是莫裡斯了。
好在經過多次鍛煉,安東尼奧已經能對檢查尾巴這件事閉上眼睛裝看不見,習慣後,無所畏懼。
而這般寵愛嬌慣出來的孩子卻依然天真純粹，那雙海藍色的眼睛帶著的是純然的善良。
這會兒他便伸出手,輕輕地拽了拽六邊形的袖口，聲音軟糯：“老師，你怎麼了？”
六邊形低頭看他,對上那雙通透的眼睛,也是心裡一軟。
自己剛才可能是太著急了。
滿打滿算，這小人魚連周歲都沒有，能說話會記事已經是小天才了,自己還能要求他什麼呢？
隻不過，看到那邊安靜躺著沒有被翻開過的“故事書”，六邊形的嘴角還是不自覺地抽了抽。
按照這個進度，自己可能要在公爵這裡養老了。
於是，他蹲下來，看著安東尼奧，輕聲道：“殿下，我有件事情想要問你。”
安東尼奧乖乖點頭：“老師問吧。”
六邊形：“剛剛我教給你的三以內加減法，稍微說一說你就會了，可是現在隻是變化了一下，為什麼就不會了呢？是不是老師教得不好？”
安東尼奧眨眨眼，聲音裡帶著迷茫：“老師，你說的挺有趣，我隻是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學這個。”
六邊形一聽就想說，因為有用啊！
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而且現在打好基礎，以後才能好好的備戰高考……額……
六邊形突然反應過來，對著安東尼奧精致的眉眼問道：“你，要高考嗎？”
小人魚一臉單純：“什麼叫高考呀？”
六邊形：“……那你準備做研究麼？”
小人魚：“做研究比吹泡泡好玩兒麼？”
六邊形：“那，找工作嗎？”
小人魚：“工作？那是什麼？瑞奇說我以後要當親王，這個算工作嗎？”
六邊形：……
這問題，超綱了，他答不出來！
都當親王了為什麼還要學五三！
卻不知，女大公也在關注著這邊的情況。
她聽著六邊形的話，先是一笑，然後馬上就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看向水晶球問道：“係統先生，你給我的那本故事書，確實是給孩子看的嗎？”
係統：【對呀。】
女大公抓住了重點：“給多大的孩子看的？”
係統：【十六歲呀，】聲音頓了頓，【也有年紀更小的，不過，安東尼奧三百歲了，肯定也能看。】
羅莎一聽，便抬了抬眉尖。
她明白，係統恐怕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這人給的根本不是童話故事，而是一本正正經經的教科書。
但是羅莎並沒有說什麼。
因為，她同樣得知，在係統連通的異世界，十六歲的孩子就要會這些了。
十六歲啊……
女大公自問自己十六歲的時候絕對看不懂。
而羅莎很清楚數學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她也隱約明白為什麼召喚來的玩家們大多有一技之長。
起碼人家的算數從來沒有過問題。
教育，當真影響深遠。
這本書就算自家魚兒子用不上，可以後總能用得上。
女大公再次興起了要建學校的心思。
不過現在，還是要先安撫一下滿臉絕望的六邊形先生。
想到這裡，羅莎站起身來，伸手取下了臉上的麵膜：“我要出去看看。”
莫裡斯立刻跟著起身，輕聲道：“主人，晚上寒冷。”
話雖如此，依然拿起了柔軟毛巾，在羅莎的臉上輕輕擦拭。
女大公對此習以為常，隻管昂著頭讓他動作，眼睛微微閉上，嘴裡輕聲道：“我出去看看安東尼奧，順便瞧瞧星星，”聲音頓了頓，“莫裡斯，你和我一起。”
管家先生的動作微微一頓，但很快就恢複如常，聲音溫和謙恭：“是，主人。”
隨後，他放下毛巾，用魔法迅速的弄乾了女大公的發絲，還順便做了個造型。
接著蹲下身去，輕柔的抬起自家主人光|裸著的腳踝，幫她穿好鞋子。
等收拾停當後，莫裡茨才去拿了披風，為羅莎細細整理後，這才捧著水晶球與她一同離開書房。
不過剛一走近花園，水晶球就閃了閃：【看上去今晚沒有星星。】
女大公聞言，便抬起頭看著天空。
今晚，原本該是星辰密布的夜空顯得安靜，不知是不是因為最近曼加斯城多雲，星星也少了許多。
羅莎不由得輕聲道：“是啊，很可惜，沒有星星。”
係統正想要出聲安慰，但比他更快的是莫裡斯。
隻見管家先生悄無聲息的抬起雙手，掌心有白色光芒覆蓋。
下一秒，整個花園的植物葉片都開始輕輕搖晃，不多久，便散發出了瑩瑩光亮。
不僅如此，女大公原本深紅色的鬥篷也變成了瑩白，拖得很長，上麵陡然勾勒出了繁複的光點。
在夜色中，恍如將滿天星辰披在肩上一般。
羅莎有些驚訝，轉頭看去。
然後就看到莫裡斯已經低垂眼簾，聲音輕輕：“公爵說有星光，便有星光。”
係統：……
會魔法的人都這麼任性嗎？
女大公看著莫裡斯，緩緩的漾開了一抹笑。
毫不掩飾的開心。
除了因為這通過魔法創造出來的“星空”外，還因為羅莎能真切的感覺到，莫裡斯的魔法能力精進了。
因為，能夠讓樹木發光的魔法是沒有任何記載的，她隻在精靈們的演奏會上見到過。
換言之，莫裡斯通過光明魔法，複刻了精靈魔法才能夠達到的效果！
羅莎走近了莫裡斯，微微昂頭，語氣輕輕：“你越發優秀了，莫裡斯先生。”
莫裡斯一動不動，站姿筆直，眼簾低垂：“一切為了主人的榮光。”
女大公笑了笑，沒再多說，邁步走進了花園。
而六邊形在周圍陡然明亮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女大公。
今天羅莎公爵的登場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誰都知道羅莎公爵美麗明豔，如今她恍如身披星光而來，這足以讓任何人為之驚歎，令人不由得猜測她要前往何等重要的場合。
但羅莎公爵真的隻是為了關心一下孩子學習才出來的。
這會兒她已經走近了水晶魚缸，彎下腰，將小人魚利落的撈出來抱在懷裡，輕聲道：“安東尼奧喜歡新老師嗎？”
小人魚由著她抱，魚尾巴抖了抖，嘴裡乖巧的回答道：“喜歡。”
女大公：“那，你喜不喜歡老師教你的東西？”
這個問題，安東尼奧並沒有立刻回答。
小人魚抱著羅莎的脖頸，小聲問道：“媽媽希望我學數學嗎？”
女大公笑著撫著他的背脊，聲音溫潤柔和：“無論安東尼奧想做什麼，媽媽都支持，如果你不喜歡這本，我可以給你換成其他的，你喜歡童話故事嗎？”
安東尼奧昂頭看了看羅莎，輕聲道：“喜歡，我喜歡媽媽給我講的童話故事。”
羅莎自然不會拒絕。
任誰都無法拒絕魚兒子這軟乎乎的請求。
不過很快，她就聽安東尼奧道：“不過媽媽，你希望我學數學嗎？”
女大公的動作頓了頓。
這是魚兒子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在六邊形聽來，這並沒有什麼異常。
可羅莎不同，安東尼奧是在她麵前出生的，平常相處也多。
按著女大公對安東尼奧的了解，他做事並不算有長性，喜好也換得快，常常是今天和明天的主意都是不一樣的。
這也尋常，畢竟孩子還小，本來就會活潑些伶俐些。
但是現在，安東尼奧卻對數學連著問了兩遍。
於是，羅莎就微微低下頭，輕輕地碰了碰小家夥的額頭，輕聲道：“寶寶乖，告訴媽媽，為什麼你會害怕媽媽不讓你學數學？”
安東尼奧眨了眨眼睛，原本軟糯乖巧的臉上突然出現了迷惑和茫然。
他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就搖了搖頭，直接把臉埋在了羅莎懷裡，聲音都是悶悶的：“安東尼奧不知道……”
羅莎把他抱緊了些，卻依然堅持問道：“沒關係，隻說你知道的。”
又等了會兒，才聽安東尼奧開口：“腦袋裡，有聲音說，數學沒用，不用學。”
此話一出，羅莎還沒反應，倒是一旁的六邊形蹦了起來：“公爵，偉人說過，數學是科學的大門與鑰匙，對自然界的深刻研究是數學發現的最豐富來源。”
羅莎雖然並不知道異世界的數學發展到了何種深度，可是她也讚同這句話。
貴族教育中就包含數學，女大公也是仔細學習過的。
當然，和那本故事書比起來，她學的或許隻是皮毛。
但這些都不重要，最緊要的是，魚兒子說，他腦袋裡會有其他聲音說話……
是幻聽？還是惡靈？
羅莎緊緊抱住了安東尼奧，下意識地看向了莫裡斯。
管家先生卻是半點不驚慌，隻管微微欠身，低聲道：“主人，這或許是人魚的傳承。”
女大公微微睜大眼睛。
完全沒有這方麵資料的係統趕忙問道：【公爵，什麼叫人魚傳承？】
羅莎並未看水晶球，不知道是解答還是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是在高階物種當中才存在著的現象，古老的先輩害怕自己的知識和力量失傳，於是封印在法陣當中，由後輩繼承，但是能夠獲得傳承的少之又少。”
係統看了看還在羅莎懷裡嘬拇指的小人魚，默默想著，這人魚傳承的時候，就不能把閱曆一起傳承下來嗎？
但是女大公並不能確定自家魚兒子是不是真的是“天選之魚”。
畢竟這會兒的小人魚還沒有展現出任何過人的天賦，除了在蛋裡一待就是三百年以及尾巴總變色以外，小家夥和普通孩子沒什麼不同。
而且傳承這東西其實說不準，萬一傳承下來的不是魔法或者知識，而是什麼其他奇奇怪怪的東西呢？
於是女大公道：“那個聲音還說什麼彆的了嗎？”
安東尼奧搖搖頭：“沒了。”
羅莎聞言，便沒有繼續詢問，轉而道：“那你還想不想學數學？”
繞回到了最開始的問題，安東尼奧的回複也一樣：“媽媽希望我學嗎？”
女大公笑了笑：“我隻是想讓安東尼奧有點事情做，不要太過無聊，又覺得學點知識對以後總該有好處，如果你不喜歡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