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縣在府城的西南方,車隊離開石橋鎮不久,陳孝宗、羅玉燕夫妻倆就要拐上另一條官路。
車馬停下,三兄弟簡短地告彆。
俞秀透過簾縫見陳孝宗、羅玉燕朝這邊走來,就準備下車去見。
華陽提醒道:“你是長嫂,在車上說兩句便可。”
她雖然是弟妹,但陳孝宗羅玉燕還沒那個福氣讓她下車。
俞秀隻好穩坐不動,微微攥緊袖口的白皙小手泄露了心中的不安。
車外,陳孝宗與妻子停在馬車前,拱拱手,溫聲對車內道:“大嫂,公主,我們就先行彆過了。”
華陽沒動,俞秀挑起窗簾,關心道:“三弟、弟妹慢走,到那邊安穩下來,記得寫信。”
陳孝宗道是,羅玉燕瞧著車窗裡俞秀嬌美的臉,因為居高臨下而多了三分長嫂的氣勢,而華陽根本連個臉都沒露,暗暗撇了撇嘴。與此同時,她的心裡也有點泛酸,都是一家妯娌,華陽怎麼就邀請了俞秀同乘,卻不邀請她?公主的馬車寬寬敞敞,坐四個人在裡麵打牌都綽綽有餘。
“走吧。”陳孝宗喚了妻子一聲。
羅玉燕興致寥寥地隨他上了車。
馬車轉個方向,駛上另一條路,陳孝宗見妻子還是悶悶不樂的模樣,好奇道:“昨晚高興得睡不著,現在怎麼蔫了?”
羅玉燕瞪了他一眼,嘀咕道:“你還說公主沒有看我不順眼,那她為何隻邀大嫂同車?彆說她們同路,剛剛咱們也一起走了幾裡地,我又要與她們分開,客套一下也該叫上我吧?”
陳孝宗:“也許公主隻是想要路上有個伴,一個就夠了,她又不知道咱們何時會換路,當然是請大嫂更方便。”
羅玉燕哼了一聲:“大嫂小門小戶,公主與她能聊什麼。”
陳孝宗依然笑得溫潤:“我們陳家也是小門小戶,承蒙皇上看重讓父親入了內閣,不然你我這輩子大概都隻是陌路人。”
羅玉燕臉一紅,嗔怪道:“你是皇上欽點的探花郎,以你的才情,沒有父親也會平步青雲,怎麼跟我就是陌路人了,淨會胡說八道。”
陳孝宗:“古往今來多少探花,春闈風光過後都漸漸泯於眾人,何況我這種寒門學士。”
羅玉燕咬唇,板起臉道:“行了,我算是聽明白了,你不高興我瞧不起大嫂,敢情全家三妯娌就我該夾著尾巴做人,兩頭都得敬著才對,是吧?我不敬大嫂是錯,人家公主看不起我,卻是我該得的!”
陳孝宗並不哄她,也沒有厲聲訓斥,隻心平氣和地道:“公主如何與大嫂相處,我無權乾涉,可你是我的妻子,我敬重大哥也敬重大嫂,便希望你同樣做到,除非你能拿出他們不值得你敬重的理由,我才會站在你這邊。”
羅玉燕歪著頭,不肯開口。
陳孝宗默默拿起書,繼續看。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輕微的抽泣,抬眸瞥去,就見妻子雪白嬌嫩的臉上掛著淚,紅唇緊抿,似是承受了多大的委屈。
陳孝宗垂眸,一手拿書,一手摸出帕子,遞過去。
“啪”的一下,羅玉燕拍開了他的手:“你繼續教訓我啊,裝什麼好心。”
陳孝宗好笑:“那也叫訓?父親、大哥怎麼訓人的,你都見過,我何時那般對過你?”
羅玉燕美眸圓瞪:“你敢那樣,我這就叫人收拾行囊回娘家去!”
陳孝宗正色道:“那自然是不敢的,娘子家中有兄弟五人,我區區一介文弱書生,可不敢得罪嶽家。”
羅玉燕聞言,登時破涕為笑,撲到丈夫懷裡,要撕他油腔滑調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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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車駕中,華陽忽然想起俞秀的家世,問:“大嫂娘家是不是也在陵州府?”
她記得,俞父與公爹同年去府城秋闈,路遇車馬橫衝直撞,才有了俞父救下公爹、公爹感恩許下娃娃親。
俞秀:“嗯,我們家在鬆原縣,在府城北邊。”
華陽:“現在咱們除服了,大嫂也有機會回去探望二老了。”
俞秀摸摸袖口,道:“老太太出殯時,我爹我娘都來了,隻那時候家裡一片忙亂,不好帶他們去拜見公主。”
華陽心虛地看向彆處,那時候她正處處挑剔陳敬宗與陳家老宅,彆說俞秀爹娘,就是本地官員的內眷想拜見她她都懶得應酬,俞秀真帶著二老過來,多半也會吃她的閉門羹。包括俞秀,也是她重生後心態變了,再加上對前世陳伯宗一家子的同情,才待俞秀親近起來。
她轉移話題:“大嫂可記得,當初車馬衝撞公爹他們的是誰家的馬車?公爹他們當時已經是秀才,功名在身,應該沒有白白放過那人吧?”
那事導致俞父跛了一隻腳,徹底與仕途無緣,俞秀出生後,自然經常聽家人與街坊提起、惋惜。
隻是對方身份太高,隨便找個借口就應付了官府,父親與公爹也無法追究,最後不了了之。
她嫁進陳家前,爹娘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她再提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
“我爹沒說過,隻說對方並不是故意的,而且對方給了銀子補償,何必再追究呢。”
華陽隻是隨便聊聊,聽了這個解釋,她沒有再問。
快到晌午,車隊終於來到了陵州城外。
俞秀不好意思地道:“公主,我在這裡下車吧,四弟騎了一路的馬,也該上來歇會兒了,等會兒主持搬家還有的忙。”
華陽便讓車夫停車。
後麵的馬車也都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