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京墨陷入了混沌之中。
她抬起手來,看到自己的手掌小小的,仿佛隻有四五歲般的大小。
她很迷茫,四顧看了看,可周圍都是漆黑,隻有一條蜿蜒的小路,綿延向不知深淺的遠方。
於是她隻能朝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她突兀地抬頭,看到了自己母親的頭顱被掛在高高的木架上,鮮血淋漓,表情痛苦。
她的心臟隨之揪緊,一瞬間如遭萬箭穿身,那種痛,傳遍了四肢百骸。
周圍傳來了議論的聲音。
“娼妓啊,誰會救她?”
“本就是一個下賤胚子,死有餘辜。”
顧京墨聽到這裡開始怒吼,朝著周圍發動法術,然而卻什麼攻擊也使不出來。
她不想看到這一幕,她想躲開,於是快步朝前奔跑。
跑了許久,她看到了懸掛在房梁上,楠繡的搖晃的雙腿,就連繡花鞋的樣子都格外清晰。
第二次打擊讓她近乎於崩潰,哀嚎出聲時才發現自己變為了十一歲的樣子。
周圍的謾罵聲不斷。
“已經沒了清白,不如就嫁過去,那豎子家裡有錢,能嫁過去還是她命好呢!”
“平日裡就見她不檢點,會吸引這等紈絝也不是意外,活該。說不定被奸|汙了,還在偷著樂呢!”
“滾!”顧京墨繼續罵著,然而沒人理會她。
周圍都是亂糟糟的聲音,全部都在罵她在意的人,不肯停歇。
她像憤怒的小獸,在空曠的地帶咆哮,卻沒有任何效果。
她隻能繼續前行,看到小師父臨死前,還捏著一個人的遺物。
她衝過去搶過來,對小師父道:“他不值得!”
她的耳邊傳來習煥亭的聲音:“從始至終沒有愛過,我需要她教我體術而已。”
“她好蠢啊,居然臨死還在思念我,活該死得淒慘。”
然而小師父聽不到,最終纖手垂下。
眼前的景物消失,回到了那條小路,她癱坐在地許久才重新起身朝前走。
她看著周圍的景物,聽著一路而來的罵聲。
從罵她在意的人到罵她本人。
“顧京墨,那是殺人的魔!她做了那麼多惡事,早就應該被誅殺了!”
“她殺人沒有理由,全憑心情,和六道帝江有什麼區彆?”
“六道帝江走火入魔後才開始殺戮,她連六道帝江都不如。”
她麻木地聽著,直到,她聽到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喚她:“魔尊!”
她終於抬頭,用無神的雙眼朝前看去。
黃桃歡快地到了她身邊,用著誇張的語氣說道:“魔尊好厲害啊!鬥法的時候速度那麼快,怎麼做到的?”
“哇!魔尊今天又打贏了呢,我去給你買酒喝!”
“魔尊,你怎麼穿什麼都好看?”
“魔尊買的雞腿最好吃了。”
“魔尊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彆聽他們胡說。”
她被黃桃的鼓勵溫暖了,那種焦躁的心情逐漸消失。
於是,她和黃桃並肩一路朝前走,黃桃連她打家劫舍的樣子都能誇出花來。
她做什麼都是對的,她鬥法,黃桃為她鼓掌叫好。她闖了禍,黃桃讚賞她說若是彆人,連闖禍的機會都沒有。
她說她想搶個和尚,黃桃當即表示,要幫她選一個最好看的。
然而走著走著,黃桃卻掉進了深潭裡。
她急忙拉住黃桃的手,然而黃桃的身體卻陷入了那能融了血肉的潭水裡,任由她如何努力,都拽不出黃桃纖柔的身體,眼睜睜地看著黃桃被深潭融掉了所有的血肉,痛苦死去。
她開始發瘋,她開始大喊大叫,她在空曠的地帶裡肆意亂殺。
直到,她聽到有人喚她:“京墨。”
她一怔,轉過身看到懸頌站在她的不遠處,對著她張開手臂。
丁臾和丁修也出現在不遠處,對她說道:“顧京墨,還有我們呢。”
因著他們的到來,黑暗的環境被扯進一道光來。
她微微歪了歪頭,似乎是在試圖恢複理智。
她還有朋友在,眼前是她愛的人。
她腳步有所停頓,最終還是撲向懸頌,投進了他的懷裡。
*
丁臾看著顧京墨倒在了懸頌懷裡,暈了過去,當即鬆了一口氣,身體晃著靠著身後的柱子短暫休息。
原來比鬥法更累的,是控製一個發了狂的人。
她有些唏噓,歎道:“顧京墨很喜歡那個孩子。”
懸頌卻格外理解顧京墨的心情,心疼得眼淚甚至要溢出眼眶,他低聲回答:“在旁人看來,是她救了黃桃。其實,是黃桃救了她,那個階段,她最需要的就是黃桃那種陪伴。”
丁臾沉默了許久,才感歎:“還能大鬨就是好的,就怕她不吵不鬨,呆呆傻傻的,那才是整個人都壞了。”
懸頌格外小心地將顧京墨護在懷裡,側頭看著雲夙檸過來幫顧京墨探脈。
雲夙檸原本就有些病態,此刻麵容更加蒼白,尤其顧京墨的情況不妙,讓他更加難過。
“魔尊的狀態很差,怕是短時間內無法進行第二次散修為的治療,她的身體無法支撐三種草藥的藥力了。”
雲夙檸沉默了半晌,繼續補充:“加上這次走火入魔,她肆意亂用靈力,怕是痛苦會增強。之前是運轉靈力時會渾身疼痛,現在則是……時時刻刻。”
懸頌聽完,心疼得閉上了雙眼,抱著顧京墨的雙手又緊了一些。
他的聲音在一瞬間啞了,問道:“可有緩解方法?”
“晚輩……去看看醫書,想辦法研製出新的丹藥來。”
“好。”
丁臾看著雲夙檸快步離開,又看了看暈倒在懸頌懷裡的顧京墨,終於歎道:“黃桃反而是解脫,她呢,生不如死。”
懸頌一直看著懷裡的人,想要握住顧京墨的手,卻發現自己指尖的顫抖,會帶著顧京墨的手跟著抖動。
半晌,他才突然道:“還請鬼王幫我照顧她一段時間,我要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