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西洲短短二十三年,從富家少爺到一無所有,奢靡生活與貧賤心酸,他全都親身體會過。
經曆的事情多了,反而不能輕易相信一個瑞士梅花表給出的信息。
那未免太過荒唐。
2049年和1958年,隔了將近一百年的漫長光陰。任誰也不會相信其中的可能。
鄭西洲不耐煩地來回轉悠,誰讓他看中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媳婦兒?
身份那一層過不了關,結婚報告更沒有可能批下來。
他到底能不能結婚了?
想來想去,鄭西洲決定去找政委求情,當初教導他的老政委遠在西南,拍電報不方便說,隻能當麵說,那來回一趟起碼也要六七天的時間。
事到如今,不去也得去,他急著結婚呢!想到這裡,鄭西洲當即動身,先去了郵電局找薑萱。
“你怎麼來啦?”
薑萱扔下報紙,不是不驚喜。
鄭西洲伏在窗口前,低聲說:“我臨時有事,要去西南找個人,來回要一個星期。”
“……你又要去乾什麼?”薑萱擰眉,“你不是急著領證結婚嗎?都這個時候了,還要跑那麼遠?”
很不巧,他就是為了結婚報告這件事出遠門的。
鄭西洲不能明說,扣住薑萱的手,隨便找了一個借口,“給你取聘禮,我在西南埋了一樣東西,是我媽當年留給我的,我去拿回來,正好送給你。”
薑萱才不相信他說的鬼話,但問了也沒用,不肯說就是不肯說,繼續較真地追問也沒意思。
鄭西洲有事瞞著她,她也有很多事情沒有坦白呢。
薑萱站起身,離開工位,拉著他走到郵局門口,“那你今天就要走嗎?礦區肯給你假期嗎?”
“請假沒問題,待會我回家收拾點東西,直接去火車站,能儘快走就走,到時候也能早點回來。”
“你還會回來嗎?”薑萱有點不安。
“為什麼不回來?”鄭西洲氣笑了,屈指彈她腦門,“彆胡思亂想,我是急著辦正經事,回來就能帶你去民政局領證。”
“你一個人在家住,半夜不用怕,隔壁有楊叔楊嬸,安全著呢。”
薑萱低落地“哦”了一聲。
鄭西洲又拿出積攢的錢票,“給,這段時間的零花錢,應該有三十塊,彆顧著買肉包子,自己回家做飯,低調點,懂不懂?”
“懂!”
薑萱眼睛眨眨,瞅著他手裡厚厚一遝的錢票,眸光瀲灩,大著膽子奪了過來,笑得眉眼彎彎,
“這些錢都給我啦?”
“……不是,給我留五塊錢。”他還得買火車票呢。
於是薑萱真的隻給他塞了一張麵值五元的人民幣,想了想,又給了兩張糧票,“路上也要買飯吃,五斤的糧票夠不夠?”
“出遠門要用全國糧票,這些地方糧票用不了。”鄭西洲歎口氣,儘心儘力給她科普。
“那怎麼辦?”薑萱茫然。
“拿著糧本去街道兌換,這個你彆管,我自己去換。”
鄭西洲趕時間,“我走了,如果碰到急事,先去找黃三看看,實在不行去找鐘叔,你還記得他在哪住著嗎?”
“我記得。”薑萱點點頭,戀戀不舍地拉住他衣擺,“你不要和我抱一抱嗎?”
要了命了。
鄭西洲拉著她去小巷角落,趁著安靜無人,捏住她下頜吻了上去。
深而長的吻,勾得兩人呼吸急促。鄭西洲鬆開她,吻了吻她的眼角,“走了,這幾天安分點,少給我招惹爛桃花。”
“知道啦。”
薑萱看著他走遠,心裡難掩失落。
談了戀愛沒多久,天天和鄭西洲黏一塊,她都習慣身邊有這麼一個人了。
下午回到家,果然沒有看到某人熟悉的那張臉,薑萱心情悶悶,隨便煮了點雜粥應付。
吃完飯,趁著天沒黑,去附近的供銷社溜達了一圈,一時衝動,沒忍住買了兩個毛線團子,還有毛衣針。
剛付完錢,薑萱就後悔了。
買什麼毛線團子毛衣針,難不成她真要賢惠地給鄭西洲那個狗男人織毛衣嗎!
回到大雜院,薑萱托著下巴,拿起兩根毛衣針,無聊地敲了半天桌子,最後眼一閉心一橫,厚著臉皮去找楊嬸了。
“嬸子,我想織毛衣,怎麼織啊?”薑萱求知欲旺盛。
“那簡單,你坐到這裡,我給你教。”
楊嬸拿出常用的針線簍,給她示範,“你先看看我怎麼織的?”
“用這根針勾住線嗎?”
“對,再繞個圈勾一針。”
“……怎麼勾?”薑萱又忘了。
院裡亮著一盞燈泡,燈光暈黃,薑萱低著頭,笨拙地織著毛衣袖。
第二天,她拿著毛衣簍去郵電局,立馬受到了徐玲玲的一番嘲笑。
“薑萱同誌,你不是死也不肯跟我學著織毛衣嗎?”
“決定結婚的人就是不一樣……”
“成熟了!”
薑萱羞憤:“你快彆說了,徐玲玲同誌,我和你的友誼小船要翻了!”
徐玲玲捧腹大笑。
時間恍然而過,很快,街道開始派發八月份的糧票。
薑萱已經有了一次經驗,拿著糧本和副食本,熟門熟路領到了一遝票券。
“不對啊,同誌,這個月怎麼少了十斤的糧票?”薑萱納悶。
工作人員聞言,翻了翻花名冊,“戶主是鄭西洲對吧?”
“對。”
“前兩天他來街道辦公室,兌了八斤的全國糧票,正好劃掉了這個月的十斤糧票份額。”
薑萱恍然大悟。
差點忘了鄭西洲離開前兌全國糧票的事情。
不過,薑萱又一次長見識了,原來全國糧票和地方糧票真的不一樣,而且不是一比一兌換呐。
鄭西洲離開的第六天,薑萱收到一份加急電報,“有事,推遲歸。”
拍電報的人正是鄭西洲。
薑萱鬱悶:“到底忙什麼事?跑那麼遠,還不能準時回來。”
這個婚到底能不能結了?
再不快點回來,薑萱都要喪失結婚的勁頭了。
八月十七日,曆史上的某個會議開始上演。
政策才出來,當天下午,收音機開始循環播放新聞,“以鋼為綱,全麵躍進……號召全民大煉鋼鐵,努力實現鋼鐵產量翻一番……”
郵電局門外的大喇叭也在號召動員。
聽到耳邊激情昂揚的新聞播報,薑萱的心一點一點下墜,腦子轟隆隆作響,猶如望見了瘋狂來臨的那一刻。
她怎麼能忘了這件事?
儘顧著惦記三年'饑荒,差點忘了這個大煉鋼鐵全民'運動!
薑萱心臟猛跳,急得站起身,“玲玲,你和主任說一聲,我有急事,我趕著回家。”
“哎——”
薑萱頭也不回,抓著背包,風一樣的衝出了郵電局。
一口氣跑到百貨大樓。“同誌,那個菜刀怎麼賣?”
“六塊八,兩張工業券。”
工業券,幸好她手裡有四張,是上個月和這個月街道派發下來的,都是鄭西洲的份額。
薑萱毫不猶豫,買了兩把菜刀裝進包裡,為了保險起見,又悄悄挪進了空間。
她還要買彆的鐵製品,燒水壺,尤其是鐵鍋,不鏽鋼盆也要多買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