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2 / 2)

江東市的情況還算好,城裡的商品糧供應縮減了一半,但是時不時會額外供應玉米棒子或者糠米菜,但凡勒緊褲腰帶節省糧食,餓不死人。

反倒是鄉下的生產隊有些嚴重,冬季來臨的時候,餓死了幾個老人,公社書記急得不行,乾脆領著壯小夥冒險進了深山老林。

都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公社就在山溝溝裡,群山峻嶺猛獸橫行,隻要肯冒險,絕對能搞到吃的。

一行人拿著土槍進山,碰到了狼群,賠進去兩條人命,後來又打了七八隻野豬,還找到了不少凍在地裡的草根藤蔓,辛辛苦苦挖了半天,拿回去煮湯水喝。

“那會是1960年吧,”薑二妮回憶,“我不想再餓肚子了,和柱子哥商量著去山上挖陷阱,結果幸運地抓到兩隻山雞,舍不得吃,我們想拿去城裡賣錢,然後碰到你了。”

薑萱笑笑,“那我肯定忍不住嘴饞,想吃肉啦。”

“對。”

那才是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時間。

之後很多次,薑萱想吃肉,二妮兒想賣錢換糧食,兩人一拍即合,交易越來越頻繁。

薑萱追問:“就這些啦?看來我過的挺順的,沒碰到不好的事!”

“鄭西洲也沒事吧?”她順口問了一句。

說到鄭西洲,薑二妮愣了下,忽然想起了一件塵封在久遠記憶中的事情。

時光仿佛在一刹那飛速回溯。

她想起了鄭西洲的那雙眼睛,陰森,冷冽,盯著她的眼神猶如盯著死物。那天她真的嚇壞了,後來再也不敢回想。

那天下午,薑二妮一個人前往小洋樓,夫妻兩人剛好下班,牽著乖乖巧巧的小閨女回家。

薑萱拿鑰匙開門,鄭西洲站在後麵不遠處逗弄閨女。

恰逢眼前飛過一隻蝴蝶,小女孩眼睛發亮,聲音稚嫩,“爸爸,蝴、蝴碟。”

鄭西洲笑著彎腰,捏捏她肥嘟嘟的臉頰,寵溺地哄了兩句。

不知怎麼的,小女孩趁著他鬆手,笑嗬嗬地跑去追蝴蝶,兩隻小短腿跑得還挺快。

眼瞅著她一溜煙跑遠,鄭西洲急忙去追,然後,他跌倒了——

二妮兒還沒走過去,和他的目光遙遙相對,她看見男人一下沉了臉,黑眸深不見底,寒意森森。

那天陽光正盛,光線很亮,她看到反射的刺眼光芒。

視線下移,看向了鄭西洲的腳腕,褲腿微微褶皺,露出了一小截泛著冰冷光澤的金屬——那、那是義肢。

薑萱笑意漸漸停滯,“你說什麼?”

“我忘了,我真的忘了,我根本不敢記起這件事。因為他平時走路很正常,褲腿擋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出來。”

“我也從來沒有聽你說,更不敢問。”

“你不知道這件事嗎?你都要結婚了,不知道他有殘缺嗎?”

“沒有!”薑萱激動站起,“我和他天天晚上睡一起,他的腿好不好,我能不知道嗎?”

想到鄭西洲遠去西南遲遲不歸,薑萱心頭發慌,扔掉小鋤頭,頭也不回地跑下山。

“不行,我要回去,我去找他!”

“哎,等等我啊,我讓柱子哥趕車送你!”

薑萱恍若做夢一般,呆滯地爬上驢車。

二妮兒懷孕不久,不能跟著一路顛簸,隻能拉住她的手,低聲勸道:“薑萱姐姐,你彆慌,說不定不是現在呢,你彆忘了我和你第一次見麵的時間。”

那是1960年,現在是1958年,還有兩年的時間呢。

薑萱回過神,抓緊她衣袖,“哪個腿?”

“左、左腿。”

“二妮兒,如果鄭西洲沒事,我回來送你一個大禮!”

坐在驢車前麵的大柱聽得迷迷糊糊,甩著鞭子,憨厚道:“那還走不走了?”

薑萱抹掉眼淚,急得催促:“走!我趕時間,能不能快點呀?”

她哭得不能自己,腦子裡轟隆隆的響,幾乎沒法想象鄭西洲失去左腿的模樣。

他那麼驕傲,強勢又霸道,教她俄語都要動不動拍腦袋,在床上也要欺負她,摁的結結實實不許動。

怎麼能、怎麼能接受這個事實?

驢車一路飛奔,大柱聽著她越來越大的哭聲,鞭子甩得更快了,“薑萱同誌,你彆哭了,俺已經很努力趕車了。”

“我急著回家……”薑萱嗚咽。

“快了快了,馬上就到城裡了。”

好不容易到達城區,大柱本想把她直接送到家門口,奈何路邊堆了不少“土高爐”,人群烏泱泱的,驢車走得比人還慢。

薑萱等不了,急得半路下車,拿出五角錢塞給他,“柱子哥,你收著,我趕時間,下回我再去村裡找你們。”

說完轉身就跑。

大柱懵逼地攥緊手裡的五角錢,還沒反應過來,看著她急匆匆跑遠,撓頭道:“俺不能收這個錢啊。”

薑萱顧不上彆的,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

中間碰到攔路的女學生,薑萱眼睛通紅,氣得罵道:“彆擋路,我有急事!”

“同誌,為了支援煉鋼工作,咱們女同誌也該出一份力!你不剪,我不剪,鋼鐵何時能煉成……”

女學生搖著快板,追著她努力做思想工作,儼然看中了薑萱一頭又黑又亮的頭發。

薑萱心急如焚,偏偏被她煩得要命,停下腳,指著前麵的護城河,一字一句發狠道:“你再攔著我回家,我去跳護城河!”

女學生一哽,這才看清了她哭得通紅的眼睛,張了張嘴,小心翼翼地說:

“同誌,你沒事吧?”

“我要回家!”薑萱怒吼。

這一聲歇斯底裡的喊聲,成功逼退了女學生,讓薑萱暢通無阻回到大雜院。

回到家,薑萱翻箱倒櫃,把鄭西洲前段時間拍的那份電報拿出來,認真查看電報右下角的發件人地址。

——襄州市臨川縣縣委大院112號。

地址清清楚楚,在縣委大院,找過去打聽打聽,應該能找到人。

薑萱急忙收拾行李,洗漱用具帶上,拿了兩件換洗衣裳,又把家裡所有能吃的零食……糕點果脯白麵包,統統塞進空間,最後是零碎的錢票,出門落鎖。

去火車站買票,還要和黃三提前說一聲。至於去郵電局請假,算了,臨時工的工作不重要,丟了就丟了,薑萱不在乎。

薑萱背著背包,臉色著急,在巷子裡跑的飛快。

拐角不小心撞到人,薑萱頭也不抬,低頭道歉,“同誌,對不起,我趕時間。”

說完又是急匆匆的跑,然而下一秒,高高紮起的丸子頭被人揪住,男人嗓音沙啞,“往哪兒跑呢?這麻花辮怎麼變了——”

聽到這句,薑萱誤以為還是那幫滿大街剪頭發的女學生,故技重施道:“我不剪麻花辮,你再攔著我,我去跳護城河!”

“……”

“長本事了,還要去跳護城河呢。”鄭西洲氣得拍她腦袋。

薑萱:???

薑萱覺得這個聲音似乎很熟悉,慢半拍的抬起頭,看見男人拎著一個□□袋,劍眉星眸的一張臉,皮膚曬得有些黑,唇色蒼白,仿佛大病初愈。

薑萱驚喜,摸摸他胳膊,又焦急地拽起他褲腿,兩條大長腿完好無損,沒事,腿還沒缺呢!

“乾什麼?大街上動手動腳……”鄭西洲揪住她耳朵。

“沒事,沒事,”薑萱破涕為笑,心中的大石轟然落地,“你怎麼才回來?我都被嚇死了。”

“在西南忙了一點事,耽擱了幾天。”

鄭西洲不打算多說,看著她明顯哭過的通紅眼睛,愣了下,“怎麼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薑萱搖搖頭,低頭看著他的腿,沒忍住,又抬腳狠狠踢了兩下。

鄭西洲:……

鄭西洲眼角微抽,小腿肚被她踢的生疼生疼,沒好氣地拍她後腦勺,半點也不肯慣著人。

“好端端的踢我乾什麼?我又哪裡招惹你了?”

“誰讓你回來這麼晚的?”短短一天又驚又嚇,薑萱這會心臟還在慌得咚咚跳呢。

薑萱氣憤:“這個婚不結了!”

作者有話要說:二妮兒不是壞人,前麵第5章的伏筆上個月改了一下,她是好人!信我!

ps:大清早八點坐在電腦前碼字,雄心壯誌要日萬,腦子也告訴我要日萬,結果日了五千……

抱頭痛哭。我去冷靜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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