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寡婦把招睇推上來:“小鄭啊,都是鄰居,沒道理幫了對門,不幫隔壁,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鄭西洲氣笑了,“我不幫,你能怎麼著?”
田寡婦啞了聲,恨得用力推了一把招睇,“俺不管,你要是不幫,那俺也不養招睇了,隨便大街上餓死得了。”
話還沒說完,招睇眼眸閃爍,抬起頭,目光依賴,慌得想抓鄭西洲的褲腿。
鄭西洲眉宇緊皺,往後避了避。
招睇縮回手,張了張口,小聲道:“我、我能乾活,也能賺錢的。”
“你也不小了,”鄭西洲垂眸,“七歲總該明白事了,你覺得哪個單位願意要你?長大了再工作也不急。”
招睇遲疑,轉身看了一眼田寡婦,誰知田寡婦看也不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我能幫你洗衣裳。”招睇帶著哭腔。
“千萬彆,我沒錢,沒法給你發工資。”
鄭西洲冷道:“咱們兩個非親非故的,說白了就是陌生人,我沒有半點養你的責任,你說是不是?”
薑萱本想說些什麼,見鄭西洲這般態度,頓時也閉了嘴。
論看人,還是鄭西洲的眼光毒一點,雖然不知道原因,但能讓他絲毫不心軟的,想必也是厭惡到了極點。
招睇淚眼婆娑。
鄭西洲不耐煩,屈指敲敲桌子,給她指了一條明路。
“街道的領導都看著呢,你媽不敢平白無故丟了你,你也聰明,哪裡該去,哪裡不該去,你自己清清楚楚。這一點用不著我教吧?”
招睇張了張口。
“彆說你沒飯吃啊,”鄭西洲提前道,“隔壁有這麼多鄰居,她要是不給你吃飯,你使勁哭,再差也能吃兩個菜團子,餓不死。”
“吃、吃不飽。”招睇哽咽。
鄭西洲笑了,看著她暗暗攥緊的手指頭,“你看看大街上的孩子,哪個能做到頓頓吃飽飯的?”
“當然,”他說,“你要是有本事,再去找一個能吃飽飯的,能哄的人家不忍心,願意收養你當女兒,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招睇哽住。
聽到這裡,薑萱迷惑地看了眼招睇,這個小女娃,才七歲吧?
不至於能乾出鄭西洲嘴裡說出的那種事?
把小白蓮徹底打發了,鄭西洲鬆口氣,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薑萱急得打聽,“招睇到底乾了什麼呀?讓你這麼討厭她?”
“人家比你聰明多了,用不著你操心。”
“……”
薑萱惱怒:“說人話。”
鄭西洲咳咳兩聲,直說:“前兩年我不是剛退伍嗎?住進了大雜院,那丫頭才五歲呢。”
鄭西洲從來不缺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又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
那時候是夏天,天氣最熱的時候,下了班,花兩毛錢買兩根綠豆冰棍,一路嘎嘣脆咬著吃,解暑降溫之神器。
然後,被五歲的小白蓮盯上了。
大晚上,鄭西洲往灶膛裡塞了兩個烤紅薯,小白蓮餓得肚子咕咕叫。
……鄭西洲禮貌性的給她掰了一塊烤紅薯。
田寡婦心情不好,抓著小白蓮又掐又打,很不巧,晚上鄭西洲回來,小丫頭躲在灶台旁邊哭,適時地露出胳膊上的青紫掐痕。
一次兩次就算了,次次都是這樣。
鄭西洲那會閒的要命,樂嗬嗬地陪著小丫頭演戲,扮演一個看不下去非常心軟無知的年輕人。
一毛錢的綠豆冰棍換成了一分錢的糖水冰棍,烤紅薯掰一半,拿著藥膏貼心的塗傷痕,彆提多照顧了。
不到半個月,小白蓮抹著眼淚,目光希翼——
薑萱抓心撓肺,“你快說啊,她說了什麼?”
“還能說什麼?哭訴她媽天天虐待,吃不飽,餓肚子,眼淚汪汪的,話裡話外暗示我收養呢。”
鄭西洲聽明白了裡麵的意思,但未必不知道,這朵天賦異稟的小白蓮就是看中了他的條件好,貪圖富貴,想找他當便宜爸爸呢。
薑萱震驚:“招睇那會才五歲,不至於能想到這種計策吧?”
鄭西洲笑了笑,“我也覺得,專門在周圍打聽了一圈。你說巧不巧,隔壁那條街,有戶人家生了女娃,養了七年,結果又生了一對雙胞胎,兩個男娃。”
薑萱陡然陷入沉默,多少已經猜到事情發展的後續了。
“那戶人家窮,養不起三個孩子,就把前麵的丫頭送了人。對方條件還挺好的,夫妻都是有文化的小學老師,生不了孩子,又覺得女娃兒乖乖巧巧,學習成績也好,歡天喜地帶了回去。”
招睇和這個女娃兒算是玩伴,乍然看到小夥伴一步登天,穿著新衣裳新鞋子,可不得產生了一點想法?
很不幸,選中了鄭西洲。
鄭西洲陪著她玩了半個月,再也不肯多給一個眼神了。
他最討厭的就是心機和算計,要不是看在年紀尚幼的份上,鄭西洲早就出手教訓了。
薑萱感慨萬千。
“我真的看不出來啊,招睇挺乖的,又不愛說話,一天天的低著頭……”
鄭西洲拍拍她的傻腦袋,憐愛道:“你看不出來沒關係,以後看我眼色行事。如果交朋友怕被騙,也能找我過過眼,裝可憐無辜還是虛情假意,我一眼就能看清楚。”
薑萱:……這大概就是出了名的、鑒彆白蓮花綠茶婊的實力派。
以後她應該不用發愁會有小三勾搭鄭西洲了?
畢竟這雙眼睛挺毒的,恐怕對方還沒出手,鄭西洲一腳就踹了……
沒多久,薑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細細的哭聲,是招睇的哭聲。
田寡婦罵罵咧咧,又掐又打鬨了半天,也不見鄭西洲出門看一眼,隻能消停了下來。
大蛋二蛋沒心沒肺的繼續玩。
招睇哽咽著抽泣,低著頭,去灶台那邊默默燒水,沒有人關注她的動靜。
夜色漸深,燈泡依次熄滅,不一會兒,細微的打鼾聲此起彼伏。
房間裡,隱隱傳出膩人的低哼聲。
良久,鄭西洲忽然噓了一聲,“你聽,是不是隔壁有人開門了?”
薑萱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動,“你去看,彆煩我。”
“你過來。”
“不要。”
鄭西洲輕聲:“招睇偷吃東西呢,你確定不看?”
“!”
薑萱不信邪,扒著窗戶縫隙,遠遠的,偷偷看見了招睇的舉動。
隻見黑漆漆的夜裡,借著微弱的月光,一個小人影蹲在灶台前,在灶膛裡胡亂扒拉,似乎拿出了一截烤紅薯。
“看明白了沒?那丫頭不會虧待自己的。”
薑萱呆滯。
鄭西洲把人抱回去,“睡覺,明天要早起呢。”
轉天上午,去礦區報到前,薑萱先去了一趟郵電局。
“不乾了?”
“怎麼突然不乾了?”薛主任驚訝。
薑萱笑著解釋:“主任,你也知道,我剛結婚,我對象在礦區工作呢。”
“那也不影響你上班是吧?”
薛主任放下搪瓷缸,語氣恨鐵不成鋼,“小薑同誌,我跟你說,女孩子最好有一個工作,年紀輕輕的,彆想著回家圍著灶台轉,那都是舊社會的落後想法!”
“主席他老人家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
“不是,”薑萱囧囧地打斷他,“主任,我跟你說實話,礦區那邊空了一個崗位,也是臨時工,我對象正好在礦區工作,我想跟著他一塊上下班。”
“……”薛主任咳咳,“那也挺好。”
他看了薑萱一眼,又說:“礦區的工作崗位都挺緊張的,突然空了一個崗位,就算是臨時工,也多的是人上趕著搶呢,不一定能落到你頭上吧?”
薑萱笑笑,沒吭聲。
薛主任頓時了然,看來薑萱的那個對象挺有本事,居然能把工作崗位落實了。
既然如此,他也沒什麼不能放人的理由。
薛主任給她開了離職的證明條子,又說:“明年開春郵電局統一招工,你要是想來,記得提前報名。隻要招工考試分數排前三,我一定把你留下來!”
“謝謝主任!”薑萱驚喜。
“沒事,”他誠心道,“礦區的福利好,如果能在礦區轉正,那比郵電局好多了。”
薑萱嗯嗯點頭,拿著證明條子,顧不上和其他工友道彆,反正以後還有見麵的機會,高高興興出了郵電局。
紅星礦區!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