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市的早晨,一覺醒來,明顯感覺天氣更冷了一些。
薑萱打著哈欠,不想起床,戳了戳男人胳膊,“鄭西洲,昨晚說好的,你去蒸包子。”
“一會再去。”鄭西洲閉著眼,抱緊她繼續睡。
“喂,一會上班就遲到了。”
“那就去礦上食堂。”
“……”薑萱憤恨,“就許你偷懶去食堂買早飯,不許我偷懶!”
“跟我計較這個,你渾身上下哪件衣服不是我洗的?”鄭西洲咬她肩頸,被她這麼吵,睡也睡不了,倒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唔唔唔。”
一大早,剛進廠委辦公室,薑萱臉蛋通紅,喘著氣,不敢抬頭看人,低頭圍著小火爐烤手烤腳。
火苗燒得正旺,烤一會便讓手腳暖了起來。
俞礦長給她倒開水,“小薑啊,你這樣不行,明天穿厚點,我看這天氣,估計要下雪了。”
“下雪?”
“你還彆不信,老礦長往年都說對了,他說要下雪,不是今晚就是明晚,總之差不離。”老大姐插話。
薑萱嗯嗯點頭,捂著耳朵烤著小火爐,偶爾附和地應兩聲,也不多說,豎起耳朵聽他們嘮嗑。
眼下她剛轉正,能低調就低調點。
不多久,話題便轉到了薑萱這兒。老大姐關心道:“小薑啊,你的轉正手續辦了沒?”
薑萱笑笑:“昨兒下午就辦好了。”
“哎那就行。月底廠裡發工業券,大姐給你留一張,還有那些肥皂塊棉毛巾勞保手套什麼的,這次總算也有你的份了。”
薑萱大喜,連連謝過,她以為還得下個月才能領這些福利呢。
白得了一個月的好處,薑萱樂得眼睛都彎了,抄起暖水瓶就下了樓。
進了開水房,正巧碰見了罵罵咧咧的王大丫。
薑萱心裡同樣罵著冤家路窄,麵上卻不顯絲毫,離她遠遠的,打開水龍頭接熱水。
王大丫斜眼瞅著她,冷笑道:“薑萱!等著瞧,你和鄭西洲的好日子到頭了!”
“?”
薑萱擰眉:“你乾什麼了?”
這年頭,背地裡寫舉報信可不是一件光彩事。
王大丫收斂笑意,咳咳兩聲,撇清關係道:“我什麼都沒乾!你們夫妻兩個作風不端,遲早有人收拾你們!”
她得意洋洋,從薑萱麵前走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拎起裝滿滾水的暖水壺就衝著薑萱身上撞去。
幸好薑萱早有防備,一個側身,有驚無險躲了過去。滾燙熱水嘩啦一聲灑在地上,很快便冒出白茫茫霧氣。
“王大丫!”薑萱怒吼。
誰知對方嬉皮笑臉,耍無賴道:“不好意思啊薑乾事,剛剛地上滑,差點把開水潑到你身上了……”
薑萱心有餘悸,沒想到這死丫頭做事這麼狠,生怕她再潑一次,當機立斷跑了出去。
王大丫彎腰大笑,“薑乾事,你跑什麼呀?小心腳下路滑啊。”
薑萱咬牙,忍著脾氣不和她對罵,一路跑著回了辦公室。
打又打不過,麵對麵乾架,一定是自己吃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薑萱絕對不受這個氣!
瞧著薑萱溜得比老鼠都快,王大丫揚眉吐氣,轉頭看見潑到地上的滾水,又是一陣惋惜。
她就看不慣薑萱那富家大小姐的模樣,長得漂亮不說,反正嫁了人,還是礦上的一個小小搬運工,遲早和她一樣變成黃臉婆。
誰知道鄭西洲藏得那麼深,小兩口的日子倒是過得越來越好了。
她冷哼一聲,重新打滿一壺熱水,高高興興回了車間。
薑萱坐到工位上,麵色倉惶。俞礦長看見她臉色,放下報紙問:“怎麼了?在樓下碰見誰了?”
“沒事。剛爬了兩層樓,有點喘。”薑萱笑笑,隨口搪塞過去。
和老礦長說了也沒用,這種私底下收拾人的事情,還得讓鄭西洲出麵才行。
中午回家吃飯,薑萱第一時間去倉庫找鄭西洲,坐上自行車後座,剛出了礦區,便忍不住委屈。
“鄭西洲,我告訴你,你媳婦兒今天受了大氣!”妥妥的告狀語氣。
鄭西洲聞言,蹬著自行車的腳微微一頓,木著臉問:“……誰能讓你受氣?”
“就是那個王大丫!”
“她不是在車間嗎?那兒離你的辦公室遠著呢。”
“在開水房碰見了。”薑萱氣得肚子疼,抱緊他的腰,一邊躲著風一邊怒罵,“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你必須幫我收拾她,不讓她認輸我不叫薑萱!”
鄭西洲笑了起來,忽然停下自行車,扭頭捏她臉,“我沒聽錯吧?你這是跟我告狀呢?”
“笑笑笑,沒看見我生氣嗎?”薑萱拍掉他的手。
“你倒是說說,她怎麼讓你受氣了?”
見他沒把自己的話當一回事,反而一臉開心,不知怎麼的,薑萱就紅了眼圈,“她拿開水潑我……我氣了一上午,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話音剛落,鄭西洲臉上的笑瞬間凝固,拉著薑萱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燙到哪了?”
“沒有,”薑萱委屈地抹眼淚,“我躲過去了,怕她再潑一次,我轉頭就跑了。”
“……”
“嗚,我的麵子全沒了。”
“……”
“你必須幫我出氣!”
“……”
鄭西洲又是氣又是想笑,摸摸她腦袋,“打不過就跑,哪裡丟人了?”
“就是很丟人。”薑萱埋頭,不肯讓他看見自己掉眼淚。
“沒事。”他擦乾薑萱眼淚,低聲哄道,“以後再碰到這種事,腦瓜子機靈點,像今天一樣能跑就跑,彆傻乎乎的讓自己吃虧,受了委屈回來跟我說,我自然有辦法收拾那些人。懂不懂?”
薑萱紅著眼圈點點頭,“我又不傻。”
“行了彆哭了,回家吃飯。”自行車再度啟動,穿街過巷,速度不快不慢。
“今天吃什麼?”有人悄悄問。
“這不是你決定嗎?你做什麼我吃什麼。”
“我…我今天受了大氣,需要、需要一頓紅燒肉才能哄好。”
“……”
“你看,”薑萱鼓起勇氣,“國營飯店就在前麵呢。”
鄭西洲氣笑了:“你腦瓜子裡除了紅燒肉,就沒彆的了?”
薑萱淚眼婆娑:“我想吃。”
“今天吃素。”
“嗚。”
鄭西洲眼角微抽,不肯慣著她,直接駛過了國營飯店,帶著眼淚汪汪的薑萱回到家。
廚房還有早上剩下的南瓜粥南瓜餅,放鍋裡蒸五分鐘即可。
鄭西洲忙完這一頭,轉頭就看見薑萱背著他從櫥櫃裡翻出來一盤餃子餡。
白菜蘿卜豬肉餡……
薑萱還沒注意到他的死亡凝視,動作麻利,埋頭又扒拉出來一個麵盆,揭開籠布,提前擀好的餃子皮整整齊齊疊放一遝。
鄭西洲:“…………”
隻見薑萱手指飛快,利落地包了十個餃子,拍拍手,端著一盤胖餃子站起身,當即嘩啦啦下了鍋。
鄭西洲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捏捏她後頸,“背著我一個人吃獨食?”
“哪有?你那邊不是還有南瓜粥嗎?”
“那你這什麼意思?”鄭西洲和她算賬,“你包餃子就包了十個?你眼裡還有我這個丈夫嗎?”
“……我給你分兩個?”薑萱小心翼翼伸出兩根手指頭。
“行,咱們兩個都彆吃了。”
“哎哎哎你乾什麼?不許碰我的餃子!還沒熟呢!我錯了,鄭西洲!我給你包二十個!”
“……”
於是薑萱藏著想多吃兩頓的豬肉餃子餡,被鄭西洲一頓霍霍光了。
下午上班時,薑萱心如死灰,幾乎是垂頭喪氣坐上了自行車後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