徑雲是在一座布滿雲霧的山上被找到的。
去找他的團隊前前後後加起來, 有十幾個, 人數達到上千。最後找到他的,隻有七個人。其他的人不是找偏了, 就是半途而廢,中途折返,放棄了這趟任務。
而這七個人,思考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這麼多足以讓人在地球上無處遁形的現代化工具卻怎麼都找不到一個和尚?
他們從小梅莊得到了徑雲大師的蹤跡,確定徑雲大師一直是步行。一番商量後,決定舍棄一切交通工具, 所有尋人的設備,沿著他留下的蹤跡, 徒步尋找。
這一路翻山越嶺, 跋山涉水的辛苦可想而知。迫使他們支撐下去的動力, 是沈眷給出的巨額報酬。
他們一路追尋一路打聽, 越走越偏遠,到後麵, 哪怕有車, 也根本開不了了。
七個人是在一座荒山的山洞裡找到徑雲的。當時他正閉目入定, 衣衫襤褸,白須如草,山旁放著一隻瓦罐和幾顆果子, 看起來是食糧。
他們等了徑雲三天, 等到他睜開眼睛, 和他說明來意。徑雲隨他們下了山。
下山時就放鬆地多了, 七個人到山腳下,回頭望的時候,才發現,這座山大半籠罩在雲霧裡,就連山腳下也有淡淡的霧氣繚繞。青色的山體看上去濕潤幽深,像是清明前後下的雨。
難怪叫霧山。他們想道。
回來自然用不著兩個多月了,但也走了七天,才看到人類活動的痕跡,回到人類社會裡。
徑雲大師到的時候,沈眷正在花園裡。
她回來後很少出門,廣平寺在顧家做客的那位主持和尚也被她放回去了。她沒有看新聞,公事也隻是看了幾件重要的。這些年來的影響力,離開幾個月,顧氏會跟她在時一樣安穩。
她每天在家裡修建草坪,澆花剪枝,煮茶曬太陽,像是與世隔絕。幾天下來,英國的事情就像是前世那般遙遠起來。
但是顧樹歌知道,她其實很記掛那件案子,隻是現在對她來說有更重要的事。
沈眷在給新開的薔薇澆水。
身邊飄飄悠悠地跟著一隻沒有記憶、隻有她的小鬼。
小鬼對什麼都感興趣,再平常的事物落入她眼中都是新奇的。
沈眷行走的時候,她跟著行走,沈眷彎身的時候,她跟著彎身,沈眷看花的時候,她轉頭看沈眷。
徑雲大師就是在小鬼盯著沈眷看得入神的時候到的。
正門開著,因為算著時間,他應該是今天下午到。
顧樹歌看著沈眷看得很著迷,都沒有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直到沈眷放下手中的澆花壺,喚了聲:“大師。”
顧樹歌直起身,側首就看到路邊站著個老和尚,老和尚沒有看沈眷,而是望著她,慈眉善目地笑。顧樹歌有些不解,但她很快就想起她剛剛在做什麼了,這才反應過來,和尚是在調侃她。
顧樹歌臉紅起來,她沒顧得上想,為什麼和尚能看到她,而是想,原來她和沈眷的關係,這麼多人知道嗎?
那麼她們以前一定很恩愛吧。
所以沈眷對現在的她是不是特彆失望。
她這麼想著,臉色有些發白,甚至不敢去看就在她身邊的沈眷。
徑雲從山上出來時,衣衫襤褸,須發雜亂得像深山裡亂長的藤蔓。來前,好歹清理過了,換上了新的僧袍,又有了得道高僧的儒雅慈悲。
“看來這小鬼就是施主的心結所在了。”徑雲轉向沈眷說道。
顧樹歌馬上想,這個和尚是見到她變成一隻鬼了,所以說她是沈眷的心結,還是沈眷以前跟和尚提過她有一個心結,現在和尚見了她,猜出她是沈眷的心結。
其實兩者沒多大差彆,總而言之,她是沈眷的心結。可是,顧樹歌就是愛計較這種很細微的差彆,從這種差彆裡,不放過任何一點沈眷對她的在意。
她覺得很甜,然後心又會有些刺疼。
沈眷沒有看顧樹歌,而是領著和尚去草坪上的一頂遮陽傘下,傘下有座椅,還煮了壺茶。
他們坐下了,沈眷看向顧樹歌,笑著示意她,坐到她身邊去。顧樹歌就挨著她坐了。
和尚不是隻在深山修行而不理紅塵的世外高人,他常在紅塵裡行走,於是見得也就多了。萬物於他皆是,萬物於他亦皆非。
於是他看著眼前這一人一鬼,覺得十分賞心悅目。尤其是那小鬼彷徨不安,卻又竭力地想要抓住些什麼的模樣,更加讓他感覺到紅塵有趣。
沈眷有求於他,自然客氣,親手替他斟茶。但和尚沒有喝,他原來不知沈眷為什麼急著找他,來到這裡,疑團當然就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