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月離開廂房後,一路往浮翠閣去。
浮翠閣僻靜,少有人至,是個清幽的好地方,沈扶月和陸顯一早便約定好在這裡相見。
離的遠遠的,沈扶月便看見了陸顯。
陸顯站在假山前,穿著一身繡竹葉紋的直綴,清俊又斯文,實在是難得的好相貌。
沈扶月臉上漾起一個笑:“顯郎。”
陸顯已經到了有一會兒了,他先是朝沈扶月笑了下,才問道:“扶月,你怎麼才來?”
沈扶月眉頭輕蹙,略帶著憂愁道:“剛才扶雪有些不舒服,我扶著她去歇息了,這才耽擱了一會兒。”
對於沈扶雪這個未婚妻,陸顯多少也是有些好奇的,他原本想著今天或許能見沈扶雪一麵,沒成想沈扶雪身子又不舒服了,不過見不到也便見不到吧。
沈扶月另起了個話頭,道:“且不說這個了,顯郎,你這些日子出去辦差可還順利?”
他們之前雖偷偷相見過,不過時間緊張,也沒來得及說這些。
提起差事,陸顯不由有幾分激動,他眉飛色舞地同沈扶月說起來,沈扶月間或回應兩句,氣氛一時間很好。
沈扶月見狀道:“顯郎,你先前答應我的事,可還作數?”
沈扶月說著,眼睛裡就盈滿了淚珠:“顯郎,我今年已經十六了……”一派泫然欲泣的模樣,好不惹人憐。
大周朝的女子一般都是十七八歲出嫁,而且怎麼也要備嫁個一年半載的,沈扶月的年齡確實是等不得了。
陸顯一貫喜歡的就是沈扶月的溫柔懂事,此刻見沈扶月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心中不由一痛。
他把沈扶月攬在懷裡:“扶月,我一定儘快退了和沈扶雪的婚事,早日迎娶你過門。”
隻不過話雖如此,陸顯心裡其實還是決斷不了,他打算至少過上半年以後,再找個好的由頭,和祖父緩緩提起此事。
沈扶月聞言歡喜不已,她剛要說話,就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陸顯抬起頭,就看到了從假山後出來的陸堯臣和薑老夫人。
陸顯魂飛天外:“祖父,祖母……你們怎麼在這裡?”
沈扶月一驚,她連忙從陸顯的懷裡掙脫出來。
陸堯臣也沒料到,竟然會撞上這種事。
陸堯臣麵色鐵青:“回府!”
陸顯手腳冰涼,根本無法思考,隻能隨著陸堯臣回府。
…
定國公府。
剛一回到府邸,陸堯臣便拿起鞭子,準備執行家法。
陸顯還沒回過神來,愣愣地跪在地上,連躲都忘了。
陸顯的娘親柳氏哭喊不停,她抱住陸顯不肯撒手:“父親,顯哥兒隻是一時糊塗,您千萬饒恕他一回吧。”
柳氏前頭生過兩次孩子,可都沒養活,陸顯是唯一一個站住腳的,柳氏幾乎是把陸顯當做命根子一般,如何能眼看著陸顯挨家法,這不啻於要她的命。
堂前一時間哭鬨不休。
陸堯臣長歎一口氣,頹然坐在椅子上,他想起了和老濟寧侯的交情。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孫兒竟會行如此事。
薑老夫人也在一旁勸道:“現在你便是打死顯哥兒也無用,還是先解決這事為緊。”
陸堯臣點頭,是這個理兒。
半晌,陸堯臣起身看著陸顯:“明天一早,你便隨我去濟寧侯府退婚。”
在沈家兩個姐妹如此左右反複,他們定國公府做不出這種事來,還是及早去退了這樁婚事為好。
這時節退婚也不算什麼大事,隻要兩家相互說好了,也沒什麼人說道,如此也不耽誤了沈扶雪。
陸堯臣做事雷厲風行,第二天一早就帶著陸顯去了濟寧侯府。
碰巧,今天是休沐日,他們到的時候沈正甫剛用完早膳。
聽門房說定國公親自來了,沈正甫很是訝異,他隨紀氏一起去了正屋。
沈正甫向陸堯臣見禮:“伯父怎麼親自來了?”
沈正甫是小輩,禮數自然要周到。
陸堯臣心中越發愧疚,他道:“此番來卻是有件事。”
陸堯臣斟酌著說了想要退婚的事,自然,陸堯臣的話說的很漂亮,還說兩家日後還和從前一般往來。
聞弦歌而知雅意,正好他們這邊也想退婚,此事也算是兩邊都相宜。
至於原因,沈正甫也不想探究,左右隻要不礙著沈扶雪便好。
當即,沈正甫便讓下人取出了婚書,雙方把婚書交換回來,如此一來,便算是解除婚約了。
事情圓滿解決,陸堯臣自覺沒有臉麵再多待,便想著帶陸顯離開,可陸顯卻沒有動。
不僅沒有動,陸顯還跪在了地上,背脊挺直地看著陸堯臣和沈正甫。
沈正甫皺眉:“賢侄,你這是何意啊,可是還有什麼事?”
陸顯隻覺得胸中似是有一團火在燒。
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沒有睡覺,他知道此番祖父定是氣急了,待回府後肯定還會許多懲罰,至於沈扶月……祖父肯定不會再讓他和沈扶月見麵。
可陸顯轉念一想,他都如此了,更遑論沈扶月一個小娘子。
昨天的私會被撞破,沈扶月又該如何自處,她日後要怎麼辦?
他怎麼說也是個男人,要負起男人的責任來,他不能就這樣扔下沈扶月不管。
陸顯胸中生出一團豪氣,他俯身磕了個頭:“沈伯父,晚輩想求娶沈大姑娘為妻。”
陸顯心裡很清楚,沈家的二房一向是靠大房過活的,再加上他剛退了和沈扶雪的婚事,想要求娶沈扶月的話,一定要經過沈正甫。
既如此,不如今天當著沈正甫的麵求娶沈扶月。
陸顯話音落下,屋內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陸堯臣更是氣的嘴唇直哆嗦,他是怎麼也想不到,陸顯敢當場提這事!
沈正甫到底在朝中浸淫多年,聽了陸顯的這一番話,他若是還不明白,也不用再在朝上混了。
很明顯,陸顯是同沈扶月有了私情,這事兒被陸堯臣撞破了,才有了今天的退婚之事。
沈正甫麵色淡淡的:“扶月的婚事自是要由二弟做主,我這個做大伯的不好置喙,賢侄還是先請起吧。”
沈正甫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可熟悉的人都知道,他這是氣急了。
陸堯臣終於緩過勁兒來,“孽障,還不跟我回去!”
陸顯到底是個剛弱冠的小郎君,平素一向叫柳氏養的有些不知事,性子也溫和,這回是少有的有勇氣,可也隻不過這一次罷了。
現下叫陸堯臣這麼一嗬斥,陸顯胸中的那些勇氣便全散了,他失魂落魄地隨著陸堯臣回了定國公府。
正屋的這場鬨劇終於結束,隻不過眾人沒瞧見,一個小丫鬟匆匆往西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