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想把卷宗合上放到一旁,卻看到卷宗一側的空白處,零落地寫著“沈扶雪”三個字。
可以想見,定是陸顯是在處理公務時,不期然間想起了沈扶雪,所以才會情難自抑地在一旁寫上了沈扶雪的名字。
沈扶月不怎麼懂書法,她隻知道,也隻能看出來,陸顯定是惦念沈扶雪至極,才會在處理公務的時候,都這樣念念不忘,以至於不自覺地寫上沈扶雪的名字。
這該是用情多麼深啊。
如果她不是陸顯的妻子,也要感慨一句。
笑話,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她的夫君竟然寫旁的女子的名字,那她又算什麼?
沈扶月一直以為,隻要她閉口不提沈扶雪,陸顯早晚有一日會忘掉沈扶雪的。
可現在看來,全都錯了……
沈扶月站都有些站不穩,她下意識去扶住書案,卻不小心碰倒了書案上擱著的湯碗。
瓷片碎裂一地,滿地都是湯汁,陸顯也被這動靜驚醒。
陸顯還有些茫然,他不是吩咐過了,不準人進來,沈扶月怎麼進來了?
不過待看到沈扶月手中拿著的卷宗時,陸顯臉色微變,沈扶月定是看到了他在卷宗上所寫的沈扶雪的名字。
陸顯想要解釋,可張了張嘴,卻又覺得沒什麼可說的。
陸顯起身:“我去叫人進來,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一下。”
沈扶月拉住了陸顯的胳膊:“陸顯,你都不同我解釋解釋嗎?”
沈扶月笑中帶淚,她當真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諷刺,她的夫君竟然連跟她解釋都不解釋一下。
陸顯倒並未多想,他隻是覺得,除了成婚前那兩次爭吵以外,沈扶月一貫性情溫順,善解人意,定是能明白他的。
其實要說起來,陸顯也沒有旁的心思。
畢竟陸顯一直敬畏陸時寒,在沈扶雪成了他的嬸母後,他是不敢生出旁的心思的,一直以來,他也都是暗暗看沈扶雪幾眼而已。
原本陸顯是想著,隻要能在府裡,時不時地見上沈扶雪幾麵,他也就滿足了。
可是沒想到,沈扶雪忽然成了太子妃,眼下更是搬出了國公府,日後他怕是很難再見上沈扶雪一麵了。
一想到此,陸顯難免暗自神傷,便不自覺地在卷宗上寫下了沈扶雪的名字。
從始至終,陸顯都不敢生出旁的心思,隻是有些後悔罷了。
後悔當初退婚,若不然,沈扶雪便是他的妻子了。
麵對陸顯的沉默,沈扶月的眼淚到底沒忍住落了下來。
她再能忍讓,也終究是個女人,看著自己的丈夫心裡有另一個女人,且用情至此,而她卻全無地位……
沈扶月再也忍不下去了,也裝不下賢良溫柔了。
沈扶月表情平靜地拿起卷宗,然後一把扯碎,把碎片都扔在地上。
沈扶月的神情平靜到有些癲狂。
陸顯被嚇了一跳:“沈扶月,你瘋了不成?”
沈扶月手裡還有幾片碎片,一字一字道:“我是瘋了!”
直到這時,陸顯才恍然發現,原來婚前那兩次爭吵時的沈扶月才是真的她,沈扶月的溫柔和善解人意,全部是裝出來的。
他從來不曾真正地認識沈扶月,也不知沈扶月究竟是個何種性情的人。
陸顯到底是世家公子,也說不出更過分的話來,他隻是道:“簡直是不可理喻。”
說完,陸顯頭也不回地出了書房。
沈扶月身上也再沒了力氣,她怔怔地坐在地上。
門扇一開,冬日的寒風吹進來,吹散了滿地的碎紙片。
…
對於外界的這些風風雨雨,還有各種各樣的議論,陸時寒和沈扶雪都是不知道的。
這會兒,他們正在皇宮裡用家宴。
畢竟現在陸時寒的身份已經塵埃落定了,所有的事情也都辦妥了,建寧帝欣喜之下,便叫張皇後準備了家宴,皇室中人都參加了此次宴會。
皇室中人實在太多,且不說建寧帝膝下的皇子公主、單隻說建寧帝生育過子女的後妃便很多了。
當初沈扶雪覺得陸家人很多,現在一看,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好在太後安排了箬竹在她身邊,箬竹在宮裡多年,對宮裡的格外主子都認識,不時地在沈扶雪旁邊提點下,沈扶雪才沒出錯。
這邊廂女眷裡都這麼熱鬨,男子那邊更是可見一斑。
幾位皇子,尤其是先前一直在暗暗爭奪皇位的齊王和晉王,心緒更是複雜。
早前他們還想著誰能被立為太子呢,現在倒好,橫空出世了一個太子,得,這下誰也彆爭了。
而且他們先前還拉攏過陸時寒,現在想來,當真是有些尷尬。
不過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幾位皇子麵上都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
建寧帝何嘗不知道這頓家宴平靜下的暗湧,不過他也樂得糊塗一次,假做膝下的孩子們都是真心歡喜的。
這一頓宴席直到傍晚才結束。
陸時寒也帶著沈扶雪出了宮,乘著馬車往彆院去。
按說陸時寒和沈扶雪現在該住進東宮的,隻是東宮多年未住人,怎麼也要整修一下。
所以得過幾天後,兩人才能搬進去。
馬車晃晃悠悠而行。
陸時寒發現小娘子今天似乎格外的蔫,漂亮的大眼睛也不轉了。
陸時寒道:“濃濃,怎麼了?”
沈扶雪搖頭:“沒事,就是人名太多了,我委實記不過來。”
累倒是不那麼累,畢竟她是太子妃,大半時候都是受旁人的禮的,隻是有些心累而已。
沈扶雪說完,肚子忽然響了一聲。
沈扶雪麵色一紅,她又在夫君麵前出糗了……
陸時寒道:“席上沒吃飽嗎?”
沈扶雪的聲音低低的:“隻吃了幾口……”
席上那麼多人,她又要注意著禮節,又要想著彆出錯,哪能安心吃飯,整頓席麵總共也就動了幾筷子。
她又慣來體弱,可不是餓的不行了。
陸時寒捏了捏沈扶雪挺翹的鼻尖:“回府吃。”
待回府後,沈扶雪發現膳已經擺好了,而且大半都是她愛吃的。
沈扶雪眼睛一亮:“夫君,這是你準備的?”
陸時寒點頭:“嗯,坐下吃吧。”
陸時寒很了解小娘子的性子,他早就料到小娘子今天用不好膳,是以一早便吩咐了府裡的廚娘做好了晚膳備著。
沈扶雪眉眼彎彎:“夫君,那咱們一起吃。”
陸時寒點頭:“好。”
正好他在席上也沒怎麼用膳,一直喝酒來著。
兩人一起安安生生地用了這頓晚膳。
陸時寒發現,小娘子真是格外的挑嘴,明明都餓的肚子逗響了,吃的也都還是小娘子慣來喜歡的那幾道菜。
至於旁的,是一碰也不碰。
真是太挑食了。
飯後,沈扶雪又歪在美人榻上吃瓜果,這些瓜果都極難得,雲枝一早便切成了小塊,沈扶雪吃著也方便。
沈扶雪吃一口,便喂陸時寒一口。
陸時寒享受著小妻子的照顧,隻不過他還是忍不住丈量了下沈扶雪的腰肢。
嗯,一丁點兒也沒胖。
看來小娘子這個挑嘴的毛病得改改了,要不然哪日能吃胖。
沈扶雪還甜滋滋地吃著梨子呢,哪裡知道,以後有陸時寒看著,她不能那麼挑嘴了。
用過水果以後,陸時寒去了外間處理朝務。
如今他成了太子,事情隻會越來越多,旁的都不必說,單隻說這些日子有意投到他門下的人,他要是一一查看下來,怕也要耗費不少時間。
日後一段日子,他怕是都要忙到深夜了。
陸時寒正看著卷宗,忽然覺得身側一陣香軟,原來是小娘子過來了。
“濃濃,你怎麼不去睡下?”
“沒事,夫君,左右我還不困,就過來陪陪你。”
沈扶雪是幫不上陸時寒彆的忙了,不過她會一直陪著陸時寒的,她想,夫君應該也會喜歡她陪著他的。
沈扶雪準備的還很全,不隻拿了軟枕,還拿了本遊記。
很明顯,是想一直在這兒陪著陸時寒了。
看著香香軟軟的小娘子,陸時寒果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好。”
沈扶雪彎唇一笑:“嗯,夫君我一定乖乖的,不吵你。”
一旁燈火如豆,透過素白的絹紗發出暈黃的光。
夫妻二人一個坐在書案前處理公務,一個則是安靜地陪在一旁。
隻不過沈扶雪慣來睡的早,沒一會兒就困倦了,遊記上的字更是一個也入不了眼。
沈扶雪覺得那些字都好像在飄,她實在有些忍不住了,不小心便趴在書案上睡著了。
沈扶雪睡的小臉紅撲撲的,可愛的很。
陸時寒失笑,又有些心疼小娘子。
他知道,小娘子是想陪著他。
陸時寒把遊記從沈扶雪的手裡抽出來,擱到一旁。
這之後,陸時寒才輕手輕腳地抱起沈扶雪,把沈扶雪抱回床榻上。
沈扶雪剛睡著,睡的還不大踏實,陸時寒抱她時,她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些動靜。
當陸時寒把她放到床榻上的時候,沈扶雪朦朧地醒了過來。
沈扶雪半夢半醒的:“夫君,你還不休息嗎?”
陸時寒:“再過一會兒,你先睡吧。”
沈扶雪雖然想陸時寒陪著她,抱著她入睡,但她知道,她不能這麼粘陸時寒,更不能耽擱陸時寒的事。
因為困倦,沈扶雪的聲音格外的軟糯:“夫君,那你親親濃濃,濃濃就睡下了。”
陸時寒俯身,吻了吻沈扶雪的唇瓣:“乖,濃濃,睡吧。”
沈扶雪握著陸時寒的手,很快就又睡了過去。
陸時寒幫沈扶雪蓋上被子,又瞧了一會兒沈扶雪的睡顏,才轉身去外間繼續處理公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