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格調(1 / 2)

因為宋軒嗜甜, 衡玉開的藥方後續做了一些添改, 讓熬煮出來的藥沒有這麼苦。

熬煮出來的大半碗藥汁看著黑漆漆的, 單是看著, 就讓人覺得口舌生了苦意。宋軒卻已經習慣,端過一口飲儘, 原還想與衡玉多說幾句話,但因為這一次藥中添了助眠的藥物, 很快就有困意上頭。

不用衡玉示意, 貼身伺候宋軒的下人已經上前, 扶著他去歇息了。

等到宋軒入了內室,衡玉也不在室內多呆, 她出了房間, 招了貼身伺候宋軒的一名仆人過來, “昨日軒堂兄可曾受了風?”

仆人垂頭,“郎君昨日興起, 於涼亭內撫琴, 晚間似是有了些不適,用的飯菜少了些。”

“你們可曾勸阻?”

這一句問話不辨喜怒, 卻讓仆人惶恐到直接跪了下來, “回稟女郎君, 郎君興起, 奴才也無法勸阻。”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昨日還起了風。風雅之人愛風雅之事,衡玉可以理解, 但忘了自己身體虛弱就不能讓人讚同了。她瞥了臉上帶著惶恐之色的仆人一眼,命他起來,吩咐下去,“去取紙筆。”

很快,他就將紙筆拿來。

衡玉在原來藥方的基礎上再做添改,往裡麵添了兩種苦藥。她擱下筆,放下挽起的袖子,將藥方遞給仆人,“軒堂兄如今染了風寒,我在裡麵添了治療風寒的草藥。不過因為藥材有了調整,藥的味道也變苦了。良藥苦口,若是軒堂兄問起來,你就告知他我這一番話。”

晚間,宋軒用過晚膳後,仆人給他端了藥過來。

宋軒嗅覺敏銳,等仆人走進,他就聞出了藥的味道與往日似有不同。伸手接過已經放涼的藥,宋軒問道:“女郎君今日可是改了藥方?”

“回稟郎君,的確如此。”

宋軒點頭,端起來抿了一口。甘澀的苦味在口腔裡蔓延開,如果不是良好的禮儀滲入骨子裡,宋軒下意識就想要將嘴裡含著的藥吐出來。

勉強咽下苦藥,宋軒咳了幾咳,端起旁邊的清水飲了幾口,才覺得好受一些,但眉心依舊蹙著,“怎麼如此苦?”

“女郎君讓奴才轉告郎君,良藥苦口。”

“……”宋軒難得有些無語,他算是猜到了,玉兒定然知道了他昨日染了風寒的事情,這是在給他一些小教訓呢。

宋軒不由笑著搖了搖頭,緊蹙眉心,憋著氣一口將碗裡的藥全部喝完。一把將碗擱回到桌子上,宋軒又端起旁邊的溫水喝了幾口,再服用了蜜餞壓下口腔裡的苦味,這才覺得好受些許。

“將我書房裡王書聖那一幅真跡拿去墨軒苑給女郎君。”宋軒吩咐道。

這樣的苦藥,他可不想再多喝了。

衡玉還在用晚膳,素蘭就從院子外走進內院,將宋軒送了王書聖真跡過來的消息告知她。

衡玉眉梢一揚,“王書聖的真跡可是軒堂兄最喜歡的一幅墨寶了,今日竟然就送給了我,雖有君子奪人所好之嫌,但既然是軒堂兄所贈,玉便收下了。派個人前去轉達我的謝意。”

素蘭瞥了衡玉一眼,見她沒有再吩咐的跡象,行了一禮就退了出去。

漱過口,衡玉想了想,命人去取些蜜餞過來。

醃製好的蜜餞酸酸甜甜,衡玉吃完一顆就沒再動碟子裡的蜜餞,用帕子擦了擦手。靜坐片刻,最後還是心軟了,出聲吩咐道:“將我書案上用硯石壓著的那一張紙箋拿來,尋個人送去給軒堂兄,就說這是新的藥方,午時寫的那一張就不用了。”

身後站著侍奉的兩位婢女,有一位款款退了出去。

素蘭抿唇微笑,“女郎君與軒郎君的感情真好。”她服侍衡玉多年,也就見過衡玉對老爺和夫人能如此上心了。

衡玉笑了笑,出聲問道:“我們院子裡可備有雪蓮?”

素蘭身為衡玉身邊地位最高的婢女,藥材這一方麵雖然不是她管,但素蘭也陪其他婢女清點過賬目,想了想,回道:“夫人離開之前,給您留下了三朵。”

有雪蓮就好,這樣她明日就將雪蓮入藥,與其他滋養的藥材一道混合,製成藥丸,如此等宋軒身體不適時,可以服上一顆。

另一邊,宋軒的院子。

他聽完婢女帶來的話,不由搖頭輕笑。

線條柔和的側臉在燭光的映照下越發俊秀多情。

*

今年秋季,各地的收成有些不太好,雖然稅收與傅桓沒有太大關係,但也受到牽連,在宮中待了大半日,直到天色有些黑了才出了皇宮,回到傅府。

傅桓早知傅逸今日要去宋府,等他用過晚膳,正要派下人將傅逸找過來,傅逸已經先一步在院門外等候。

兩人入了書房,傅逸跪坐之後,便直接將今日在宋府的經曆全盤告之,就連他在聽到宋放提出的辯題時,最初的心理反應也說了出來。

傅桓認真聽完,朗聲笑問:“景初以為如何?”

“還是那句話,盛名之下無虛士。論起才學,宋安平與逸相當,倒是他的心境,要比逸要灑脫上幾分。”傅逸說這句話時,完全就是就事論事,推崇宋軒,卻沒有過分抬高,也沒有覺得自己不如人。

傅桓抿了一口茶水,對於傅逸的說辭還是很滿意的,他問道:“景初話中並無介懷,想來你也知道自己心境不如宋安平的原因了。”

“其一,提升傅家門第乃逸所求,而陳平宋氏本就是最頂尖的世家,宋安平沒有逸這份憂慮。其二,宋安平身體虛弱,不得大喜大悲,心境自然平和,逸推崇隱逸之風,卻不向往隱逸,反而追求入世。”

傅桓滿意點頭,“經此事後,你的心境定然更上一層,倒也不錯。”

頓了頓,傅桓問道:“那宋明初呢,你的話中並未提到她的表現。”

“她的確是沒有太多舉動。”傅逸認真回想,有些不確定道:“她似乎也是想多看看。”

傅桓起了興致,“看什麼?”

“看宋安平。”

*

宋禰回府後,命下人將衡玉尋來,開門見山道:“明初那裡除了桃花酒,可還有其他構思精巧的酒?我獻上去的桃花酒頗得陛下喜愛,他命我回來向你打聽一番。”

衡玉細想片刻,道:“聽聞陛下身子有些虛弱,我那裡釀了些給軒堂兄飲用的酒,酒性溫和,對身體也有好處,若是陛下感興趣,明初回去後便讓人送來給伯父。”

宋禰點頭,頓了頓,他又問道:“以前你父親給我來信曾經提過你自學過醫術,而且醫術頗為高明,在陳平一代也有些名氣。伯父聽聞你給你軒堂兄開了藥方,他飲用已有月餘,依明初看來,他的身體可有好轉的跡象?”

這個問題……衡玉斟酌片刻,溫聲道:“軒堂兄身體虧空,心血耗損嚴重。心血之重,不必多言伯父也知道。軒堂兄該少思少慮,多加休養。”

衡玉挽起右手的袖子,抬手,握住一旁的黑色棋子,“啪”地一聲落在玉製棋盤上,在這空寂的殿內響起清晰的回聲。

“下一盤棋,所耗心神甚巨,尤其是謀算天下的棋局。執棋之人跳出棋局之外,縱覽全局,雖可免於身為棋子的命運,卻也付出了極大的心力。”

以棋手與棋子為喻,衡玉的話說得委婉,話中透露的意思卻是不容樂觀。

宋禰同樣挽起自己的袖子,順勢落下一顆白棋,“你我皆為棋子,亦是執棋之人。”

身處亂世,何來真正的太平與安寧,所以避無可避。

衡玉再度撚起黑棋,直接在看好的位置落下棋子,“明初聽聞北邊不太平了。”

“明初武藝很好,你父親在洛陽前曾經與我密談,他將你的一些言論告知於我,今日伯父再問明初一遍,明初的誌向為何?”白棋落下。

“若是盛世,寬袖素縷,仗劍而歌,縱情而來,隨性而去,做一名雅士也是一番美談。”黑子落下。

“陳平宋氏曆經幾百載歲月更迭,未曾見過真正的盛世。”白子落下。

“那在亂世之中,吾亦求自在逍遙。且歌,且笑,且戰,且謀。”黑子落下。

“伯父觀明初有豪俠之氣,棋風大開大合。”兩人落棋的速度越來越快。

“十四載光陰,宋氏用無上的權勢與無儘的財富溫養出來的女郎君,並非隻是一位隻會依欄作賦、書畫雙絕的人。”棋盤之上,黑子已經露出它的淩淩鋒芒。

“明初想做什麼?”方才問誌向,問的是她想要什麼,現在則是問她想如何去做。

談話之間,白子順勢落下,於危機之中窺得生機。

“家族需要什麼,明初就能做什麼。明初的利益與家族是一體的。”她所求乃自在安穩,隨心所欲,隻要陳平宋氏榮光不減,她的所求都能達到。

宋禰本就處於劣勢,這下更是分了心神在談話上,他緩緩將曆史道來,“開國當年,太/祖皇後同樣為女中豪俠。前朝昏庸無度,各路豪俠起兵反對前朝統治,四大世家之一的寧郡林氏中的一位女郎君勸得家主起兵,於鄉野間招募得勇士一千,後行伍壯大至一萬人,謂之曰寧衛軍。那位女郎君就是昔日的太/祖皇後。”

“戰中,太/祖皇後與太/祖結緣,後晉朝建立,寧衛軍的建製卻依舊保留了下來,隻是再沒有一位女郎君能如太/祖皇後一般撐起這一女子軍,寧衛軍逐漸退出曆史帷幕,直到今日隻剩下一千餘人,而且頗為狼狽。明初可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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