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格調(1 / 2)

在天色暗下來之前, 宋府接到了宮中傳出來的旨意,冊封衡玉為正五品武將,執掌寧衛軍, 三日後前去軍營報道。同時冊封何珈為正六品武將, 擔任衡玉的副將, 協助她訓練寧衛軍。

這兩道旨意下達後,其中內容很快就在洛陽各大世家傳遍了。

剛開始得知兩位女郎君要執掌軍隊時, 一些世家之人還暗自蹙起眉來, 直到他們從久遠的記憶裡翻找,想起寧衛軍為哪一支軍隊時,臉上神色才好了許多。

這樣一支全由女子組成的軍隊實在如同雞肋, 也不知道宋禰何睿這兩個老狐狸是怎麼想的, 竟然為族中寄予厚望的女郎君謀來了這麼一支軍隊。

一些人都等著看笑話了。

就連年輕的帝王也將關注的目光投到寧衛軍身上,暗自掂量陳平宋氏與琅澤何氏下一步棋將要往哪裡走。

在眾人的關注下,三日後, 衡玉換上一身輕甲, 翻身上馬,領著素蘭幾位貼身伺候的婢女與陳平宋氏精心培養出來的一百名侍衛一道去了寧衛軍駐紮的地方。

寧衛軍駐紮的地方在城外南苑, 建製雖有一萬人,但衰落到今日,軍隊中勉強隻有一千三百餘人。

人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真正有問題的是軍隊的風氣。

馬匹停在南苑門口,衡玉勒住馬韁靜靜望著那沒有人把守、完全緊閉的大門,片刻後一揮馬鞭, 指揮幾名侍衛上前,“去,將大門直接砸開。”

南苑早已破敗下來,最初就是為了給寧衛軍一塊駐紮的地方而修建的,近百年下來,南苑翻修的次數寥寥無幾,到了今日這大門也就是表麵能看,實際上裡麵有一些地方已經被蟲蛀空,根本經不住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用錘子猛烈敲擊。

一個地方很快就出現裂縫,隨後如同傳染一般,裂縫開始蔓延到一大塊門板上,幾個侍衛再猛地幾錘子下去,大門很快就破出能供一人通行的地方。

一個侍衛鑽了進去,從裡麵將大門打開。

馬匹踩過破碎的木屑,走進了南苑裡。

大門這裡的動靜如此大,但直到衡玉一行人走進南苑,也沒有人露麵出來查看。

素蘭的馬緊緊跟在衡玉後麵,她小心看了眼衡玉的臉色,一舉一動都更加小心謹慎起來。

“下馬。”衡玉一聲令下,一行上百人紛紛下馬。

有侍衛上前牽過馬,衡玉沒有停留,一路穿過庭院長廊,往休息的院子走去。

這一路走來,一行人都沒有遇到任何一個士兵,也沒聽到什麼太大的動靜。

直到靠近目的地,耳邊能聽到由輕柔的春風送來的靡靡曲音與女子的歡聲笑語。

“昔日太/祖皇後執掌寧衛軍立下赫赫戰功,那時的她可曾想到寧衛軍會有今日?”

太/祖皇後還在世時,世族女郎君都以入寧衛軍為榮,後來太/祖皇後過身,寧衛軍逐漸衰敗下來,隻能從平民女子中招收士兵。漸漸地,一切都變了味。

成為士兵後朝廷每月都會發放糧餉,寧衛軍拱衛帝都,不需要親臨前線,不少普通人家都樂於將女子送來寧衛軍。可是送來的女子多了,總要有挑選標準。

於是不知為何,相貌清秀看得過去就成為了最基本的一條標準。

在先帝時,堂堂寧衛軍裡的一些女子竟淪為高官取樂的玩物。後來太/祖皇後出身的寧郡林氏族長擔任太尉一職後,對寧衛軍這一支軍隊做了些照拂,寧衛軍的情況方才改善了一些,但這一支軍隊也越發失去神采。

如果不是衡玉需要這麼一支軍隊作為跳板,也許不需要多久,寧衛軍就會徹徹底底退出曆史舞台。

衡玉感慨一聲,沒再說話,伸出手推開院門,幾步走到正在涼亭裡撫琴的女子邊上,一把扯過她手上的琴,猛地撥弄一陣。

一陣刺耳的雜音在院子裡清晰回響,那些巧笑倩兮或玩或鬨衣著不整的女子全都被這陣雜音吸引了注意力。

“寧衛軍,聞名不如見麵。”語氣冷淡。

“你是何人?”一個看著二十出頭、穿著素裙的女子嬌聲喝道。

衡玉用手帕擦了擦手,低聲問道:“你以什麼名義問我?”

女子蹙眉,“寧衛軍百戶。”

“就憑你身上這身衣服,走在街上說你是百戶可有人相信?”衡玉淡淡道。

一些女子往這邊投注片刻注意,又重新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並不把衡玉一行人當一回事。

素蘭蹙眉,邁出一步嗬斥,“三日前軍中下達通知,爾等應該已經聽聞今日陳平宋氏的女郎君將會過來接掌寧衛軍,諸位就是以這樣的姿態來迎接爾等的主將嗎?”

最先說話的女子一怔,目光落在衡玉身上,上下打量幾眼,“汝……乃女郎君?”

這般打扮下,她竟一時間沒有認出這是位女郎君。

素蘭無語,緩了緩才嗬斥道:“大膽。”

衡玉將腰間配著的長劍從劍鞘裡抽出來,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語氣冷厲、氣勢驚人,“此乃軍營,如今將要到早訓的時辰,我給諸位一炷香的時間,若是有人一炷香內沒有穿戴整齊出現在演武場,罰十軍棍,兩炷香未到,我不會殺了你們,隻會將你們逐出軍營。”

話畢,殺意彌漫。

手上的七弦琴同時往前一擲,將院子沉寂的氣氛打破。

衡玉目光一一掃過院中眾人,“諸位請。一炷香內,希望我能在演武場看見你們。”

滿院寂靜。

*

可見亂世累白骨,可見繁華下腐朽。

演武場裡,衡玉撫摸著已經生出鏽跡的兵器,靜靜等著那些女子的到來。

半炷香燃儘,有一個相貌普通身材高挑的女子第一個踏進了演武場。

“你過來。”衡玉指著她說道。

女子遲疑片刻,還是邁開步伐往衡玉這邊走過來,隻是不敢靠近,與衡玉一行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之後,又有幾個女子走了進來。衡玉將最先走進來的十個女子全都叫到她的身邊,卻不急著說明自己要做什麼,那些女子惴惴不安地站著軍姿,不敢做什麼多餘的動作。

一炷香燃儘,幾位跟在衡玉身後的侍衛守在了院門,將那些沒有按時趕到的女子攔在了外麵。

底下的士兵紛紛按照隊列站好,從她們已經不熟練的站姿能看出來她們應該是很久都沒有進行過相關的軍事訓練了。

輕甲缺了光澤,武器生了鏽跡,士兵失了風骨。

衡玉站在台上打量她們,士兵站直不敢動,也不敢隨意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台上的人什麼話都沒說,也沒有做出任何殺雞儆猴的姿態,但她們在她那樣平靜的目光下,就是沒有勇氣做出什麼小動作。

第二炷香逐漸燃儘,被攔在外麵的女子才被放進來,匆匆一眼望去,衡玉便在心底估算出了人數——四百人左右。

再算上現在演武場裡已經列隊好的五百多人,也就是說有將近四百人沒有在兩炷香時間內趕到演武場。

衡玉對侍衛下了命令,“後續到的人全都記下來,今日就將她們廢除軍籍,全部逐出南苑。”

十幾位侍衛領命退下,衡玉目光落在那些遲到的士兵身上,冷聲道:“遲到者罰十軍棍,你們對我的話有什麼意見嗎,如果有,就站到台子左側。”

“有。”沉默片刻,一個輕甲穿戴有些不整的女子站了出來。

陸陸續續又有將近五十名士兵站了出來。

“素蘭,你領著幾人將她們的名字記下來,同樣廢除軍籍逐出南苑。”

“主將好大的威風,你憑什麼三言兩語就決定幾百人的去留?”第一個站起來的女子相貌清秀,此時卻是一臉不遜,完全破壞了她身上的美感。

衡玉與她對視,擲地有聲道:“就憑你稱我為主將,就憑這是我說的話,就憑我說的話就是軍令,就憑軍令如山。”

“帶下去。”

話音一落,又有十幾名侍衛上前,將這些女兵強行帶了下來。

“剩下的人,包括沒有遲到的人,你們對我剛剛說的話有什麼異議嗎?”

完全沉默。

“很好,我不管諸位如今是完全心服還是麵服心不服,你們隻需要記住何為軍令如。現在,所有人列隊。”

那些遲到的女子不敢耽擱,紛紛列隊,剛剛被衡玉喚出來的十名士兵也都小跑前去列隊。

列隊的速度很慢,衡玉沒有出聲訓斥,隻是靜靜看著她們。列好隊後,她也一直沒有出聲,任由底下的人站著軍姿。

太陽升了起來,灼烤著大地,明明還在三月,今日的天氣卻異常的炎熱。

站了不知道多久,列隊的士兵臉上滲出了汗水,一些身體嬌弱的女子已經有些搖搖欲墜起來。

在這時候,衡玉終於再次開口,“諸位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出生自陳平宋氏,取名衡玉,號明初居士,但諸位隻能稱我為宋將軍。”

“昔日讀史,我曾經仰慕過寧衛軍的風姿,得知陛下命我來接掌寧衛軍時我還覺得頗為歡喜。但我一路走來看到的聽到的是什麼,是南苑門前沒有士兵把守,是我一行上百人走到內院也沒有人察覺,是我聽到院子裡的靡靡之音歡聲笑語卻不見演武場上半分汗水。”

“爾等承載著寧衛軍的名字與榮光,卻在這已經破敗的南苑裡枯朽,讓寧衛軍這個名字為你們陪葬,爾等就甘心嗎?”

“如果無所動容,那便站出來。我手裡的莊園需要人手,我知道你們不少人出身貧寒,那我便為諸位安排好去處,寧衛軍留你們不得。”

“我執掌寧衛軍,為的是有朝一日征戰北地平定邊境,揚我寧衛軍赫赫戰績。如果沒有這等覺悟之人就站出來,不必白白送死。”

沉默,依舊是沉默。

“現在選擇權在你們手裡,再過半炷香,選擇權就徹底在我手裡握著了。”衡玉出聲提醒。

終於,有人站了出來。

有一個人帶頭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將近一百名士兵站了出來,垂著頭沒有說話,臉上都是汗水。

衡玉沒有看她們,也沒有再說話,靜靜等著半炷香過去。

半炷香後,素蘭上前,將這些士兵領了下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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