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格調(1 / 2)

眾人的歡喜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中帳內, 衡玉握拳,手裡展開的信紙猛地拽緊, 被揉成一個紙團扔進了火炭裡。

火蛇染上紙團, 火光在衡玉的眼瞳裡倒映, 原本的紙團燃成灰燼,四散於風中。

素蘭推門走了進來,擔憂道:“將軍……”

衡玉抬頭, “戰場打理得如何?”

素蘭垂頭, “稟將軍, 一切都已妥當,除了重傷員仍需要呆在柳城附近休養外, 其餘人已經可以隨軍趕回雍城。”

“傳本將軍令, 何將軍留在這裡負責善後事宜, 寧衛軍與傷員也暫時留在柳城休整,左軍眾人隨我趕回容城。”衡玉吩咐下去。

這樣的命令,冷靜而克製,沒有因為剛剛得知的消息而失去了冷靜。素蘭暗地裡鬆了口氣, “將軍英明。”

衡玉瞥了她一眼, 突然笑問:“若是我沒有這麼安排,而是急匆匆脫離隊伍一人趕回去, 豈不是不能從素蘭口中聽到將軍英明四個字了?”

見衡玉還有心情和她開玩笑,素蘭吐了吐舌,完全沒有往日在演武場裡冷麵煞神的架勢,反而充滿了少女的嬌俏, “將軍莫要笑話我,您在素蘭眼裡,一直都是如此英明。假若素蘭說您不英明,天下人定也是不依的。”

宋明初之名,若是在羌人一戰還有少數人不知道,那麼此次於狄卓山全殲狄戎,就該是天下俱知了。

衡玉隻是笑了笑,揮手道:“去安排。”

“是。”

帳篷簾子掀開又合上,衡玉低頭看著桌麵上攤開的書籍,伸手執起書扉間夾著的一張紫簫竹葉。

紫簫竹葉用特製藥水泡過,被主人保管得極好。

透過手中紫簫竹葉,衡玉好像看到了那位溫潤如玉的郎君於雨幕中持傘而來,將指尖夾著的竹葉遞到她的麵前,眉眼含笑。

*

在左軍從柳城拔軍趕回雍城時,外出的中軍已經先一步趕回了雍城。

傅逸與儷玄在得知中軍回來時,終於鬆了口氣。

鮮卑戰力強悍,為了確保計劃的萬無一失,洪遠大將軍親自領兵出征,並且帶走了五萬中軍兵力,隻有三萬士兵留守雍城防備匈奴與衍朝。

傅逸和儷玄擔心衍朝與匈奴突然發難致使衍朝陷入腹背受敵的危險局麵,這一個多月裡是日日煎熬,不停調派人手做好十足準備。

世人隻見此一戰中宋氏雙玉的輝煌耀眼,卻很難看到同樣出彩、居於幕後出謀劃策的傅逸與儷玄兩人。

宋軒與宋放待在馬車裡,大軍趕回雍城時為了照顧宋軒的身體一直在放慢行軍速度,但這樣的行軍還是對宋軒的身體造成了一定的傷害,趕路這幾天,他一直待在馬車裡,從沒有露過麵。

“是到雍城了嗎?”宋軒迷迷糊糊睡醒,沒感覺到馬車顛簸,出聲問道。

宋放雖然任糧草官,但隻是負責將糧草從洛陽運到雍城,後麵就一直跟在宋軒身邊照顧他。

在照顧宋軒的時日裡,眼睜睜看著兄長備受煎熬卻無能為力,宋放在原來氣質的豪爽灑脫外,還多了幾分穩重自持,也越發沉默少言起來。

他正安靜縮在角落翻看手裡的書,聽到宋軒的聲音連忙丟掉手裡的書,小心靠了過去,“是的,現在正在進城。”

宋軒偏頭看宋放,努力勾起唇角,“景初與子緒二人可在外麵?”

宋放壓下心底酸澀,提高聲音問外麵的人,“傅郎君、儷郎君兩人可在外麵?”

宋放貼身跟隨的侍衛長隔著馬車回道:“回郎君,在。”

宋放便看向宋軒。

宋軒閉眼凝聚力氣,想要坐直身子。宋放想要為他搭把手,宋軒卻用右手格擋了他伸手的動作,“無妨。”

坐直身子。

“下馬車,軒想親自向兩位郎君道聲謝。”

再次推開宋放的手,宋軒的右手貼在車壁上,披上放在旁邊的厚鬥篷,自己掀開了馬車簾,在下人的攙扶下緩緩下了馬車。

宋放閉上了眼睛,感覺到眼眶在發酸發燙。

他的兄長渾身傲骨,奈何……奈何……

收斂起自己跌宕的情緒,宋放隨後也下了馬車。

傅逸與儷遠已經與洪遠寒暄完,此時正站在旁邊低頭交語。

迎麵有風刮了過來,一陣桃花的清香直撲入鼻端。傅逸偏頭望過去,正好看到那一抹清減的身影。

“安平兄。”傅逸出聲笑道。

儷玄順著傅逸的目光看過去,心下微沉,卻是笑著迎了過去,“安平,如今你可是聞名天下了。”

宋軒一笑,理了理袖子,雙手平舉到眼前交疊,俯身對兩人行了一禮,“此戰之功,並非僅僅是軒與明初兩人之功。無論是那些浴血沙場奮勇犧牲的士兵,還是景初、子緒你二人,都應該共享這份榮耀。”

傅逸與儷玄聞弦歌而知雅意,俱認真回了一禮。

三人對視,含笑不語。

隨後宋放又與兩人見禮,行完這些虛禮後,宋放偏頭望向宋軒,“兄長,稍後還有很多時間寒暄,我們先上馬車,進城後再寒暄。”

“的確,時日頗長,安平先上馬車歇息。”儷玄笑道。

“春寒料峭,逸今日穿得少了些,也打算先回馬車了。”傅逸給了宋軒一個頗好的理由。

宋軒知道幾人的擔憂,不過一笑,卻也沒有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他是真的有些撐不住了。

他與宋放沒有回大將軍府,而是回了衡玉的宅子。回到宅子後,宋軒小憩了半個時辰就起來了,一直窩在書房裡提筆書寫整理東西。

入夜。

“兄長。”宋放幾乎想要跪在兄長麵前,讓他停下筆好好休息。

宋軒抬手,用手帕捂著嘴,壓抑著低聲咳了起來,隨後輕描淡寫抹去唇角血跡,繼續凝心靜神提筆寫字,恍若沒有聽到宋放的聲音。

“兄長!”宋放提高了聲音。

宋軒抬頭看他,目光冷清,神色平和。

被這樣包容又溫煦的目光望著,宋放幾乎想要掉下淚來。

“放兒,軒的身體軒知道。如果再不把這些東西寫下來,軒可能就沒有寫下來的機會了。”

宋放哽咽,“若是兄長所寫乃機密之事,那讓放來為兄長代筆,兄長說,放寫。”

宋軒輕聲歎息,對上宋放的眼神,找不出拒絕的話,默默把位置挪開給宋放,自己倚靠到軟榻上休息。

“……待匈奴左單於死去之後,進攻其西部牧場,右單於素來……”

輕而緩的聲音節奏不變,在室內響起。

明亮的燭火照耀下,持筆記錄的人手不停顫抖,原本灑脫的字跡也失缺了風骨,變得異常潦草。

“玉兒什麼時候能趕回來?”宋軒中斷了闡述,出聲問道。

宋放手一顫,一團墨跡滴到紙上,暈染成一大團墨跡。

宋軒瞥見了,柔聲道:“日後你要多思多慮,莫要急躁,也不要總是惹父親生氣,父親身上的擔子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