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嗷(1 / 2)

“你又送糧食來做甚?你家八輩貧農根正苗紅, 我這老不死的可不敢吃用,柯同誌, 送他出去。”

說話之人兩鬢斑白, 約摸40多歲, 容貌清臒,肌瘦的臉上帶著一層黃氣, 唯有一雙深陷的眼睛明亮有神,穿著身灰色粗布衣脊背挺直的坐在炕邊, 衣服雖破但板正不見皺褶。

“你呀!”柯紫無奈失笑搖頭,從瓦罐裡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 “酉子喝水, 彆在意, 你宋叔這是在和我置氣呢。”

“不過可不能再送糧食來了,雖說你手上有點了錢,可沒糧票能換來幾斤糧食, 你正在長身體呢,自己先吃飽才是正事, 我和你宋叔不管怎麼樣, 手裡有錢有票就餓不著。”

昏暗的燈光下, 柯紫看著長了個頭的丁酉, 目光透著又愛又憐, 自己和老宋不過是看酉子小時候實在過得苦, 偶爾給了他點吃的, 這孩子就一直記在心上, 以前是偷偷來幫自己乾活,乾完就跑也不留下吃飯,現在是隻要弄到了糧食不管多多少少都會送來點。

“謝謝柯姨,我知道了,我今天來是有事相求。”丁酉捧著竹筒做成的杯子啜飲,放下水杯,神色鄭重問宋長生:“宋叔,之前你說的教我本事的話,現在還作數嗎?”

“我沒說過。”宋長生斬釘截鐵的一口否定。

“三年前、四月下旬午後、水溝旁、我倆都在拾糞,嘮了一下午後你給了我兩塊餅乾,問我,「小子,你願不願意跟著我學點本事?」當時我回答了一句,「吃都吃不飽,學這些花裡胡哨的有啥用?」”

“不記得。”

“那天你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裳,和大肚子母螞蚱一個色。”

“放屁!那是軍綠色!你小子不僅心盲還眼瞎!”

剛剛還文人氣息十足的宋長生,這會下了炕指著丁酉跳腳,眼裡飄著兩團小火焰。

丁酉笑的很是含蓄,言之鑿鑿道:“宋叔,你記得。”

柯紫也以扇掩嘴,露出的眉眼皆帶笑意,她家那個也隻有對著這孩子才會經常被氣的跳腳。

“你……”宋長生的嘴張張合合,驀地一甩袖,背對著丁酉坐在炕邊,翁聲道:“記得我也不教了,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宋叔,以前是我年少無知,辜負了您的心意,對不起。”丁酉收起笑,語氣誠懇,“兩個月前,我還一直把能填飽肚子當成一等一的大事,直到我遇上了一個很好的小姑娘,明明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嬌嬌女,卻願意跟我一個窮小子在一起。”

丁酉離開座位,朝著宋長生的背影屈膝跪了下去,“我不求宋叔教我很多,隻求宋叔能教我識字,我隻想有一日能看懂我們的結婚證明。”

“切,你小子肚裡都沒二兩油,就敢想這些風花雪月的事?”宋長生嘲笑,“再說八字還沒一撇呢,你怎麼就那麼肯定你們能結婚?”

是啊,他怎麼敢想敢肯定呢?可隻要有一絲機會,他就要抓住,就算前麵是萬丈高山沒有階梯,他也要抓著草根一寸一寸的爬上去,哪怕中途會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隻要不死他還能繼續往上爬,因為山頂上站著她。

“我不能肯定,所以我才要努力,就算有一天我們真的不能在一起,那也隻能是因為我們有緣無份,而不是因為我配不上她,給不了她好生活。”

宋長生聽完沉默片刻,緩緩的轉過身,嚴肅而平靜的問:“哪怕以後會被我這種‘臭老九’的身份牽連也不後悔?”

“學生丁酉,此生不悔!”丁酉虔誠的以額觸地,落地有聲。

“咳。”宋長生撇著嘴,眼神遊移,裝腔作勢道:“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真會順杆子往上爬。”

“好了好了,酉子快起來!”柯紫放下蒲扇,攙扶起丁酉,“你師父這是害羞呢,從明兒個起你等天黑透就來,今兒就算了,天不早了你還是回去睡吧。”

“好,那師父師娘,我先回去了。”

“明兒來了自帶蠟燭,不要燈油,熏眼!”宋長生急聲交代。

“是,師父。”

“你呀你!”柯紫見丁酉離開後,以手點著宋長生的額頭嬌嗔,“心裡巴不得早收下這個酉子,為了這他不願意跟你學,你說你都回來生過幾次悶氣了?現在孩子主動要跟你學了,你又拿腔拿調。”

宋長生順勢拉下這隻早已不複柔嫩光滑的手,放在手心裡摩擦,粗硬的繭子磨得他心刺痛,是他誤了這個曾經非綢緞不穿非珍饈不食的嬌小姐。

“阿紫,這些年苦了你了。”

“又來了!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些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