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嗷嗚《二》(2 / 2)

而且狗子還要教他們孵小雞!

老隊長實在沒力氣再爬石頭,站在旁邊抽著旱煙,“你們聽完有啥子意見不?沒意見咱就按酉子說的辦。”

“沒有!”

有幾個還在猶豫的也被這股氣氛帶的堅定回答,反正狗子都說了過幾天就能掙到錢,掙到了再繼續乾,掙不到的時候不乾他們也沒啥損失,廢點力氣算啥?

老隊長提著的心放下,望著擼著袖子恨不得現在就上山的眾人,連忙交代。

“不過副業歸副業,地裡的活計還是不能丟,這樣吧,要是下晌你們乾的快,咱們就提前下工去打毛栗!”

“快上工了,都散了吧!”

眾人三五成群的離去,先前哭過的那幾個婦女還特地來跟丁酉打了招呼才走。

等人走完了,空曠的曬場隻餘他們三人,瘦猴悶悶不樂的出聲:“酉子哥,明明這些人對你一點都不好,你為啥還要費心費力的幫他們。”

丁酉笑了笑,“槍打出頭鳥,我單乾隻會把自己變成彆人的靶子,大家都富起來我才安全。”

瘦猴琢磨後恍然大悟,他現在越來越佩服酉子哥了。

下午上工時,村民們就像打了雞血,個個有用不完的力氣。

老隊長背著手繞著田邊巡視了一圈,心下滿意,說話算話的提早放了工。

村民們喜氣洋洋的背著背簍上山摘板栗。

幾天下來,曬場上曬乾的板栗堆成山,村民們不管上工還是下工,總要繞一段路去曬場上看一眼,在他們眼裡,那些都是堆著的錢。

老隊長嘬著旱煙挑了幾個人和丁酉一起去城裡賣板栗。

天還沒亮,幾個人套著三輛騾車在村民火熱的目光中離開,深夜時騾車都沒歸來,曬場上等著的村民們的心情也從期待到忐忑到失落。

王二麻子抄著袖筒子蹲在場邊,往地上吐了口痰嘲諷,“嗤,你們真是窮瘋了!掃帚星的話也信!哪個村沒有板栗!咋沒見彆人去賣!”

“二麻子!你個兔崽子是不是皮又癢了?”秦愛民聽著人群中後悔的議論聲,黑著臉舉著拳頭衝他揮了揮,“三大車的貨哪有快賣完?再說咱村離城裡又那麼遠,一來一回就得半天!你急啥?”

“反正你又沒上工,賣不賣跟你有啥關係?你在這多放什麼屁?你當咱村的叔、嬸都跟你樣的這麼蠢,被你兩句話就挑撥的後悔?”

人群中的幾個人頓時臉色諂諂的住了嘴。

先前哭過的幾個婦女幫腔,“賣不掉咋了?就算賣不完那東西還能當糧食吃!”

“可不是!回家給娃煮煮,娃兒還愛吃呢。”

王二麻子揉著傷剛好的屁股起身,生怕秦愛民再揍他一頓,丟下話溜得比兔子還快,“我就等著看賣不出去的時候,你們嘴還有沒有這麼硬!”

在家裡等的晚飯都吃不下的老隊長抽著煙過來,“民子說的在理,他們沒這麼快回來,明兒個還得上工,大家都散了吧!”

等眾人都散去,老隊長站在曬場上許久才愁眉不展的回家睡覺,一夜在炕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乾脆披上棉襖坐在炕頭抽煙至天明。

常嬸醒來就被滿屋子的煙霧熏得咳嗽個不停,氣的垂著老伴罵。

“你這身子骨不要了是不是?你瞅瞅這屋裡飄的煙!回頭我就把你那些煙葉子給你一把火燒咯!”

老隊長歎了口氣,酉子他們不回來他這心就靜不下來。

“不知道酉子他們到底賣的咋樣…”

常嬸穿好衣裳拾著鋪蓋上的落發,不在意道:“賣不出去也沒啥,往年沒賣過也不見咱們過不下去,至於你愁成這樣?”

“你不懂…”

常嬸沒好氣的抖著枕巾,“就你懂!誰有你大隊長懂得多!既然懂得多還不讓開,沒看到我要卷鋪蓋了!”

“隊長隊長!酉子他們賣完回來啦!”外麵突然傳來聲音興奮洪亮的呼喊。

“真的?”老隊長猛的起身,未睡加上煙抽的多,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不顧常嬸讓他小心點的焦急聲,急匆匆開門大步邁出去。

邊套著棉襖邊追問來人,“真的是賣完了?全賣完了?啥時候回來的?賣了多少?”

來人被他問的不知道該先回答哪個問題,架著老隊長走的飛快,“他們剛進村口,您老自己去看。”

兩人剛到村口,就見騾車被聞訊而來的村民們圍的水泄不通,老隊長的小兒子秦柱子站在騾車上欣喜若狂的和村民們顯擺。

“…誰知道狗子跟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包糖炒板栗給那女同誌嘗,瘦猴說這東西營養高著呢!具體咋說的我記不住,不過瘦猴說的頭頭是道的,說完那女同誌就暈乎乎的要了兩麻袋!”

“還給人大嬸嘗用栗子粉摻玉米麵做的饃饃,瘦猴又跟個唱快板的似的湊上去把那粉子誇出一朵花來,連我聽著都覺得比白麵還好!反正那嬸子聽完也要了一麻袋!”

秦柱子說完砸吧了下嘴,“還彆說,那饃饃味還真不錯!”

“就這麼著,賣到大半夜才賣完!連夜趕回來,我們都沒合過眼。”

村民們最關心的還是錢,急急催著:“那你倒是說你們賣了多少錢啊!”

“是啊!快說啊!都急死我了!”

秦柱子撓著後腦勺卡了殼,“這…這我們還沒數過,不過裝了一麻袋的毛鈔,肯定不少。”

老隊長終於艱難的擠了進來,“這得算過才知道,放心少不了你們的,先讓孩子們回去眯會覺,中午咱們再在曬場分錢。”

眾人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看著車上的麻袋眼睛都放了光,上工時都在心裡盤算著自己都分到多少,平常一上午才能乾完的活,今天大半晌午的就乾完了,下工後飯都不做,搬著小馬紮去曬場等著。

老隊長見他們如此,隻好把對完賬剛睡下沒多久的丁酉喊醒,帶著他去了曬場。

和先前嫌棄丁酉的態度不同,眾人如今見到他和看到移動的毛鈔一樣,熱情的圍上來打招呼。

“狗子,吃飯了沒?要不今兒個中午來嬸子家吃?”

“你家天天菜糊糊有啥好吃的?狗子去叔家,叔讓你嬸子給你炒雞蛋!”

“狗子去我家指定不讓他喝糊糊,咋滴也得讓他嘗嘗我的手藝!”

“去我家!”

“我家!”

老隊長敲了下手中的鑼,擰著眉怒瞪著拉著丁酉胳膊的婦女們。

“快放開酉子!再扯下去他衣裳扯壞了你們給他做?你們還想不想分錢了!”

見嬸子們鬆手,想給他撫平衣裳,丁酉嚇得連忙後退,“我吃過了,謝謝嬸子們的好意。”

“那下次來嬸子家吃,嬸子給你…”剩下的話在老隊長的怒氣中吞回進嗓子,低著頭回到人群中。

兩人這才順利的走到大石頭邊上,明明一夜未睡,此時卻容光煥發的猶如吃了仙丹妙藥的老隊長敲了三下銅鑼後,開了口,“這東西咋賣出去的,那幾個小子也說的夠清楚了,沒有酉子咱們咋拉去城的就得怎麼拉回來。”

“所以這次我做主,昨兒個去城裡的每人額外補貼兩塊錢,丁酉給十塊,你們看咋樣?”

“成!”

“聽隊長的!”

老隊長:“賬也算出來了,這一趟咱們拉去的毛栗總共賣了三百六,減去那兩成和昨兒進城的補貼,還有268,咱村60多戶,除了王二麻子那幾家沒上山的,你們每家大概能分5塊錢,不過具體分多少,還得看你們那幾天的采摘量,每家戶主出來,咱們分錢!”

見底下人都驚呆了,老隊長不厚道的笑出聲,彆說村民們了,連他剛聽到丁酉和會計算完的數目後,煙鍋都被驚的摔在地,要知道他們村壯勞力最多的李大柱家,全年無休的出工,到年底也隻能分到120塊錢。

老隊長又敲了三下銅鑼,扯長著調子,“分錢嘍!分了錢給娃兒們買糖甜甜嘴嘍!”

這下人群炸了鍋,除去沒上山摘栗子的那幾家麵如土色,其餘的人家個個歡天喜地的和過年了一樣,看著坐在老會計身邊的丁酉眼睛都冒著紅光。

狗子哪兒是掃帚星啊!這分明是個財神爺!怪不得李瞎子會瞎,財神爺都能說成掃帚星,能不瞎嗎?

想著狗子還要帶他們用炕孵小雞仔,心頭越發火熱。

說不定他們以後不止能吃飽,還能天天吃上肉哩!

領到錢後,眾人對丁酉更是熱情,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丁酉七嘴八舌的打聽什麼時候教她們孵小雞仔。

見丁酉說的嗓子都啞了,這群人還不走,“粉絲”們不樂意了,趙二丫帶著姐妹推搡著這些人離開。

自從分到錢後,先前哭的最厲害的趙二丫和她的姐妹就成了丁酉的粉絲。

摸著口袋裡的錢她笑的慈愛,再攢點錢就能帶小閨女去城裡找白大褂治哮喘了,所以在她眼裡,丁酉就是她的半個救命恩人。

王二麻子帶著兩個跟班眼睛通紅的看著領完錢的眾人,心裡越想越不服氣,他不信掃帚星這麼有本事,這次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已!

“哥,要不難也跟著掃帚星乾吧?”醜羊死死的盯著彆人數錢的手,恨不得搶過來塞進自己荷包。

“乾你M!”王二麻子抬腳把醜羊踹個趔趄,“要老子向那掃帚星低頭!這輩子都不可能!”

“可是哥,有錢呢…”

王二麻子瞅著村裡花寡婦家的小子捂著錢傻笑,拍了醜羊一巴掌,向旁邊努嘴,“想錢還不容易?晚上哥就帶你們去弄錢。”

三人鬼鬼祟祟的跟上…

接下來的日子裡,丁酉忙的腳打後腦勺,每天田裡——村民家——宋長生家三點一線的奔波著,白天上工,下工後帶著秦愛民教村民們用炕孵小雞仔,和老隊長斟酌養殖場的事,幸好的是秦愛民學會後幫他分擔了一部分工作量,否則他就是把自己分成兩半亦忙不過來。

晚上抽空跟著宋長生學習,隨著課程的提高,他愈發的感到了課業上的吃力,為了能專心致誌的學習,也不再跟著村裡人出去賣農副產品,全權交給了秦柱子,秦柱子順便要走了連能說會道的瘦猴和老實厚道的洪大牛。

在失敗過幾次後,村民們終於用炕孵出第一批小雞仔,拿到雞仔換的錢,眾人乾勁更足了。

村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養殖場的豬仔們快樂的長著膘,用鋸末、稻草、蜂窩爐組成的雞舍,成功讓裡麵的雞抵抗住了嚴寒,為了讓這些雞不餓著,老隊長特地挑了村裡的兩戶寡婦去養蚯蚓、煮雞食。

母雞們吃著煮熟的蚯蚓,每天下蛋特彆勤,攢夠幾百個蛋後,老隊長大手一揮,把這批雞蛋分給了村民們。

當天家家戶戶都吃上了雞蛋,心裡美滋滋的同時,對丁酉的態度也從唯恐避之不及,變得欽佩敬仰,就連村裡的小孩子現在見到丁酉,也會笑嘻嘻的喊聲,“酉子哥。”

甚至家有未嫁女的都暗戳戳的把丁酉列為女婿首選,而姑娘們聽到父母的意思後,也是頭一低,羞紅了臉。

用腦過度睡眠不足加上忙碌,丁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來,卻不是之前骨瘦如柴的瘦,而是肌肉緊致帶著力量感的瘦,臉上亦褪去少年的青澀與稚嫩,取而代之的是與年齡不符的深沉內斂。

而這個深沉內斂的男人此刻正坐在桌前,舉著秦貓曾經給他的狗頭形狀的肉盒子,擰著眉抿著嘴生氣。

老鼠都沒能叼走它,怎麼就發黴了呢?他明明有把它用油紙包好,每日放在炕邊上加溫。

早知道他就不應該把這當做信物留到現在,而是吃到肚子裡。

渾身散發著陰鬱之氣,把肉盒子裝進鐵盒子裡,埋到門口新栽的桃樹下。

摸著桃樹的細杆,心裡好過了一點,三年後貓兒就能吃上粉嫩多汁的桃子了。

想起秦貓,再也壓不住那股相思,找老隊長請過假後,後半夜拎著乾草編成的籠子裝了兩隻黃絨絨的小雞仔去了城裡,到城裡後直奔百貨商店四樓。

“同誌,我想看下這台收音機。”丁酉指著玻璃櫃下的小型銀色收音機說著。

收音機櫃台後坐著的售貨員是個帶著眼鏡的青年,正在用布擦著手中收音機上的灰塵。

聽到他的聲音連忙走過來,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扶了扶眼鏡笑了。

“同誌,您這眼光不錯,這是 “單塔”牌最新的袖珍式半導體七管中波收音機,目前是咱市裡的獨一份!”

也不在乎丁酉是否真的買得起,拿出收音機小心翼翼的放在櫃台上,從包裝盒裡拿出收音機線路圖,熱情的解說著:“這台收音機能收聽十來個電台的節目,你隻要轉動這邊…”

丁酉認真聽著,上手試過後發現確實如售貨員介紹的那樣,決定就買這台。

“就要這台吧,同誌,請問這台多少錢?”

見他真的買,青年更加熱情,“收音機專用票加一百七塊錢。”

丁酉掏出信封袋抽出一疊老人頭,數出十七張和收音機票一起遞給售貨員,“辛苦同誌了。”

收音機票是他從黑三那淘換來的,雖然最近隊裡出去賣東西他沒跟著,不過每次都讓瘦猴夾帶點私貨一起賣。

青年把錢票和收據夾在懸在鐵絲的夾板上,手臂使力揚起夾板,夾板順著鋼絲滑向了收銀台,等待夾板飛回來的空隙,快手包好收音機,熱心的問:“同誌是來買結婚要用的三轉一響的吧?隔壁手表櫃台那新到了一批浪琴手表,你可以去看看!”

丁酉耳朵尖微紅,“謝謝同誌。”

青年從滑回來的夾板上取下收據蓋上櫃台章連同收音機遞給丁酉。

“不客氣,為人民服務!”

丁酉手中沒手表票,就沒去看手表櫃台去看,拿著收音機離開。

“嘖,小王,剛那男人雖說長得俊,可打扮的就是一副窮酸樣,怎麼花170眼睛都不眨一下啊?難道越有錢得打扮的越土?”旁邊櫃台的女售貨員湊過來和青年八卦。

青年繼續擦著收音機,頭都不抬的回答:“那我怎麼知道?”

他都不記得剛才那男人的穿著,因為他第一眼隻注意到了男人的氣質。

“噯小王,你說你怎麼長得連那男人一半俊都沒有呢?”

青年翻了個白眼不出聲。

出了門的丁酉在商店門口背風處等著秦貓,隻要視線裡出現藍色身影,他就下意識的望過去,見不是秦貓,又失望的垂眸。

他垂了眸,自然也就沒看到那些女孩子羞紅的雙頰。

許久後,一雙黑色係帶圓頭皮鞋在他的視線裡站定,丁酉抬頭,就見穿著棕色大衣,頸上圍著鮮紅毛線圍巾的秦貓,衝他眨著眼,糯著聲音道:“你好呀~丁同誌。”

丁酉笑了,眉眼猶如冬日裡的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