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七十六章(2 / 2)

金鼎大殿上,杏林峰所有師祖輩的峰主左右坐成兩排,總峰主坐在中間上首,雪梨和荀望兩人坐在峰主們中間,頗有些開庭審問的架勢。

總峰主怒拍玉椅,中氣十足地吼道:“原釋,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原釋是大師伯的姓名。

峰主們每一個看起來都怒不可遏,來參加杏林會的其他道門仙友亦都圍聚在周圍,像觀賞猴子奇景一般冷眼旁觀,嘖嘖評價。殿外小他幾十歲的弟子們亂糟糟的議論不斷闖入耳中。

“枉大師伯深受峰主們器重,想不到私底下竟做著如此惡毒醜陋的陰險勾當!”

“身為杏林峰大弟子、大長輩,本應扶持後輩、教導同門,他竟如此妒賢嫉能,品行敗壞!”

“現在想來,大師伯蟬聯四屆杏林會之冠,本就古怪得緊,他該不會從一開始就一直在排除異己吧?!”

“像他這樣的蛇蠍之人,怎麼可能會有好的醫術!他平時的那些湯藥醫法,該不會也都是做了手腳?!”

外麵的聲音鬨哄哄的。

大師伯的嘴唇顫了一下。

他跪到地上,雙袖攏到額前,深深叩拜,道:“弟子……愧對師父們的教導。”

一位峰主氣得渾身戰栗,摸索到放在小木幾上的茶壺,拎起來,狠狠對著大師伯所在的位置砸了過去!

沉甸甸的茶壺撞碎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瓷碎聲,可是卻沒有砸中大師伯,滾熱的茶水噴濺出來,潑濕了他的大半衣袖,直接燙在了大師伯的手上。

那峰主看到大師伯的手給燙紅了,似是頓了一下,然後挪開了眼睛不再去看。

總峰主將荀望房間裡的那些刀具,還有雪梨屋子的那些假書信全部都丟到了他麵前,發出劈劈啪啪一陣零碎的亂響。

總峰主大喝道:“這些是你師弟屋子裡被動了手腳的醫具,以及雪梨仙子房中被人放進去的誣陷信,這些東西是不是都和你有關!你可認罪,你可認罪!”

大師伯道:“我認罪。”

“這些東西,都是你讓那個外來的少宗主放進去的?!”

“荀望師弟屋子裡的醫具,是我讓我名下的小弟子或換或改,慢慢準備的。雪梨仙子那裡的書信,是我指使那位少宗主以後,他自己決定那麼做的。”

峰主們聽到荀望那裡的東西居然還是慢慢準備的,一噎,問:“荀望屋裡這麼多醫具,你全部換掉花了多久?”

大師伯道:“一年有餘。”

青衣派那裡的一個峰主當場就要跳起來了,險些掀起桌子砸過去,被周圍人慌張攔住。

他用手指顫抖地指著大師伯,恨鐵不成鋼地怒道:“望兒比你小三十歲,這可是你的小師弟啊!!”

大師伯沉默不言。

“總峰主,這個孽畜要如何處置?”

一位峰主問道。

總峰主沉思片刻,望向荀望和雪梨兩人,道:“今日苦主在場,還是讓苦主來說吧。”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荀望和雪梨兩人身上。

峰主問道:“望兒,雪梨仙子,你們想要如何處置?”

荀望和雪梨兩人看到大師伯被帶上來的時候,心情其實是很複雜的。

他們明確說要抓罪魁禍首的時候,其實並沒有確鑿的線索指明是誰。隻是針對他們兩個的目的很像是為了杏林會,大師伯又有試圖賄賂雪梨的前科,除了大師伯外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但畢竟沒有證據,他們沒有妄加猜測。

此時大師伯真的被帶了上來,他們沒有意外,卻有種很怪異的感覺。

荀望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道:“我想要為我師姐平雪!”

荀望道:“我師姐當初所用的所有醫術,絕無造假之嫌!她是清白的,她所有的醫法道術、藥方靈丹,我全部都親眼見過,甚至親身試過,我師姐林韶乾乾淨淨、一片赤心,當年那些書信,必然也是有人放在我們峰中誣陷師姐!大師兄,此事是不是也與你有關!”

這些話荀望憋在心裡不知道多少年,終於有機會說出來了,簡直暢快淋漓,腰背挺得筆直。

大師伯沉默下來,他腦海中浮現出林韶當年的模樣。

林韶進入杏林峰時,才十來歲,青蔥溫和,如果世間之人會想象天上的醫仙仙子的話,林韶就是那個樣子。

而荀望這句話一出,在座的大峰主們都麵露窘迫。

雖然事到如今,大家心裡都隱隱猜測林韶當年的事有可能是搞錯了,可是誰都沒有去戳這層窗戶紙。

因為林韶當年的事情也是他們判的,如果要承認林韶是冤枉的,就要承認他們當年弄錯了。草率斷案冤枉清白這種事,感覺上比謀害他人好不了多少。而承認自己的重大錯誤,可比再決斷一個弟子難太多了。

而大師伯沉默後,卻道:“是。”

殿內靜默得詭異。

殿外卻是一下子炸開了。

“你看,我就說果然是大師伯!”

“這麼說,林韶師姐當年……真是被冤枉的?”

“可是她的醫術……”

“天呐,林韶師姑被逐出杏林峰都多少年了,都快十六年了吧!”

“林韶師姑好可憐……”

風向調轉。

這些年來青赤兩派沒少拿林韶師姑當年的事吵架,青衣派的人不管以前有沒有在心裡偷偷怨過林韶師姑,這時都忽然有揚眉吐氣之感,腰也直了,背也挺了,整個人抖了起來。赤衣派平時口無遮攔的人則是覺得相當丟臉,趁人不注意悄悄退到了人群後頭。

阿錦從客峰那裡起就一直守在主殿附近,她是那種曾經怨過林韶師姑拖累青衣派的人,而且平時還口沒遮攔,這下一下子慌亂了起來。比起青衣派翻盤的驚喜,倒是六神無主更多,她忽然想起雪梨仙子跟她說過師父之類的話來,有點恍惚地看向雪梨,竟是一時失神。

隻見在小師叔之後,雪梨也緩緩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她也沒有直接說想要怎麼處置大師伯,而是走到大師伯麵前。

因為大師伯是跪著的,雪梨站到他麵前,顯得有些居高臨下。

雪梨頓了頓,像是費解地問道:“你很討厭林韶仙子嗎?”

大師伯看到雪梨走到自己麵前,因為她身上那種與林韶相似的氣質,不覺讓大師伯失神了一瞬,還以為是又見到了師妹。

不過,聽到她的問題,大師伯默了更久。

他差使的那些小弟子和宗主之子有時也會好奇地看著他,但他們似乎都能理解他對名利的渴望,從來沒有問過他這樣的問題。

大師伯想了想,回答:“不討厭,我對師妹本人沒有任何反感,隻是嫉妒。”

他想起林韶當年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