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女兒(2 / 2)

空曠的房間內,靜寂無聲。

沒有開燈,卻滿室血紅之光,血紅色的光芒從符文的紋路上驟然亮起,照射在天花板上,映出了和地上符文完全相同的一個光影。

一秒兩秒。

一分鐘兩分鐘。

鴉雀無聲,隻有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

陸雲洲麵無表情地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上映出來的符文光影。

也就在這一刻,一個極其痛苦、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響起。

陸雲洲轉頭看過去。

躺在她身邊的女孩,這會兒整個人抽搐著,表情痛苦不堪,她全身的每一塊肌肉似乎都在抽搐。

她無意識地發出的慘叫聲,讓人頭皮發麻。

那種疼痛的慘叫,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她在被扒皮抽筋一般,痛不欲生。

幾分鐘後,一個虛影掙紮著從女孩的身體裡,爬了出來,她緩緩騰空,漂浮在空中……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可在看到那個虛影時,表情管理已經登峰造極的陸雲洲,臉部肌肉還是無法控製地抽動了一下。

騰空而起的虛影,已經不似人形。

她的頭是破碎之後又粘合起來的,她的身體也類似,看起來十分違和。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就像是有很多個瓷器娃娃打碎之後,碎瓷片完全混合在一起,無法挑揀出來,而有人用這些來自不同瓷娃娃身上的碎瓷片,重新粘合成了一個新的完整的瓷娃娃。

這個瓷娃娃的頭骨就不知道來自多少個人,眼睛、鼻梁、嘴巴還有臉……幾乎全都來自於不同的人。

這還隻是頭部。

她的身體也非常奇怪,同樣是一塊一塊拚湊粘合起來的,但是跟頭部還不一樣。身體更像是從這個身上撕下來一條肉,從那個身上扯下來一根骨頭,就像是擰麻花一樣貼上去,擰上去,壓上去……湊合在一起。

難怪她會提醒他,看到她時不要緊張不要害怕。

可即便是有她的提醒,他也做不到平靜看待。

然而陸雲洲依舊死死地盯著那個虛影,目光極度認真極度專注,沒有絲毫躲避,就那麼直直地盯著那個破娃娃一樣的虛影。

那個虛影飄在空中,沐浴在紅光之中,她衝盯著她看,卻沒有露出恐懼之色的陸雲洲,露出了一個笑臉。

她緩緩地飄向了他。

“阿路,彆怕,我不會傷害你,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

她聲音溫柔。

“阿路,不要緊張,放空自己,讓我進去,讓我暫時寄住在你腦海……”

她笑著從空中降落,飄向陸雲洲。

“阿路,可能會有一點點疼,你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她的手,摸上了陸雲洲的臉。

頓時,她那張破碎拚湊起來的臉,就近在咫尺。

近距離看,視覺衝擊力更強。

陸雲洲緊抿著唇,目光直直地盯著她看,他看得極其專注,似乎是在從她頭上、臉上尋找什麼。

女孩的虛影雙手捧住陸雲洲的臉,她的額頭貼著陸雲洲的額頭,破碎的臉上還帶著微笑。

她的聲音輕柔舒緩,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魔力,如是蠱惑:“阿路,閉上眼睛,放空自己,什麼都彆想……我要進來了……”

她猛然用力,鑽向陸雲洲的眉心。

*

拿著檔案袋的陸彥庭,懵逼了。

他已經拆開檔案袋,拿出了裡麵的東西。

檔案袋很重,摸起來就知道是厚厚的紙張。

他不是沒猜測過,裡麵到底是什麼,他猜測是劇本?是新的計劃?或者是他這些年用來找小嬸所收集的資料?

陸彥庭什麼都猜到了,但惟獨沒猜到,這裡麵竟然是……

遺囑。

遺囑,和各種資產文件。

資產文件他隨便翻一眼就沒再看,他拿出了那份遺囑。

陸彥庭從沒覺得,人生這麼荒謬過。

小叔的遺囑上說,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資產分成三份,一份留給父母,剩下兩份全都給……沈西園。

因為沈西園……

是他的親生女兒。

沒有dna鑒定,但如果家人不信的話,可以去給沈西園做一個親子鑒定。

小叔還單獨留給他一句話:照顧好妹妹。

陸彥庭的手在顫抖。

他緊緊攥著手裡的遺囑,差點兒沒給攥爛。

他甚至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好歹也是在生意場上所向披靡的人,可在此刻,他愣是難以自控。

沈西園,是小叔的女兒,是他陸彥庭的妹妹?

他抬頭看向沈西園。

她也在看他,在等他。

見他看過來,她還挑了挑眉,似乎是在詢問。

陸彥庭張了張口,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等等,遺囑?

遺囑!

陸彥庭臉色大變,什麼情況才需要留遺囑?

他立刻看向沈西園說:“小叔留了遺囑!”

沈西園皺眉:“遺囑?交代後事?”

“是!”

陸彥庭臉色難看極了。

小叔找了小嬸兒這麼多年,他對小嬸兒的感情根本毋庸置疑,如果有朝一日,他忽然知道自己有個女兒,那他怎麼舍得拋下女兒?

可他就是留了遺囑。

那就隻有一個原因,他真的,必死。

沈西園眉頭緊皺。

陸彥庭焦急萬分:“小叔沒來這裡還能去哪兒?我想不出,我想不出。”

他飛快地拿出手機,撥打電話,可愣是怎麼都按不對號碼。

終於打通,他立刻說道:“爸,趕緊派人找小叔,他手機關機追蹤不了,查監控,查他的車子,查一切一切,必須馬上找到小叔!”

沈西園臉色也嚴肅起來。

就在這時,她忽然抬頭,看向了彆墅區內。

她臉色微微一變:“不用找了,人就在彆墅。”

*

彆墅內。

大廳之中。

地上血色符文還在亮著,符文上躺著兩個人。

一個是牧可晴,昏迷不動。

另一個則是陸雲洲。

在陸雲洲的身上,趴著一個怪異的虛影,這個如破碎娃娃一樣的虛影雙手捧著陸雲洲的臉,正在削尖了腦袋,往陸雲洲的眉心鑽。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削尖了腦袋,破碎娃娃的頭變形成了尖銳的錐狀,正使勁兒地往陸雲洲眉心鑽,看起來恐怖至極。

她很用力地鑽啊鑽,可是,竟然鑽不進去!

虛影臉色大變:“阿路,這是怎麼了?你你……你放空啊,你讓我進去啊……”

陸雲洲看著她:“你是我的木木嗎?”

虛影一臉茫然:“我是木槿,你的宋木槿啊。”

陸雲洲緩緩歎氣,搖頭:“不,你不是。”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伸手,抹去地上的血色符文。

那原本在光滑地麵上都絲毫不會流動暈開的血色符文,竟然被陸雲洲這一抹,給抹掉了!

女孩的虛影臉色大變:“阿路,住手,快住手啊!你要做什麼!你這樣我會死的!”

她的聲音極其尖銳,聲音之中還充滿了恐懼。

陸雲洲卻不管不顧,繼續用手抹去地上鮮血畫出的符文。

女孩的虛影驚恐至極,她立刻撲向陸雲洲,伸手去撕拽陸雲洲,試圖阻止陸雲洲抹掉剩下的符文。

可隻是魂體的她,阻止不了。

她隻能一邊哭喊著,一邊眼睜睜地看著地上的符文被陸雲洲抹掉。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飛快地削尖了腦袋往旁邊的牧可晴眉心鑽。

陸雲洲卻推了一把,將牧可晴推出了符文範圍之外!

女孩的魂體頓時跌落在地,她回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陸雲洲:“阿路,阿路你要乾什麼?阿路……”

陸雲洲將地上的血色符文全部抹掉,隨手抽了紙巾擦手。

而後,他才看向她。

“你不是我的木木,你是誰。”陸雲洲目光銳利而冷漠。

女孩虛影滿眼驚慌,但她非常堅定地看著陸雲洲說:“我就是你的木槿啊!阿路你怎麼不認識我了?我們第一次相遇是在東城,我不小心剮蹭到了彆人的車,人家非要我賠,我就跟著人家去修車,那人就是要訛詐我,還是你幫我的。”

“後來你去我打工的超市買東西,抓了個小偷卻反被無賴偷東西,還是我給你作證的!”

“酒店經理對我動手動腳,也是你幫我教訓他的……”

“阿路,阿路……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陸雲洲的拳頭攥緊,指甲幾乎把掌心的軟肉給掐出血。

他盯著那個虛影:“連這些,你都知道……”

他冷笑一聲:“你以為,就憑這些記憶,你就能冒充我的木木?”

“我的記憶的確有缺失,我記不到木木的臉,可是認出她,並不需要靠臉。”陸雲洲目光冷冽。

“我的木木善良純真美好,我當時出任務潛伏,偽裝的身份是修車工,木木以為我學曆低家境不好,她怕刺激我,就說自己是超市收銀員,還說自己來自偏遠山區。”

“她不善演戲,在細節上更做不到完美,我輕易就發現她在撒謊,她隻是想在身份上跟我更匹配一點,他怕我拒絕她。”

“她很膽小,卻又很膽大。”

“身為南方人,一隻蟑螂能把她嚇哭,但看到身中數刀的我,明知道救了我就是救了個麻煩,她卻義無反顧地救我,把我送去熟悉的小診所治療。”

“她不喜歡做飯,卻很喜歡給我打下手,看我做飯。她會搶著去洗碗,哪怕我不讓。”

“看到街上乞討的人,明知道那些人可能家財萬貫,她卻還是會被他們的故事感動,佯裝貧窮的她,沒有十塊也會給八塊。”

“她最愛說的話是,如果對方的故事是假的,那她也就損失十塊八塊,但萬一是真的呢?”

“她會定期去福利院,給孩子們帶吃的喝的玩的,她知道我沒錢,約會的時候,她就自己買一堆菜,拖著我去福利院,讓我給孩子們做好吃的……”

“她是個熱愛生活的人,她會跟路邊的花花草草,街邊的小狗小貓聊天,會向不認識的人微笑……”

“我從未見過她那樣鮮活的人。”

陸雲洲看著她:“我的木木,永遠都不會為了自己活著,就搶占彆人的身體。更何況,你看上的……是我和她女兒的身體!”

女孩的虛影臉色大變。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陸雲洲,瘋狂地搖頭:“不不不,不可能,沈西園怎麼會是你們的女兒,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陸雲洲一臉冷漠:“她若不是我們的女兒,你又怎麼會選上她?或者說,你背後的人,又怎麼會幫你選中她?靈魂遷移,是那麼容易的事嗎?那豈不是早就給你隨便找好一具身體了。”

女孩的虛影開始扭曲起來,她滿眼都是不敢置信。

陸雲洲的表情從未有過的冷漠。

他看著那個扭曲的虛影,緩緩說道:“你背後的人,到底想要什麼?我有什麼值得他們惦記的?就我這一身功德?”

他逼近虛影,聲音冷冽:“我這身功德,想要嗎?拿去啊,送給你們。”

虛影驚恐至極,“阿路,阿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真的是木槿,我是你的木槿……”

陸雲洲牙關緊咬,嘴唇死死地抿著,好半天,他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彆提木木的名字,你不配!”

“你以為你把木木的靈魂撕碎揉進你的靈魂中,你就能變成我的木木?”

“你提起一次木木,就等於是當著我的麵撕掉一片木木的靈魂!”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記憶是怎麼來的嗎?”

陸雲洲聲音嘶啞,字字泣血。

“想要我的功德?來啊。”

“除了功德還想要什麼?費心費力布下這麼一個局,揉碎木木的靈魂假裝是我的木木,還要搶占我女兒的身體,再嫁給我?”

“你們不放說說,到底想乾什麼?”

扭曲的虛影緩緩凝實。

她看著陸雲洲,輕聲說道:“阿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我……我不知道沈西園是你女兒,如果知道我……我絕對不會……”

“你不會?”

陸雲洲冷笑,“融合了木木的靈魂,除了木木女兒的軀體,你上哪兒能找一個契合的軀體去寄生?”

虛影沉默許久,低聲說:“我也是……為了活命。是沈西園把我害成今天這樣,我……我也沒有辦法……”

陸雲洲笑出聲來:“殺了我妻子,還要殺我女兒,竟然說是她害的你。天底下還有這麼可笑的事嗎?”

虛影看著陸雲洲,臉上沒了笑容:“阿路,我再跟你解釋一遍,我真的不想傷害你。你……你今天必須接受我,日後我也一定會搶占沈西園的身體。你已經猜到我背後有人,那你就應該知道,以你這凡塵的力量,根本無法跟我背後的人相抗衡。”

“阿路,我可以答應你,隻要你配合,我不會傷害你,我也會照顧好你女兒的軀體……畢竟她的軀體內,原本的靈魂早就沒了,現在的她也是個搶占你女兒身體的外來者。”

“所以,為什麼不把身體給我呢?我體內,可是有木槿的靈魂啊。”

陸雲洲緩緩地笑了。

被他用牙齒啃開的手腕,忽然開始滴血。

血滴得越來越快,漸漸如水流一般流成一股,這股血流落在地上,開始迅速朝著不同方向分開。

血流速度極快。

陸雲洲因為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

而短短一分鐘後,陸雲洲手腕處流出的血,竟然在地板上繪成一個巨大的網狀,這個網在流到牆根處時,又順著牆壁蔓延。

從地板到牆壁,再到天花板。

短短三分鐘。

整個空間都被一張巨大的血網籠罩。

虛影滿眼驚恐:“這是什麼?”

陸雲洲微笑:“這是,奪魂網。你沒見過嗎?你應該很熟悉的啊,畢竟你身上的那些破碎的魂魄,可都是這張網才能剝離的。”

虛影的眼神中閃現出了一抹慌亂:“阿路,你到底要做什麼?你……你敢動我的話,我背後的人絕對不會放過你!到時候不管是你還是你女兒,或者是我靈魂之中的宋木槿,全部都要死!”

陸雲洲那慘白如織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死?我真的很怕,讓你背後的人來啊。你信不信,他們若是不來的話,死的人可就是你了。”

虛影不敢置信地看著陸雲洲:“我的靈魂之中有你木木的靈魂,你彆忘了!你敢傷我?你你……你……”

“我怎麼?”

“你敢動我,你木木就再也沒有複生的機會!”

陸雲洲站住,歎了口氣。

虛影以為他終於害怕了,趕緊說道:“阿路,你根本不知道我背後的人有多強大,他是神,是任何人都無法反抗的神!我求你了,不要再這樣,你難道不想看到你的木木重生嗎?你不想她嗎?你找了她那麼多年!”

陸雲洲的眼眸一片通紅,一滴眼淚從他眼眶掉下,砸在地麵。

“我找了她那麼多年,卻不知道她近在咫尺,更不知道……她承受了多少非人的痛苦。”

陸雲洲的聲音極其沙啞:“告訴你背後的人,讓他過來。他是神,我就是一介凡人。我倒要看看,是神殺凡人,還是凡人弑神。”

“你們加諸在木木身上的痛苦,我會一點一點,加倍奉還。”

“想要奪我功德?來啊,我就在這裡!”

“死有何懼?”

虛影忍不住後退一步,她從未見過這般的陸雲洲,如一尊煞神。

她忍不住威脅:“就算你一身功德,大人殺不了你,可你女兒呢?沈西園身上可是一身血光,罪孽滔天,她身上半點功德都沒有,大人要殺她,易如反掌!”

陸雲洲笑了:“真當我是傻子嗎?你們要是能動她,早就動了。何必還要通過我?”

虛影咬唇。

陸雲洲抬起手腕,舔了一口手腕處的鮮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要動她,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跟她有血緣關係的我,對嗎?”

“我活著,才是對她最大的威脅。”

“我死了,你們就再也沒機會,動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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