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女兒回娘家。
奚繡藍帶著丈夫女兒,大包小包的回了娘家。
奚外公早已退休,得了慢性病支氣管炎,錢外婆靠著奚外公的退休金和自己一點微薄的退休金養活老夫妻倆。好在現在的醫療製度還不錯,隻要是正式工(全民工)退休,醫藥費幾乎能全報,私人負擔部分很少。
錢外婆一共生了6個孩子,頭兩個孩子落地便沒了氣,老三是個男孩,7歲的時候掉野塘裡淹死了;第四個孩子是奚繡藍,第五個孩子奚天佑是個男孩,對越自衛還擊戰的時候在老山戰場上光榮犧牲;老六便是奚繡娟。
奚外公錢外婆是光榮的烈士家屬,康妙玟有時候會看到外婆偷偷抹眼淚,念叨著天佑要是活著該多好,老奚家沒個後了。又念叨奚繡藍不聽話,原本她是想要奚繡藍招個上門女婿,好給老奚家留個後。
嗐,這個吧,康妙玟覺得實在是插不上嘴。
奚繡藍將帶來的大包小包拿給父母:一隻老母雞、一條大鰱魚、兩隻鋁飯盒的肉丸子、兩聽麥乳精、兩盒本地名點白切。白切薄脆香酥,很適合牙齒不好的老年人。
奚繡娟帶著丈夫華建軍和兒子華江在姐姐一家之後回了娘家,也帶了大包小包。同樣帶了一隻老母雞、一刀五花肉、一聽麥乳精一聽奶粉,兩塊結實的黑色斜紋布,說給奚外公做兩條新褲子穿。
奚繡藍暗道糟了!忘了給老娘帶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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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妙玟沒留意媽媽和姨媽一邊打嘴皮官司,一邊在廚房做飯。錢外婆年紀大了,再要她整治一桌大菜實屬做不到,因此兩個女兒回娘家都默認要做飯的。
康衛國很有眼色,默默搬了個小板凳坐到廚房門邊打下手,剝個蒜啊洗個韭菜啊。
對比起來,另一個女婿完全沒有去幫忙的想法,而是跟兒子一起在另一個房間看電視。
外婆家也是黑白電視機,正在重播春晚。
康妙玟跟姨父沒啥共同語言,跟熊孩子華江更沒有共同語言,一會兒去跟外公說了一聲,下樓玩去了。
外公家住在二輕機械廠家屬大院,大院裡多得是大大小小的孩子,有跳繩的,有推鐵圈的,有玩慣炮的,還有騎著自行車風馳電掣的。女孩子多是玩跳房子和扔沙包,康妙玟覺得還挺好玩的,於是加入一組玩跳房子的女孩。
跳房子幾乎不受場地限製,隻需要有一小塊平整的地麵就能玩。在地麵上用粉筆或者紅磚磚頭畫出格子,怎麼畫格子也有講究,不能太大,不然跳不過去;也不能太小,至少要放得下一隻腳。
跳房子的用具有時候是一塊鵝卵石,講究的會用麵霜盒子裝上橡皮泥或是泥土,使得小鐵皮盒子有一點重量但又不會太重。將麵霜盒子扔在格子裡,玩遊戲的人必須單腳跳進格子裡,將麵霜盒子踢到前麵一格裡。
跳房子嚴格來說沒有輸贏,隻有“成功”和“失敗”兩種狀態,如果將麵霜盒子剔出“房子”,那就是“失敗了”。但贏了的人也沒有什麼實際的獎勵,可能就是那種“贏”的快樂吧。
到了中午,各家爹媽或是兄姐出來喊人回家吃飯,康妙玟也回了外公家,一大家子在一起吃了團圓飯。
奚繡藍精神頭兒很好,揚眉吐氣的,親切招呼妹妹妹夫,“吃菜吃菜,多吃點。”
姨媽奚繡娟的臉色有點不太好,但也沒說什麼。
吃過午飯,兩姐妹互相給了對方孩子壓歲錢。
外公外婆各自都給了兩個外孫壓歲錢。
康妙玟拿到壓歲錢便交給媽媽保管,而華江當即拆開紅包點錢,鬨得奚繡娟臉上下不來,趕緊拽著華江走了。
奚外公說:“玟玟不錯,這次考了年級第一,是我們家的小狀元。”
從枕頭下麵摸出一小卷鈔票,都是1元和5角,“拿去,買點糖。”
“爸,玟玟都是大孩子了,不怎麼吃糖了。”奚繡藍看著那一圈零錢,心裡怪不好受的。老兩口一個月退休金有100多元呢,隻是錢外婆一直很節省,掌握了家裡的財政大權,老頭手裡沒幾個錢。
“那給買點補腦子的,核桃,好吃,給孩子買點。”奚外公把錢硬塞到康妙玟手裡。
“外公,你對我真好,等以後我掙了大錢,給你買好吃的好喝的。”康妙玟笑眯眯的說。
奚外公笑嘻嘻,“好好,我等我們家玟玟長大了賺大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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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奚繡藍昂首挺胸,一直精神十足。
康衛國小聲說:“你媽今天高興著呢!你拿了年級第一,全滿分,她恨不得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
康妙玟不由得咧開嘴笑了:媽媽也很好玩嘛!理解理解,多年來她總被生了“帶把的”的妹妹壓了一頭,如今可以大吹特吹女兒的年級第一,看來今天是大獲全勝呀!
安徽素有文風,“桐城派”就是清代著名散文流派,出過若乾大家。到了現當代,安徽學生也以聰穎、勤奮而著名,安徽孩子會讀書/會考試是出了名的。
不管什麼年代,讀書好、會讀書的孩子都會得到他人的另眼相待,“彆人家的孩子”是其他孩子的噩夢,是自家父母長輩炫耀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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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年初二就是往親戚朋友家拜年的日子,奚繡藍是姐姐,因此每年都是奚繡娟一家過來給姐姐一家拜年。奚繡娟沒帶菜,帶了一包大白兔奶糖、一盒烘糕、一盒寸金,一兜子國光蘋果,一兜子橘子。在1989年初來說,也是一份很拿的出手的禮物了。
奚繡娟好麵子,好麵子的人不願意落話柄給彆人,親姐姐也是一樣,因此麵子工程一定要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