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2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2458 字 4個月前

朱瑙笑眯眯道:“樓下那人剛說的話你聽見了沒?去打聽打聽他的姓名和住址記下,回頭我讓人來取。”

茶館的夥計這才認出朱瑙,不由替剛才吹牛的家夥捏了把冷汗,趕緊出去了。

其實茶館裡天天都有這樣胡說八道的人,倒也不圖什麼,就圖過個嘴癮痛快。隻是能把牛吹得這麼有模有樣的人確實不多,以及能吹牛吹到讓正主親耳聽見的恐怕也就隻此一個了。

錢青無語道:“州牧要抓他治罪麼?”

“治什麼罪?”朱瑙又抓起一把瓜子,“這麼能說會道的人不做生意可惜了。正巧商隊裡缺人手,我讓他來我這裡謀個職務。”

錢青又驚呆了:“……啊?”

朱瑙無奈道:“我有多缺人,你不是不知道。對了,說起這個,你若認得什麼機靈聰慧的人,一定記得引薦給我。”

錢青:“……”

朱瑙手下缺人,他自然是知道的。眼下朱瑙手下的人或是當初經商時便跟著他的,或是當上州牧以後從閬州府裡現成撿的。可當初他接手閬州府的時候閬州府本身就是殘破不堪的,官員被山賊殺了近半。這兩年朱瑙雖說又招了些人,可不要說出色的人才了,就連能用的人都缺得很,一些位置還空著無人填,確實叫人頭疼。

可在茶館裡隨便撿人這種事,除了朱瑙大概也沒彆人做得出來了……

也不知是否茶館的夥計下去說了什麼,方才那吹牛的人瞬間沒了聲響。百姓們議論的話題又繞了回來。

人們痛罵著閹黨,詛咒著袁基路,擔憂著前路的艱辛。偶爾又有人提起朱瑙。

“要是朱州牧能頂替袁基路那狗官,當上成都尹就好了。那樣咱們的日子就好過了。”

“我倒希望朱州牧就隻是咱們的廊州牧。他要真去了成都府,蜀地那麼大,他還顧得上咱們閬州麼?”

“你可彆短見了。你以為朱州牧把閬州治得好,就不用擔心外頭嗎?渝州和劍州都亂成什麼樣了,萬一劍州那邊的暴徒闖到閬州來,你不怕麼?”

“呃……也是……”

有人順嘴跟著說了一句:“那你要是這麼說,與其讓朱州牧做成都尹,還不如直接讓他做皇帝最好呢!全天下都太平了!”

這話扯得太遠,大家哈哈一笑,沒人當真,也沒人往下接。話題很快又扯開了。

錢青聽到這話,也不免笑了笑。他忙拍起朱瑙的馬屁:“州牧真是受人愛戴。”

朱瑙不以為意:“你到茶館裡多坐坐,早晚也會聽到有人誇你的。”

錢青汗顏。真要這麼做,也太猥瑣了吧……

兩人無話,錢青漸又有些茫然。

朱瑙見他一臉迷茫,問道:“怎麼了?”

錢青撓撓頭,尷尬道:“我還是不知道州牧今天為何帶我來這裡。”

他的確很關心時政大事,也追著朱瑙問了許多問題。可之所以問朱瑙,是因為他覺得朱瑙什麼都知道——至少知道的也比他多得多。

時局太動蕩了,太令人不安了,他急切地想要預知一些未來的動向,好安撫自己的焦慮。除了朱瑙之外,誰說的也不能叫他相信。

朱瑙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哂道:“你覺得我說的就一定是真的?”

錢青睜大眼睛地看著他,儼然是認可的樣子。

朱瑙好笑道:“好吧。那我若是說,何前這一死,不出一年,一定天下大亂。你又待如何呢?”

錢青驚訝地張大嘴:“真、真的?”

朱瑙不置可否,隻道:“你待如何?”

錢青不知所措。知道了……他又能如何呢?

朱瑙道:“有句話叫走一步,看三步……”

錢青以為他要談起遠見,忙豎起耳朵認真聽。

朱瑙卻道:“看三步也就頂多了,看不了三百步。走到十步,沒準就崴了腳。走到一百步,沒準又遇上一匹快馬。你看得透大勢,難道還看透變數?那人生也太無趣了。”

錢青想了想,還真是如此。譬如在從前打死他也想不到他能遇上朱瑙這樣的人……

朱瑙往外麵看了一眼,道:“你若知道他們要什麼,知道天底下缺什麼,你也能是時局裡的變數。”

錢青怔住。他起先以為朱瑙在說笑,連忙笑了幾聲。可屋裡隻有他一個人笑,他笑著笑著便僵住了。隨後他有些驚訝。

最後,他茫然地沉默下來。

=====

驚蟄和裴子期押著陶白與衛玥二人來到茶館樓下。

今天是公休日,他們進城以後才得知朱瑙不在州府。由於事出緊急,他們不敢多加耽擱,便索性直接把兩名犯人押到茶館來找朱瑙。其餘的少年都已回去休息了,衛玥和陶白被他們上了腳鏈,倒也不怕會逃走。

進了茶館以後,程驚蟄拽著衛玥上樓,裴子期則扯著陶白跟在後方。

這一路過來衛玥知道自己逃不掉,還是十分老實的。可進了茶館以後,他聽著客人們激昂慷慨的談論聲,不由停下腳步。

驚蟄見他不動,瞪了他一眼:“快走!”

衛玥不滿道:“急什麼?沒聽他們說何大將軍死了麼?我都不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你讓我再聽聽。”

驚蟄冷冷道:“此事與你何乾?”

衛玥無奈:“聽聽都不行麼?我最喜歡聽人吹牛了,多有意思啊。”

茶館裡人多擁擠,驚蟄生怕他惹是生非,自然不容他多耽擱。不由分說,便拉著他上樓去了。

……

到了雅間外,雅間的門竟大敞著。四人進入屋內,裴子期將門關上。

衛玥抬頭一看,隻見屋內坐著兩個男人,都穿著便服。他先看了錢青兩眼,立刻就排除了,又把目光投向朱瑙。朱瑙的相貌令他有些詫異,但他仍把目光停在朱瑙身上,沒再去看錢青。

果不其然,驚蟄上前一步,向朱瑙行禮:“公子。”

朱瑙亦看了看陶白,便開始打量衛玥:“這是?”

驚蟄垂眼,自責道:“驚蟄辦事不利……”他將自己捉人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言明自己恐怕已經打草驚蛇,若要抓住剩下那些流民,恐怕得要朱瑙另派更多人手。

朱瑙聽他說完就已了然,倒也不急著安排抓人的事,又饒有興致地打量起衛玥來。他並不問衛玥的身份,反倒問道:“這麼說來,你很聰明咯?”

衛玥一愣:“嗯?”

他進來之前都想好了若朱瑙問他的身份和他所犯之事,他該如何回答,卻萬萬沒想到朱瑙會問這種問題。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承認還是否認。

朱瑙隨手指了指雅間內的一副對聯,問道:“認得字麼?”

衛玥看了半天,念道:“白……什麼天?什麼什麼花?”

朱瑙道:“沒念過書?”

衛玥自嘲一笑:“我像是念過書的人?”

朱瑙點點頭,又問道:“那你的本事是從哪裡學來的?”

“我有什麼本事?”

“陰謀詭計,坑蒙拐騙,偷盜搶掠,什麼都行。”

衛玥:“……”

他嘴角抽了抽,道:“看來的,聽來的,自己想出來的。”

朱瑙點了點頭,道:“我派人去查過你的身世。你十二歲便已失怙,往後一直與三教九流廝混,一身本事都是摸爬滾打出來的吧?”

他這一番話,儼然已經知曉了衛玥的身份。衛玥也不知他究竟是在試探,還是心裡確實有數,遲疑了片刻,便已錯過了否認的時機。

朱瑙道:“按照律法,你們犯的本是死罪。你想活嗎?”

越逢亂世,律法越是嚴苛。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此乃亂世真言。衛玥這幾年來所做之事,真是犯了十次死罪也不止。

他沉默片刻,又咧嘴笑道:“朱州牧這話問的……我們這種人若是不想活,又何必犯死罪呢?”

朱瑙並不意外,又“嗯”了一聲,道:“你們上來的時候,可聽見外麵的議論了?何大將軍死了。”

他話題轉得太快,衛玥愣了一愣才道:“聽到了。”

朱瑙道:“那你說說看,何大將軍這一死,天下的局勢會如何變化。你若說得有意思,我就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衛玥目瞪口呆:“……啊?”

還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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