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2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1992 字 3個月前

朱瑙開門見山:“徐少尹,我打算接手成都尹的職務,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瑜一愣。這個他是早就料到了的,不過朱瑙一點彎子都沒繞還是讓他有些意外。他舔了舔嘴唇,小心謹慎道:“這……成都尹乃成都府之最高長官,轄地萬千頃,轄民百萬人,此絕非兒戲。上需應對朝廷,下當管束各州府,事關重大,恐怕要從長計議才行……”

眼下朱瑙雖然已經進駐成都,馬上也能夠拿下成都的行政權力,不過如果他像當初執掌閬州一樣草率地直接即位,恐怕會後患無窮。成都尹的位置可不比閬州牧,官越大越難做,多少還得講個名正言順。至少是看起來名正言順。

朱瑙“噢”了一聲:“這麼說,你不反對?”

“啊?”徐瑜忙道,“我,我不是要反對,隻是這個事情沒那麼簡單……”

“我知道。我也不打算馬上即位,有些雜事得先料理好才行——至少,要先找到袁基錄。”朱瑙笑眯眯地看著他,“我若做了你的長官,想請你照我的意思辦事,你心裡不會不高興吧?”

徐瑜再次被朱瑙的直白嚇得捏了把冷汗。他明白朱瑙為什麼會有此一問。先前他雖幫著朱瑙做了不少事,然則他們未曾謀麵,對各自的訴求亦不了解。他幫朱瑙,完全有可能是想讓朱瑙成為他自己政鬥中的一個助力。隻是這助力太厲害,超出了掌控的範疇。

徐瑜忙道:“不不,不會。若朱……朱州牧登上成都尹之位,我願專心輔佐。”

朱瑙眨巴眨巴眼睛:“為什麼?”

眼下這種亂局,徐瑜身為少尹,本身距離成都尹之位隻有一步之遙,叫他拱手讓給彆人還得心氣平和,總得有個道理。

徐瑜想了想,也笑了:“因為我——因為我有自知之明。我有輔佐之能,卻無頂梁之才。”

朱瑙摸摸下巴,對這個答案表示了滿意:“徐少尹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

徐瑜略略汗顏。雖說的確是這麼回事吧……但一般他這樣表達謙虛的的時候,照常理對方不該捧他幾句,隨後他再繼續自謙幾句嗎?就這麼理直氣壯地接受了是不是有點……

而且朱瑙說話怎麼每一句都單刀直入?難道他這樣為官為商的人說起話來不該各種旁敲側擊,由人細細揣摩麼?這哪裡像個大官……

總之,這人果真是一點不按照常理做事啊……

朱瑙道:“徐少尹,你我今日初見,有很多話得慢慢說,晚上在城中擺個宴席一起吃飯吧。不過有件事我得先問問你——你可知道袁基錄躲到哪裡去了?”

徐瑜“嘶”了一聲:“這、這我還真不知道……那日軍中□□的消息傳來,他知道一旦亂軍闖入,他必有性命之憂,所以馬上帶著他養的五十名武士跑了。”

朱瑙淡淡道:“應當沒有跑遠吧。徐少尹可知道他在成都有何親眷朋友,或是田產宅邸?”

徐瑜想了想,道:“親眷朋友我知道一些,至於袁府……袁基錄的產業,府中有記錄,找出來即可。”

朱瑙道:“那現在就去找吧。”

事發突然,袁基錄雖然跑了,但應當不會跑出成都。他不會甘心就這麼離開,應該正躲在什麼地方伺機重掌成都府。

徐瑜見狀,也不多耽擱,趕緊找記錄去了。

不多時,徐瑜已將記錄找來,亦寫下一封他所知道的袁基錄的親眷友人的信息一並交給朱瑙。朱瑙接過,轉手直接遞給虞長明。

“馬上讓人去找,他不會走遠的。”朱瑙道,“若這幾處仍找不到,我便寫一份通緝令,發到民間,請百姓提供消息。”

虞長明接了地址,道:“不是還有一名少尹也跑了麼?要找嗎?”

徐瑜聽到此話,暗暗吃了一驚。那日亂軍進城的時候,盧清輝原就被袁基錄派出去了,不在官府中。後來聽到亂軍占據官府的消息,自然沒敢再回來過。

盧清輝一向與朱瑙不對付,朱瑙的事情他也從中做過不少梗。也不知朱瑙是否同樣恨他……

卻聽朱瑙笑道:“找啊。查查盧少尹在本地有什麼要好的朋友和田產,去那裡找吧。若找到了就請他回來,客氣點……不,算了,還是打暈了直接綁回來吧。要不然以盧少尹的性子,隻怕他寧死不從,咬舌自儘。”

徐瑜:“……”這的確很像盧清輝會做的事……

虞長明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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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虞長明回到臨時住所。

朱瑙的住處就在他隔壁,他回來時見朱瑙屋裡的燈還亮著,便過去敲了敲門。

朱瑙道:“進來。”

虞長明推門走進去,隻見朱瑙正在看賬本。他的桌上還堆著厚厚的一大摞,全是徐瑜給他送來的。

朱瑙放下賬本,道:“軍隊安頓的如何了?”

虞長明道:“先在城裡找了地方住下來了。眼下城裡有些亂,等城裡秩序恢複的差不多了就讓士兵出城紮營。我們帶來的那一千兵沒什麼問題,衛玥那五百人我倒有些不放心。要讓他們出城去嗎?”

朱瑙淡然道:“我們來了便馬上趕他們出城,隻怕他們會有怨氣。我會找衛玥聊聊,你也派幾名教員給他,幫他一起帶兵。”

虞長明沉默。朱瑙這意思,便是衛玥自己招募的兵馬以後就交由衛玥管了。他倒不是想爭這五百人,隻是衛玥畢竟經驗不足,再則這五百新兵缺少教化,萬一弄出什麼亂子怕難收場。可朱瑙用人一向大膽不拘,他既然這麼說了,想必也決定了,不會再更改。

片刻後,虞長明道:“那徐瑜呢?以後你仍用他做少尹?”

朱瑙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奇怪:“不然呢?”

虞長明道:“此人城府極深,太過油滑了。當初他竟能把成都府各項機密全都交給你,往後他再交給彆人怎麼辦?”

朱瑙這一局賭的是成都府還沒有攻入閬州就會因募兵等事自行崩潰,他也賭贏了。這局賭得又大又險,但他之所以敢賭,是因為當初徐瑜給了他多本賬冊,讓他算出了贏麵。對於袁基錄來說,徐瑜是絕對的不忠。

朱瑙卻頗不以為意:“良禽擇木而棲,名臣擇主而事,這不是人間常理麼?”

虞長明卻感到仍擔憂:“你就不怕他再遇上更好的佳木,更厲害的明主?”

朱瑙歪頭:“咦?會嗎?”

虞長明:“……”

虞長明:“………………”

朱瑙的意思是沒有更好的佳木,更厲害的明主了?這到底算自信還算不要臉啊……

然而仔細想想,打從他跟了朱瑙之後,縱使朱瑙做事的風格也有令他不滿之處。可若說再有什麼樣的人能把他撬走,他又的確想不出……

此人怕是有毒吧……

片刻後,朱瑙問道:“找袁基錄的人派出去了麼?”

虞長明回過神來,點頭道:“派出去了。今日時間太短,隻來得及查了一處,並未查到。明後日接著查,挖地三尺也一定把那狗官挖出來!”

朱瑙又低下頭繼續看帳了:“放心,他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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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袁基錄坐在屋中,手邊放著一碗放剛泡好的熱茶。他端起茶喝了一口,也不知的確是茶水燙人,還是他心煩意亂,抑或兩者疊加,他心頭的火氣被熱茶燎得噌噌直起。

“砰”的一聲,他狠狠將茶杯摜到地上!

正如朱瑙所料,此刻他正躲在成都城內一間偏僻隱秘的宅邸中。那日亂軍闖入,他為保命匆匆從官府出來,卻根本沒有出城。一則城外就是亂軍,出去等於送死;二來,他就沒起過離開成都的念頭。

他是成都尹,蜀地是他的本錢,他離開此地還能去哪裡?回京城?那京城如此混亂,回去做什麼?朝廷賞給他的財富他不要了麼?

他本以為那些亂軍隻是一群烏合之眾,在城內燒殺搶掠完了自然就撤了。到時候他回到官府,仍能繼續做他的成都尹。卻不想那亂軍之中竟有一支不亂之軍,遲遲不離開,霸住了官府還控製了城門,儼然是有高人坐陣的。他派武士去打探過,那隊人足有五六百人,而他隻有五十名衛士,實在不敢冒險。

更糟的事情還在後麵。他尚未想明白要怎麼對付那五六百人,閬州府一千士卒已然進城了。

事情到此便徹底明了了。蜀地的亂相,兩萬大軍的潰散,闖入城中的士兵……一切的一切,幕後黑手全是朱瑙!!

袁基錄對朱瑙恨得是咬牙切齒,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可惜以他眼下的處境來看,他現在需要考慮的根本不是怎麼對付朱瑙,而是怎麼從成都逃出去……

把茶杯砸碎以後,袁基錄又看到手邊那張衛士從外帶回來的通緝令。聽說朱瑙已經命人全城張榜通緝他。這通緝令寫得簡直極為惡毒。“凡提供袁基錄下落者,賞銀五十兩。有罪之人可儘恕其罪,另得賞賜。”

——什麼叫有罪之人可儘恕其罪?!這不是擺明了朱瑙知道他身邊有人幫著窩藏他,想引誘這些人供出他的下落嗎?

何其惡毒!!

袁基錄將懸賞令用力揉成一團,正不知要如何發泄,忽聽外麵傳來衛士驚恐的喊聲:“府尹,外麵已經被士兵包圍了!”

袁基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