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2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1486 字 4個月前

金閔一愣。這話的意思是要給他們錢糧以換取時間?

在此之前費岑從未提出過這種方案,金閔挺好奇他想怎麼開條件,因此倒也沒立刻拒絕:“費府尹打算資助我們多少?”

費岑可不敢貪這個功,他哭窮還來不及,忙道:“金副尉,這筆錢糧其實不是京兆府出的。本尹最近認識了一些蜀商,那些蜀商聽聞貴軍在北方平亂之義舉,萬分敬佩,便主動向本尹提出願意資助貴軍。”

金閔聽到蜀商二字,又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費岑立刻報出了一個讓他心驚肉跳的錢糧數目,驚得他不知該作何反應。

良久,金閔謹慎地說:“這事我需要回去考慮一下才能給你答複。”

費岑見此事有商榷的餘地,已是喜出望外,忙道:“那本尹就靜候金副尉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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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

“什麼?蜀人主動提出要給我們提供軍糧??”午聰聽到金閔的彙報,大吃一驚。

“是啊。”金閔忙將費岑的原話複述給午聰和謝無疾,並且說了蜀商願出的錢糧數目。那數目又把午聰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午聰簡直又嫉妒,又納悶:“不是,我就不明白了。那朱瑙到底是怎麼治理成都府的?他怎麼能這麼有錢?我們怎麼就……”

話沒說完,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閉上嘴,偷偷看了眼一旁的謝無疾。

好在謝無疾沒有計較他方才的話,隻問金閔:“你當時如何回他們的?”

金閔道:“此事事關重大,屬下不敢自作主張,因此便和那些官員說屬下需要回來考慮之後再做決定。隨後屬下就趕緊回來請示將軍了。”

謝無疾沉思。蜀人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就是為了拖延時間,好在關中安插他們的勢力?可此舉既已被他識破,他們便該知道這樣行不通了,為何還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又或者,這還是一招動搖他軍心的舉措?

他隱約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但他又想不透徹蜀人的用意。總之無論如何,對方必定沒安好心。

少頃,謝無疾道:“我不要蜀商的錢糧,隻要秦川。你去告訴費岑,仍按原先的條件談。若他們還執意拖延糊弄我們,我會將軍隊朝關中再開近三百裡。”

大軍開近,威脅之意便更濃重了。

金閔忙道:“是。屬下明白了。”

……

金閔走後,謝無疾心中煩悶,取了件披風,道:“我出去走走。”

午聰忙道:“我陪將軍一起。”

謝無疾不置可否,兩人便一起出門去了。

昨日關中下了大雪,今日雪已經停了,可路上的積雪未消,城裡白茫茫一片,路上行人也稀少。走在關中古城的青石板路上,竟有一種額外的蒼涼感。

午聰走在謝無疾的身後,目光定定地注視著前方的謝無疾。

謝無疾是武人出身,並不畏寒,融雪天氣裡他身上隻著兩件單衫,又掛一件披風。寒風刮過,他的單衫被吹得颯颯作響,竟他的身形勾勒得十分蕭瑟。

一瞬間,午聰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他已跟隨謝無疾多年,對謝無疾一直是又敬又畏。敬他的用兵如神,畏他的鐵腕無情。尤其兵權解禁、混戰開始之後,午聰對他是敬之更敬,也畏之又畏。

這一路走來,謝無疾出過許多令他拍手叫絕的奇招,卻也做過一些他至今想不明白的舉動。譬如眼下就正是他們三萬大軍的危亡之際。若他是謝無疾,他勢必會更狠一些,可謝無疾采取的手段卻比他所想的溫和許多。

……或許,謝無疾並不是無心無情的。隻是他從不與人說,因此沒有人懂得他罷了。

不多時,兩人來到一間茶館門口。

這是城裡最大的一間茶館,館裡既有說書賣唱的藝人,也有替人掏耳擦鞋的匠人,如此嚴寒時節,茶館裡倒仍然熱鬨非凡。

謝無疾在門口駐足片刻,走了進去。午聰連忙跟上。

茶館裡人滿為患,一進去便有一股熱流撲麵而來。謝無疾和午聰剛解下外袍掛在手裡,立刻有夥計前來招呼:“二位客官,堂裡坐還是樓上雅間坐?”

謝無疾道:“堂裡。”

“哎,”夥計忙道,“客官跟我這邊來。”

夥計將兩人引到一張剛騰出來的空桌旁坐下,記下他們要的茶水點心,趕緊通知後廚去了。

無論關中也好,蜀中也好,凡到茶館裡來的客人,品茶絕不是頭等大事,聊天吹牛或是聽彆人聊天吹牛才是頭等大事。

於是謝無疾和午聰剛坐下沒多久,就已從四麵八方聽到諸多大名鼎鼎的名字。有人談論皇帝,有人談論宦官,有人談論著本地的官僚大戶,也有人在談論朱瑙。

忽然,謝無疾又從鄰桌的嘴裡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哎,你們聽說沒有?謝無疾打算到我們關中來駐軍,眼下已跟官府商量著了,估計明年就要來了。”

“能不聽說嗎?奶奶的,我前兩天還跟人說呢,希望官府千萬彆把那姓謝的畜牲放進關中來,要不然咱們都得完蛋!”

午聰聽到竟有人敢把謝無疾罵作畜牲,猛一個眼刀掃過去,隻見說話的是坐在他們鄰桌的幾個男子。看那幾人穿著打扮,雖不像大戶子弟,倒也應是衣食無憂的小富人家。

那幾人並未注意到午聰的眼神,仍扯著嗓子大聲議論。

“要我說,那姓謝的一天到晚打著平亂的旗號四處征戰,可天底下最大的反賊就是他自己!平亂?平什麼亂?還不是都是為了他自己升官發財的借口嗎?你們看看平亂平到現在,他五千人的軍隊都平成三萬人了!他要再把關中占了,等過兩年他就能揮師打到京城去,自己做皇帝了!”

“關鍵是他為了養他的軍隊,居然連他親舅舅的家都抄了。這人為了權勢,簡直連豬狗都不如。我要是他爹,我養出這種不知禮義廉恥的混帳玩意兒,我非親手宰了這小畜生不可!”

午聰聽得火冒三丈,正要拍桌而起,謝無疾卻一把摁住他的胳膊。

午聰不解:“哥?”

謝無疾麵上神色平靜,仿佛沒聽見鄰桌人的惡語,慢慢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鄰桌人繼續大放厥詞,罵罵咧咧,對謝無疾百般侮辱。不知道的還以為謝無疾殺的不是自己的舅舅,而是他們的親娘舅似的。

不多會兒,那幾人漸漸停下了議論,都朝著邊上另一桌望了過去。原來是他們說話的時候邊上的人一直笑個不停,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一人問道:“哎,兄弟,我們說話,你在那兒笑什麼?你是覺得我們說得對呢,還是覺得我們說得哪裡不對很可笑呢?”

午聰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隻見不遠處的一桌坐著兩個男子,其中一個二十來歲模樣,皮膚白淨清秀,一雙天生含笑的眼睛,相貌瞧著很是討人喜歡。另一個是個十來歲的少年,眉目英氣,神情肅然,瞧著不像他同桌人那般好相處。

一直在笑的便是那個長相和善的青年了。

他被人質問,語氣溫和地開口:“我笑你們說得很有意思。”

“哦?”那幾人聽他像是讚同他們說的,以為找到了誌趣相投之人,忙道,“兄弟,你也覺得姓謝的是烏龜王八蛋?”

那人又笑,仿佛覺得烏龜王八蛋這形容非常有趣。他道:“你們說你們的,不必在意我。”

那幾人卻不依,非要聽到他的表態:“你說呀,你到底什麼意思?你要不肯說,難不成是小瞧我們?”

這語氣已帶了幾分挑釁的意思。那少年眼神一厲,用眼神警告那幾人不許輕舉妄動。

年輕人好笑道:“你們要我說什麼?”

那幾人道:“說說你對謝無疾的評價。”

年輕人被許多雙眼睛盯著,不得不摸著下巴思考起來。片刻後,他似乎終於想到合適的回答,將手放下來。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含笑緩聲道:“謝無疾啊……大義之下,難免有晦。”

那一桌人全部愣住,午聰也是一愣。

就連一直對旁人的議論充耳不聞的謝無疾也忍不住放下茶盞,回頭朝那人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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