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8538 字 3個月前

翌日午時過後, 金閔便準備帶人出發前往官府了。又過了半個多時辰, 謝無疾亦出門去了。

……

富記茶館。

謝無疾來到茶館天字廂房的門口,隻見廂房的門半開著, 裡麵顯然已有人了。他在門外駐足片刻, 這才推門走進去。

進了門,門口立著一麵鏤空的木製屏風。透過屏風上的斑駁, 能隱隱綽綽瞧見屋內有張方桌,而桌邊坐了兩人,衣袖翻飛, 正在飲茶。

他的腳步又頓了一頓, 繞開屏風, 走入屋內。

隻見那雕花木桌旁泰然而坐飲茶的,不是他找了數日的賈一珍與他的隨從又是誰?

朱瑙放下茶盞,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吳兄你來了。”神色間豈有半分訝然?

謝無疾站在屏風旁, 盯著那張清秀的臉,心潮翻湧。

少頃, 他走上前去, 語氣淡然,隻咬字時稍顯用力, 字間停頓稍顯漫長:“你是蜀人。”

朱瑙笑著承認:“是啊。”

謝無疾在桌邊坐下,目光仍停留在那張臉上, 似不想錯過任何一絲神色變化:“你早知我背景?”

朱瑙挑眉道:“這, 不難猜罷?”

謝無疾沉默。他是武人, 多少有些倨傲,不屑過分隱藏。更何況那日此人數言動了他心弦,他起了招攬之心,言語間的確透露不少。隻是他萬沒想到這人竟會是蜀人。而且,似乎還是身份最不可言的那一個。

他又問道:“賈一珍是化名?”

朱瑙反問道:“吳兄姓吳麼?”

謝無疾再度沉默。

廂房的窗戶開著,午後的太陽斜打進來,把屋裡照得很亮堂。偶爾一陣風吹進來,將簾子吹得沙沙作響。朱瑙舉起茶壺倒水,淅淅的水聲,更襯出屋內的靜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無疾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你們在此設約,說有要事相談。所為何事?”

朱瑙不緊不慢地推了一杯茶過去。

謝無疾正巧有些渴了,倒也不見外,端起杯子就喝。他相信蜀人還不至於下作到在這上麵動手腳。何況蜀人若有心害他,也不至於等到今日再動手。

朱瑙道:“我約吳兄來,是為了我們蜀商與你們謝家軍結盟之事。”

謝無疾道:“我們不是已經結盟了麼?”

朱瑙笑道:“眼下隻是為了你我雙方都能進駐關中而達成的暫時盟約罷了。可待我們進了關中,若想維持久長的太平,便該共榮共富,互補互助,才是長遠之計。不知吳兄以為如何?”

謝無疾眯了眯眼。

少頃,他對朱瑙的說法不置可否,隻問道:“蜀商有何想法?”

朱瑙問道:“我聽聞貴軍常為糧草發愁,治理地方時又往往難以服眾。不知吳兄以為我們蜀人經營與治理的手段如何?”

謝無疾默然片刻,道:“不錯。”

朱瑙道:“我們即為同盟,便無藏私之理。不知貴軍是否有意派一些勤學才俊來我們這裡的商行、工坊乃至官府中學習?”

謝無疾暗暗吃了一驚。不久之前他才剛與金閔說過,待入駐關中後,應設法往蜀人處安插一些人手,一為學習他們的本事,二也為方便日後裡應外合。卻沒想到今日蜀人竟會主動提出來。難不成就蜀人連這一點也料到了?

然而瞧朱瑙的神情,他並無戲謔之意,這不像又是一出攻心計,倒像是認真的。

謝無疾思索片刻,問道:“若我們有意,你們又有何條件?”

朱瑙笑道:“自然是一樣的。我們仰慕貴軍治軍打仗的本事,亦想派些人到貴軍中學習曆練。”

謝無疾微怔,很快明白了。

成都府雖富裕,卻缺少武官。而且蜀中地勢得天獨厚,蜀軍少有實戰的機會。可朱瑙的野心絕不限於蜀中,來日他大軍出蜀,與中原裡身經百戰的軍隊們交戰,縱有再多糧草也難彌補其不足。因此才想出這主意來,雙方互相交換人手學習曆練。

若撇開雙方的矛盾不談,這其實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主意。要知道無論是謝無疾還是朱瑙,他們都有同樣的困境:那就是手下缺少人才。若能直接招攬來成熟的人才,那自然是最好的。可一來人才難得,二來人才往往都有複雜背景,好用的人卻未必能引為己用。所以從長遠說,自己培養出來的人才是最可靠的。

可若真按照此計劃實行,他們與蜀人之間的關係就變得非常複雜了。人才不可能一日學成,至少兩三年,甚至三五年內他們與蜀人應當保持良好的關係,否則雙方一旦為敵,此計劃也就廢弛了。

而且等到人才真的學成歸來,成了雙方隊伍裡的中流砥柱,那這些人對待對方的態度必是不同的。恐怕不會情願與對方為敵,進而影響整個局勢。

所以說,這是一個影響非常深遠的計劃。如果他們之間能夠彼此信任且關係良好,那麼這不亞於秦晉之盟。可一直以來,他們雙方互相算計不斷,何來信任可言?

更重要的是,若與蜀人結為長期的盟友,於他們而言,究竟是利還是弊?

謝無疾久不做聲,朱瑙也不催促,大大方方迎著謝無疾的目光。

良久,謝無疾終於開口,卻不回答自己是否接受這個提議,反而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朱瑙微微挑眉,答道:“一個商人。”

謝無疾步步緊逼:“什麼樣的商人能定奪如此大事?”

朱瑙不慌不忙,道:“吳兄難道沒有因地製宜、因時製宜、因人製宜之權限麼?”

謝無疾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破綻,可惜沒有成功。

謝無疾索性單刀直入地問道:“你在成都府究竟官任何職?”

朱瑙再次把問題推了回去:“吳兄在軍中官任何職?”

謝無疾無言片刻,緩緩吐出幾字來:“好生狡猾。”

朱瑙無辜地眨眨眼。你不說,我也不說,怎麼能說我狡猾呢?

既知問不出結果,謝無疾也暫時放棄了打探朱瑙的身份,又將話題繞了回去:“你我之間雖為同盟,卻並無信任。我又怎知你此計不是陷我軍於不義的陰謀?”

朱瑙大大方方道:“先前我們之間確有不合,然則仍是那句話:人在其位,當謀其職。你我既有利益衝突,難免會明爭暗鬥。可我們之間若能相得益彰,自然也能攜手同行。再則既是結盟,雙方各開條件,並非我們強加於你們,何來陰謀可言?”

雙方各要派多少人到對方那裡擔任什麼職務,這都是需要雙方洽談後再做定奪的。若說要使什麼手段,也是雙方都能使。究竟誰吃虧,誰占便宜,這就取決於各自談條件的本事與眼光了。

謝無疾又沉默良久,道:“此事需我回去與人商議之後做定奪。”

朱瑙道:“自然。那我靜待吳兄回音。”

隻要不是一口回絕,說明此事已成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