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7768 字 3個月前

翌日上午, 奉命出征的韓風先再次帶人兵臨城下。

打從他強行攻城失敗,這幾天來他簡直吃不下睡不著,心中一直積蓄著一口惡氣。他自認失敗不是他的過錯,原本大散關這樣的要塞就易守難攻,出兵前他早就和董薑說過這一點。可是董薑因糧草不足的緣故,不肯打持久戰,非命他帶兵強攻。如此情況下,出師不利, 這又豈是他的過錯?!

可偏偏軍中那些酒囊飯袋都嫉恨他,一找到機會就要落井下石。這幾天來, 他已經受夠了眾人的白眼和譏笑。他自認他攻不下的要塞,換做軍中的其他人來也一樣攻不下。因此這些天看著董薑每天派人到城下叫陣, 眾人卻铩羽而歸, 他心裡既痛快,又不痛快。

痛快的是那些蠢貨吃了癟, 他看他們挨罵就高興。不痛快的則是那些蠢貨沒有和延州軍交手的機會,他身上的黑鍋就一直甩不掉。他巴不得延州軍大展雄風, 把他的同僚們都打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才好!

不過,他最憎惡的人其實並不是那些酒囊飯袋, 而是董薑。當初他加入董薑麾下,雖有其他種種原因, 卻也是因為董薑許諾必定重用他、栽培他。可事實上, 那些不過是哄人的鬼話, 彆說重用, 董薑對他根本就是處處忌憚,處處打壓!!

昨夜傳令兵來給他傳話,說他如果不能將功抵過,董薑就要收了他的兵權。他當下恨不能脫下鞋子拍到傳令兵——不,是拍到董薑的臉上去!

他有個屁的過!有什麼過也都是那姓董的老畜生的!還想收他的兵權,早知如此,當日他帶著那兩千馬賊軍,就不該歸入董薑麾下,應該把董薑的腦漿都打出來才對!

想到這裡,他就滿身的戾氣,目光狠狠盯著前方的城牆,若不是他眼裡不能噴火,不然他能用目光把城牆灼出一個洞來。

他沒好氣地朝手下親兵吩咐道:“派幾個人去叫陣。”昨天領兵的那家夥回去後嗓子啞得都咳出血來了。他心知這是無用功,因此也懶得親自費這力氣。隻是有令在身,不得不做而已。

他的親兵問道:“校尉,要怎麼叫?”

韓風先不耐煩道:“隨便叫。反正延州軍也不會出戰的。”

他的親兵一愣,道:“延州軍若不出戰,董州牧那裡豈不是……”

韓風先的眼神愈發陰鷙,壓低聲音冷冷道:“我看董老狗沒準就是想趁著這機會削了我的兵權。”

親兵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寒氣嚇得一哆嗦,也不敢接話,隻能先去點人叫陣了。

不一會兒,一隊涼州兵堪堪走到城樓射程的邊界處,扯開嗓子向裡喊話:“一群縮頭烏龜,膽敢出城與我們一戰?”

城樓上有人高聲應道:“城下帶兵者何人?”

士卒們答道:“帶兵者,謝無疾的爺爺韓校尉是也!”

城樓上便無話了。

眾人都已經習慣了叫陣得不到回應的事,正絞儘腦汁繼續想話往下喊,忽然間,城樓下的兩道門竟然開了!

隻見數百名的士卒揮舞著刀矛,喊聲震天地向他們衝殺過來!

涼州軍士卒:“……”

韓風先:“???”

他一下都沒反應過來,竟呆住了不知該如何下令。而涼州軍的士卒們竟下意識地開始後撤。

前幾天他們已經在延州軍手下吃過大虧了,難免有些畏敵。眼下衝出來的這些他們一時數不清人數,隻見各個氣勢淩人,喊聲又響,便以為是大軍殺出,又生幾分畏懼之意。

戰場上士氣是最重要的,一旦喪失士氣,軍隊就可能一潰千裡,徹底喪失秩序,成為任人宰割的魚肉。好在韓風先到底是韓風先,涼州軍的隊伍騷亂了一刻,他馬上反應過來了,趕緊開始指揮應戰。

在他的調撥下,涼州記軍迎上了衝殺出來的士卒們。

由於剛開始的混亂,出城的敵軍又顯得格外勇猛,導致涼州軍一上來吃了些小虧,被砍倒一片人。不過沒過多久,形勢又逆轉過來了。

這些出城作戰的戰俘軍為了活命,作戰時雖然勇猛,但他們到底不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互相之間也沒有很好地配合。很快,他們的隊伍就被涼州軍衝散了,接下來無論他們如何頑強抵抗,還是接二連三地倒在了涼州軍的刀刃下。

一場短暫的戰事取勝後,韓風先大致數了數,發現延州軍大約派了兩百人出來。他抬頭朝城樓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城門又已經緊緊關上了。

他心裡頓時有些奇怪:這是什麼打法?後邊怎麼沒有援軍了?難不成是覺得出城打不贏,所以丟出一隊人來,隨後又放棄了?

韓風先滿心地莫名其妙,又指派了一隊人,道:“去,繼續叫陣去!”

然而這一回,城門沒有再開過了。

黃昏來臨,韓風先不再多做糾纏。他已經命人將兩百名戰俘軍的頭顱都割了下來,他瞧著壘了好幾車的人頭,心情倒也好了一些:不管怎麼說,至少今日不算空手而歸,比他那些廢物同僚好了許多。回去有東西和董薑交差,他的軍權應當是保住了。

於是韓風先下令道:“把這些人頭都運回去,收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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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謝無疾登上城樓。

眼下城外已經安靜下來,隻有赫赫風聲,在山穀間回蕩。

他低頭向下看去,涼州軍撤走後,隻在城外留下了一片無頭的屍首。

他臉上沒有什麼神色,淡淡吩咐道:“派人出去把屍體收了,埋了吧。”

他的傳令兵疑惑道:“將軍,需要這麼做嗎?”

天色很快就要全黑了,現在派人出去打掃戰場,倒是不用害怕涼州軍會偷襲。在夜晚那些騎兵也沒法攻城。隻是這戰場在他看來不是很有打掃的必要。

一批匪軍戰俘而已,不算是他們的同袍。而且他們不打算出城作戰,屍體堆在那兒,還擋一擋涼州軍的步伐。當然,涼州軍也不會有那閒情逸致收屍,估計到頭來這些屍首的下場就是被馬蹄踏成爛泥,融進土裡,被雨水衝走。

謝無疾沒有多說什麼,隻重複了一遍:“埋了吧。”

他的傳令兵立刻噤聲,不敢再多話,忙道:“是,我這就去安排。”說完便匆匆走了。

謝無疾望著天際的一抹殘陽,心裡不由自主地想起程驚蟄第一次被朱瑙派到他身邊來曆練的時候,曾與午聰有過一段話,被他聽見了。

午聰說,靠著仁、義、孝、善、慈那些東西,都打不了勝仗。

驚蟄說,可是靠打仗,也救不了天下蒼生。

這個道理其實他一直明白。有的時候會忘記,然後又會時不時地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