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兩百一十五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7930 字 3個月前

幾日後, 富縣。

朱嬌站在一棵校場不遠處的大樹旁,而校場上, 延州軍的士卒們正在練習騎射。

隻聽鼓點聲響起,一排騎馬的士卒們同時朝著數百米外的箭靶衝了過去。隻一眨眼的功夫,一騎赤騎從人群中脫穎而出——赫然是主帥謝無疾!

隻見謝無疾的背上斜挎著一把三尺長弓。他越騎越快, 轉瞬便已超出身後眾人數個身位。在離靶還有百米遠時,他雙手脫韁, 從背後撈出長弓, 不慌不忙地張弓搭箭。他的動作從容不迫, 速度卻是極快的, 眼神在箭身與靶心間走了一個來回, 便已鎖定目標, 脫手便射!

長箭破空呼嘯, 如長了眼睛般直奔箭靶而去,命中紅心!

利落的箭法讓朱嬌簡直看呆了。

校場上的士卒們卻對自家將軍的本領早已見怪不怪, 緊跟其後,也紛紛射出自己的箭。一輪箭雨射完, 負責計數的士卒們才從一旁奔向靶前,記下各靶成績,然後退回原地, 等待下一輪騎射。

自從知道自己的父親被謝無疾殺了後, 這段時日以來,朱嬌一直躲著謝無疾。並不是殺父之仇讓她有多恨謝無疾,她隻是不知該怎麼麵對謝無疾和麵對這件事。而她避著, 謝無疾自然也不會主動來找她,平日少相見,也少去諸多尷尬。

唯有現在這種時候,謝無疾在校場上訓練,而她有大樹作為阻擋,她才敢大大方方地將目光落在謝無疾的身上……

就在她看得出神之時,一個清亮悅耳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堂妹怎麼躲在這裡?”

朱嬌嚇了一大跳,猛地回過頭,看到了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朱瑙。她仿佛做虧心事時被抓到現行,頓時又羞又窘,臉上驀地燒了起來。

她磕磕巴巴道:“我……我正好路過……隨便看看……”

朱瑙笑了笑,也不揭穿,道:“走吧,一起過去看吧。”

朱嬌不好拒絕,隻得訥訥地應了。

兩人一起往校場的方向走,一麵走,朱嬌一麵悄眼打量朱瑙。

對於朱瑙,她的心情也很複雜。她對朱瑙有些畏懼,畢竟她完全不了解這個來路不明的便宜堂兄,而他來到富縣後的種種手段,都明明白白昭示著他是個極厲害的人,並不如他表麵上看起來那麼好相處;可朱嬌對他又不由自主地生出親近之心:或許是她對他已經仰慕很久了,或許是在這陌生的軍營裡,朱瑙是唯一一個會溫和地叫她一聲堂妹的人。

她打量了幾回後,朱瑙有所察覺,也回頭看了她一眼。朱嬌立刻心虛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腳尖。

朱瑙笑笑,什麼也沒說。

過了片刻,朱嬌小聲開口:“堂兄,我聽說了,最近那些邪教徒內鬥得很厲害。”

最近連續好幾天,每天都有打架鬥毆、殺人放火的事情發生。這不過這次被殺被害的不再是普通百姓,而是邪教徒們開始了互相殘殺和內鬥。

要知道在此之前,邪教如同一頭饕餮,風卷殘雲般四處侵吞人口、土地、錢財,卻極少有人能從邪教手裡奪回什麼。而朱瑙一來,形勢鬥轉。他甚至沒有花很大的力氣去討伐邪教,就讓邪教開始自相殘殺,自我削弱了!

想到這裡,朱嬌終究忍不住好奇,問道:“堂兄,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朱瑙笑道:“我?我沒做什麼。”

朱嬌聽他這樣說,頓時很失望:看來朱瑙不告訴她。

卻聽朱瑙接著問道:“堂妹可曾見過海?”

朱嬌一怔,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點了點頭。慶陽乃是內陸,自是沒有海的。可她年幼時隨母親東去省親,到過滄州一帶,曾在山上遠遠望過一眼。

朱瑙道:“漲潮之時,海水快速泛濫,漲勢又快又凶,再大的礁石亦被淹沒於海浪之下而不可見。可等到風平浪靜,海水退潮,縱使一塊拳頭大的石塊也能露出水麵。”

朱嬌怔怔地看著他,有些不明所以。

朱瑙接著道:“人與人之間的矛盾便如礁石。順風順水時並不顯露。可稍有受挫,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三五人間尚難以齊心,何況萬人一心呢?”

朱嬌眨了眨眼,有些明白了。

她年紀雖輕,但因是嫡長女,無論是父親料理政務還是母親打理侯府,她皆偶有涉足,見過的事情並不算少。朱瑙說的道理仔細想想她便理解了——旁的不說,隻說她父母二人性情天生迥異,昔時國泰民安,慶陽百姓豐收,侯門富貴,兩人倒也相敬如賓;可自從山河破碎,風雨飄搖,二人的矛盾便一日勝過一日,三天一吵,五天一鬨,芝麻米粒大的事情都能鬨得不可開交。整個侯府因此風雲慘淡。

而邪教,一個由數十萬人凝聚成的龐大勢力,其中有愚昧之徒,貪婪之輩,殘暴之人,也必會有許多矛盾。隻是從前邪教聲勢洶湧,大浪之下,礁石隱沒。而朱瑙的到來,給了他們迎頭一悶棍,阻滯了他們的腳步。當浪潮平息,人們不得不停下思考,一塊塊碩大的巨礁豈能不浮出水麵?

以前朱嬌一直很困惑,邪教的各種說辭漏洞百出,邪教的組織亦有種種弊端,怎就仍能勢如破竹地擴張?想來是擴張之時,人人都能分得好處,至少有分得好處的希望,是以有矛盾也忍聲吞氣。可勢頭過去了,人們自然就要為了分贓不勻和道理不公而大打出手了。

想到這些,朱嬌的眼神都亮了,整個人神采飛揚:她一直擔心天下要完蛋,如今她終於有信心了,看來邪教是可以顛覆的!有朱瑙和謝無疾在,時間不會很久了!

兩人走到校場的圍欄邊停了下來,場上謝無疾已經開始了下一輪騎射。

隻見駿馬在場上跨欄飛馳,而謝無疾雙手脫韁,端坐馬上,穩若泰山。他不停地取箭張弓,依次向一排橫靶射去,竟然箭箭中靶,無一脫離!

朱嬌又一次看直了眼,連呼吸都忘了。

朱瑙忽然開口道:“堂妹,聽聞你最近常來校場?”

朱嬌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愣愣地點頭:“呃……是。”

朱瑙笑著問道:“堂妹覺得謝將軍厲害麼?”

“厲害……”

朱嬌回答完這兩個問題,猛然意識到不對,連連擺手:“不不不!……不、不是謝將軍不厲害,是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意思也不知是哪個意思,她舌頭打了結般分說不清,又急又羞,臉都紅了。

朱瑙溫聲道:“堂妹也想像謝將軍那樣厲害嗎?”

朱嬌愣了愣,逐漸平靜下來了。片刻後,她用力地點了幾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