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7855 字 3個月前

田疇很清楚,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蜀人已經往他手下的各支雜牌軍裡都安插了很多細作,而他一直致力於抓出這些細作,也確實成功抓獲了不少, 隻可惜他並沒有辦法根治這個亂象。

說白了,雜牌軍之所以為雜牌軍,除卻派係鬥爭使得他們不能受人主的信任外, 更重要的是這些軍隊本身就搬不上台麵。如果這其中真有治軍嚴謹、作戰勇猛的軍隊,陶北早就重金高位收為己用了,若是無法收用, 那也會儘早除掉,不可能放縱他們至今。

這些雜牌軍很多都是在世道最亂的那幾年裡,由一群山匪、或是一村強民聚在一起, 打出反旗, 搜羅散兵遊勇,逐漸凝聚成一支龐大的隊伍。他們為了擴大自己的聲勢, 往往胡亂收人、強征民眾。對於軍隊的首領來說, 自己手下的人馬越多, 他們和朝廷談判的籌碼也就越大。對於這樣的軍隊,陶北認真剿除嫌太費力,收歸旗下又太嫌棄,所以才擱置著。而像這樣拉起來的軍隊,又怎麼可能不混亂?

實在不是田疇能力不足,而是他接手的攤子太爛, 換成大羅金仙也無可奈何啊。

田疇沒辦法管理龐雜的士卒,就隻能管好軍官,使混亂中仍能保持著秩序。原本他的方法也是極好的,他準確地抓住了這些軍官的心思,他們都是“身在綠林,心向朝廷”的,尤其是讓那些雜牌軍看見他們的軍隊和嫡係軍隊的差彆有多大,更激起了他們的向往之心。

田疇自問做得十分用心了。他特意對每一個軍官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從他們的起兵經曆到他們的喜好一一全都記在心中,於是談話時他便哄得那些軍官服服帖帖,相信他們是被他特殊對待的。行軍的路上和這一個多月作戰的時間裡,他也不斷安撫籠絡那些軍官,不敢稍加冷落任何一方。

不僅如此,在排兵布陣上,他也每隔幾天會將各軍駐紮的位置進行一些變動,以免不同的軍隊經常待在一起而串通消息;在傳遞消息的過程中,他也有意欺瞞,對著剛從戰場上下來的軍隊他總是大加讚揚,可在其他軍隊的麵前他卻故意貶低戰果,以使其他軍隊放心。

能做的他都做了,原以為就算不能駕輕就熟地控製這些軍隊,至少完成陶北交給他的兩敗俱傷的任務不成問題。可誰料到,這才剛過一個月,軍中就出了這樣的傳聞,給他好容易穩住的軍心來了重重一擊!

鄆州軍指揮使李步還在他麵前咄咄逼人:“田將軍,難不成被我說中了?你當日對我的許諾究竟還能不能作數了?若是不能,嗬!那可彆怪我……”

他話音未落,田疇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茶壺猛地彈起落下,隻聽聽令哐啷一陣巨響,把李步的話給嚇了回去。

田疇驀地站起來,箭步上前,逼到李步麵前,兩眼噴火:“彆怪你什麼?你想乾什麼?你還想造反嗎?!”

他麵若寒霜,兩眼噴火,氣勢駭人,李步頓時嚇得兩腿一軟,差點跌坐到地上。他下意識地後退,可他每退一步,田疇就向前逼近一步,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不爭氣的東西!你還想要我給你什麼許諾?你立了什麼功就敢來要我的許諾?我明天就派你出戰,你想攻虎牢關還是攻汝陽,你選啊!但凡你能將蜀軍的防線擊退三裡,我明天就表你做開封指揮使!你辦得到嗎?!”

李步被他逼退到了牆邊,愣是一句話也插不上。

“我早就再三告誡過你!你治軍不嚴,致使蜀軍細作猖獗,軍中謠言四起!你不儘快抓出細作,平息謠言,竟還敢上我這裡來鬨!你眼中可還有軍法二字?!”

李步被噴得滿臉唾沫星子,又不敢擦,背脊已緊貼到牆上。

田疇再上前一步,幾乎跟他麵貼麵,指著他的鼻子道:“你弄清楚,我是欣賞你不假,可不是我欠你的!李指揮使,你真的,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他眼中陰雲密布,混雜著失望、傷心、憤怒種種情緒,叫李步的心肝顫顫悠悠。

他終於退開幾步,被他震懾得連氣都不敢喘的李步連呼了幾口氣,這才終於敢抬手擦擦臉上的唾沫和冷汗。

需知田疇馳騁疆場十數載,縱使平時溫和儒雅,卻是一隻真正的凶狠的老虎。而李步這樣的紙老虎遇上真老虎,自然相形見絀了。

此刻李步已完全沒有了方才盛氣淩人的樣子,他被田疇一番話說得心裡七上八下,自我懷疑起來。難道那些傳言真的隻是謠言?田疇原先是打算器重他的嗎?現在他讓田疇失望了?田疇還會重用他嗎?

有了這些疑慮,李步再開口時就完全沒有底氣了:“呃……田將軍……”

田疇冷冷的一道眼風掃過來。

李步磕磕巴巴道:“興、興許是我誤聽謠言了,但這……這也不能怪我啊。我手下那麼多弟兄將身家性命都托付在我手上了,我總得替他們著想吧。”他勉強擠出一個討好的笑臉來,“田將軍,你應該能理解我吧?”

田疇在心中冷笑。李步這樣的人,真是想對得起那些士卒的身家性命嗎?不,他隻是希望能用那些身家性命能為他自己撈到更多好處罷了!

然而田疇沒再與他爭辯,隻冷冷地下起了逐客令:“我還有軍務要辦。李指揮使,若無其他事,你請自便吧。”

李步急得抓耳撓腮:“不是,田將軍,你……我……你先前說的話,還作數嗎?”

田疇的神情無懈可擊:“那就看你的表現了。”

“我自然,自然會好好表現。可是田將軍……”

他還想糾纏,田疇冷冷地下起了逐客令:“李指揮使,我今日已乏了。在我的耐心沒有耗儘前,我還可以給你一次機會。倘若你還糾纏不休……那就休怪我不客氣!”

李步啞然。

他不敢再惹田疇惱火,隻得行了個禮,垂頭喪氣地告退了。他一出房門,田疇忙向親兵叮囑道:“找個借口,把他從南麵帶出去。”外麵還有其他軍官求見,田疇可不想讓雙方打上照麵。

親兵忙追了出去。

田疇疲憊地抹了把臉。這李步是個不見不兔子不撒鷹的家夥,今日雖然暫時將他震住了,卻也不知能震住幾時。然而現在不是為了他煩心的時候了,還有人在後麵等著。

於是田疇先歎了口氣,又強行打起精神,道:“把下一個帶進來吧……”

……

田疇安撫完那些雜牌軍的軍官後,天色已經黑了。然而他並沒有去休息,而是將自己手下的心腹軍官與幕僚們召集起來商議。

待人到齊後,田疇將軍中最近流傳的謠言告訴眾人。眾人聽罷麵麵相覷。

“田將軍,”一名幕僚建議道,“看來我們必須增加監軍的人數與監察力度,打擊蜀軍的細作,不能再讓他們這樣造謠生事了。否則遲早釀成大禍。”

田疇無奈搖頭道:“誰也不知蜀軍到底安插了多少人手,隻怕再增加監軍,也難以杜絕啊。”

常言道,堵不如疏,對付謠言,堵是最沒用的手段。這段時間各軍中的監軍已經草木皆兵了,但凡聽到疑似謠言的內容,立刻尋找傳播者,到處抓人。他們確實抓到了很多細作,但也誤抓了很多普通士卒。這已經讓各軍的軍官非常不滿了。本來那些軍官就不願意讓田疇過分插手他們軍中事務,甚至懷疑田疇用這種手段操控他們的軍隊。他再安插更多監軍,隻怕那些軍官們第一個不同意。

眾幕僚麵麵相覷。

田疇道:“我思前想後,蜀軍很可能已經知道了我的手段,因此才會散播這樣的謠言。縱使我暫時還能穩住那些人,卻隻怕穩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