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1 / 2)

妄人朱瑙 鐘曉生 10476 字 3個月前

江寧皇城內, 權貴們圍坐一堂,討論著最新打聽到的消息。他們的臉色大都不好看, 有些人更是異常激動。

“可惡,那奸賊果然投敵了!我早看出他心術不正,沒想到他竟無恥到了這等地步!”

“他非但勾結蜀人, 竟還敢聯合蜀人算計我們!若不是我們, 他如何會有今天?真是個不忠不義、吃裡扒外、狗豬不如的畜牲!”

“無恥, 卑劣, 可恨至極!!”

眾人義憤填膺聲討著的人便是馬束。而席上也有幾個人麵色尷尬, 默不作聲。他們都是柳家子弟。馬束畢竟娶了柳家的女兒,若不是攀上柳家這門親戚, 他根本連當上建武將軍的機會也沒有。眼下他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雖然沒人敢指責柳家, 可柳家自知他們脫不開乾係。

韓如山也暗暗歎氣,微微搖頭。先前他聽說馬束打下了徐州, 還以為此人或許真能成為陳國、成為他的一道保命符, 卻沒想到, 保命符這麼快就變成了催命符。

今日,江南的權貴們都知道了蜀軍正在往徐州增兵的事。看起來似乎是馬束奪取徐州惹惱了他們,因此他們派兵來想要強行奪回徐州。可根據陳國安插在蜀人那裡的耳目們打聽回來的消息,事情卻並非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聽說馬束已經在私下裡和蜀人達成了某種交易, 蜀人的進兵就是給他們這些江南權貴看的。蜀人想要利用馬束和淮南軍作為一個誘餌,騙取陳國的大量錢糧和兵馬!

江南的權貴們聽說了這個消息,全都嚇出一身冷汗來。難怪朱瑙能打敗梁國, 他可真是陰險至極,竟還能想出這種主意來!

而虛驚過後,他們很快就變作惱羞成怒了。

蜀國是敵人,敵人算計他們也就罷了。可馬束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江南人,是他們陳國的官員。一直以來不服管束也還罷了,如今竟要勾結外敵來對付他們!簡直無可饒恕!

一人拍著桌子道:“我們立刻派人去徐州,抓捕馬束,就地問斬,接手淮南軍!我倒要看看,馬束死了,朱瑙打算怎麼辦!”

這主意聽起來很解氣,又能鏟除叛徒,又能接管軍隊,可是實行起來的難度卻也不小。

有人擔憂道:“馬束既然敢勾結敵軍,必會極為小心。我們想要正大光明地抓捕他,隻怕在他的地界上是做不到的;若派人暗中行刺他,也不容易,他身邊護衛絕不會少。何況淮南軍是他一手建立起來,就算我們除掉馬束,能順利接管軍隊嗎?”

這一串疑問問得眾人麵麵相覷。第一個建議的人反問他道:“那你說怎麼辦?”

那人也說不出來。提出問題容易,解決問題卻不容易。

又有人道:“馬家人還在江寧,我們若抓捕了他的家人為質,是否能逼他就範?”他不敢提用馬束的妻兒來做人質,畢竟牽扯到了柳家,因此隻能從馬家下手了。

仍然有人感到擔憂:“姓馬的能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怕是不會在乎幾個家眷,否則他早將家眷一並帶走了。我們以他家人相逼,也未必能威脅得到他,反有可能讓他直接撕破臉皮……”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該怎麼辦?”

“……”

盧清輝也坐在席上聽眾人的議論,他麵色複雜,微微搖頭。

想當初馬束來找他,他曾勸馬束去歸降蜀國,或許在馬束聽來那是他的譏諷,實則他當真覺得這對馬束而言或許是一條出路。可他低估了馬束的野心,沒想到馬束真動了歸蜀的心,卻又怕自己一窮二白地投奔過去會被人小瞧,竟然生生拉出了一支軍隊,還打下了徐州!

盧清輝並不願見戰火又起,因此他不免自責起是否當初使他說錯了話,才導致了這一切發生……

正當他走神之時,他身邊忽然有人湊過來問道:“盧二,這事兒你怎麼看?”

盧清輝這才恍然回過神。他在同輩兄弟中行二,因陳國多由世家掌權,同姓官員多,子弟們關係又不錯,因此就用姓氏加上排行來稱呼人更為方便。

盧清輝猶豫了片刻,照實道:“我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眾人頓時都向他看了過來:“蹊蹺?什麼蹊蹺?”

盧清輝道:“若馬束當真已與蜀人勾結,此事必然是絕對機密,一旦泄露,尤其是泄露給我們,蜀人的計劃就落空了。既然如此,蜀人一定會嚴加保密,按說隻該有極少數高官權貴才能清楚原委。緣何我們派出去的耳目卻這麼容易就打探到了消息?”

眾人皆是一愣。

有人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覺得,蜀人是故意放出消息給我們的?這是障眼法?”

盧清輝道:“我也不敢斷言,隻是覺得蹊蹺罷了。”

他了解馬束的為人,他並不是懷疑馬束不會降蜀。相反,他很清楚馬束折騰這麼一出戲很可能就是為了給自己投入蜀營增加籌碼。可正因為如此,他覺得馬束的野心應該更大,而不是這麼快就已經和蜀人達成了協定,畢竟現在馬束手裡的籌碼還不夠多。

況且,如此機密會輕易傳出來,也確實古怪……

有人反問道:“這消息可是我們派出去的密探花了許多代價才打聽到的,而且不止一個探子打聽到了相同的消息。這還能有假嗎?”

他們派出去的耳目當然不止謝華一個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打聽到了明確的消息,有人隻聽到一些風聲,有人了解了部分經過。他們是把眾人送來的消息彙總到一起,才能確定就是這麼回事。

盧清輝道:“不止一個人得到消息,那就更奇怪了。這麼重要的消息,竟然能被很多人知道?蜀人也太不小心了吧?”

席上頓時沉默了,眾人驚疑地互相對視。這難道真是蜀人在挑撥離間?馬束到底勾搭上蜀軍了沒有?

謝無塵想了想,道:“盧二,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如果這真的是障眼法,蜀人應該會直接往外散播消息,生怕不能傳到我們耳朵裡。可事實上,這些消息都是我們的探子下了大功夫才打聽到的,而且我們的探子收買蜀人官員、打聽消息可都不是一天兩天,而是經營很長時日了。難道說,朱瑙早就準備好了這一天?”

不等盧清輝回答,他又道:“更何況,馬束是什麼樣的人,我們心裡都很清楚。他做下這等事,我並不覺得奇怪。”

謝無塵承認盧清輝的懷疑有道理,但是如果這些消息是假的,意味著朱瑙和謝無疾必須早就知道他們派出的多名探子的身份,知道那些探子收買了哪些官員,並且他們一直不揭穿,一直假意逢迎,就為了這一天給他們下這麼一個套。他實在不敢相信兩人有這麼大的本事。

更重要的是,他和盧清輝一樣認為馬束早就有心降蜀,隻是盧清輝認為時機還沒到,謝無塵卻覺得馬束已經心想事成了。

盧清輝想再說什麼,猶豫了一陣,卻不知該怎麼說。

他仍然懷疑這消息的真實性,他不覺得蜀軍的紀律會差到隨便泄露軍機,否則蜀軍怎會一路勢如破竹戰無不勝?至於謝無塵認為朱瑙和謝無疾不可能早就發現了他們的多名探子……盧清輝卻覺得,這事放在彆人身上或許匪夷所思,可是如果是朱瑙……或許,還真不好說。以朱瑙的能力和手段,做出什麼來也不奇怪。

但他要是這麼說,未免太長彆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況且這也隻是他的猜測,他沒有絕對的把握,更沒有證據,因此他沒再說下去了。

“咳,”柳驚風輕輕咳嗽了一下,開口道:“盧兄的擔憂有道理,況且我們要在徐州除掉馬束確實不易。我想,或許我們可以想辦法將馬束調回江寧,仔細查證他究竟是否與蜀人勾結。若他的確通敵,將他五馬分屍都不為過;可若這是蜀人的離間計,我們也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席上再度陷入沉默。

眾人都聽得出來,柳驚風這話還是想保下馬束的。他身為柳家子弟,雖然不喜歡這個妹夫,但他與妹妹的關係卻著實不錯。他不支持直接下黑手除掉馬束,而是先把馬束弄回江寧,到時候彆的不說,柳家想留下馬束一條命總是有辦法的。

不過一來看在柳家的麵子上,二來盧清輝的質疑也有道理,他們確實不能偏聽偏信探子們打聽回來的情報,而該先聽聽馬束的說辭再下定論。

於是有人問道:“那我們該如何將他召回來?下旨征召,就怕他不肯應召。”

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直接下旨要求馬束回京,馬束是一定不會同意的,他不可能輕易撇下自己的軍隊。

柳驚風想了想,道:“我們去找他家中的兄弟給他寫信,就說他父親病重,騙他回來探望父親。隻要他一離開軍隊,我們就找機會把他扣下,押回江寧!”

想當初放馬束走的時候是讓他領了皇命大大方方出去的,才過了短短半年時間,為了召回這位將軍,這些權貴們卻不得不采取行騙的手段,可見陳國朝廷已孱弱到了什麼地步。

然而誰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韓如山道:“那就依柳愛卿所言吧。倘若此計不成,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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