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家乾轟轟烈烈。
他們也是真為了讓老薑家不痛快而下了大力氣。
隻是, 天公似乎不作美，他們家這邊累個熊樣兒，小香螺沒撿出來多少, 烏雲倒是上來了！
“轟隆隆！”
雷聲陣陣, 陶老大抬頭看了看天, 有點擔心：“娘, 天不好, 要不咱回家吧？”
陶老太叉腰, 怒吼：“回家什麼！不行！今天不把河裡小香螺撿乾淨就不準回家！”
陶家眾人呆愣看著陶老太, 陶老太說：“你們到底是不是我兒子？怎麼一點挫折就要放棄？彆說現在還沒下雨！就算現在下雨, 我們也得堅持……”
嘩！
雨勢傾瀉而下！
豆大雨點形成了雨簾, 落在他們身上，還沒等陶老太說完, 已經一秒鐘澆成了落湯雞。她抬頭想望一眼，隻是雨點兒臉上，眼睛都睜不開，臉更是生疼。
她說：“那個……繼續！堅持！堅持到底, 就是勝利！我們可以打倒一切困難！”
陶老頭揮手：“打倒一切困難！”
他是一貫都聽他們家老婆子話，既然老婆子都能堅持, 他就沒有什麼不能！
“小子們, 我們要不畏風雨, 衝啊！”
“領導人說, 與天鬥其樂無窮！我們也一定可以！”陶老太揮手, 叉腰仰天：“老天爺, 我們可以！”
老陶家幾個兒子和兒媳婦都抹著滿是水珠兒臉，陶老大媳婦兒真想罵一句大傻砸，但是做媳婦兒到底不敢，生生忍了下來。可是雖然忍了下來，旁事兒卻沒忍住，說：“娘，咱們鬥就鬥吧！你讓孩子回家吧！”
陶老太被挑戰了權威，恨不樂意，她瞪了大兒媳一眼！
但是隻這麼一眼，倒是也覺得這話到底是有點道理，她說：“行了，你們幾個回去吧。”
幾個小孩兒早就被雨淋得瑟瑟發抖，一聽到可以走，嗷了一聲就往家跑。跑到一半兒，正好遇到幾個剛從大隊小乾部，幾個人也是冒雨從大隊往家跑呢。一看這幾個孩子，大隊長趕緊停下來：“這麼晚在外麵瞎跑什麼！快回家！”
狗剩兒最小，他想到自己今天沒得著吃還讓他奶挨了揍，有心找回場子，學著他奶氣勢，掐腰說：“我奶他們在河邊撿小香螺，不給我吃，全都撿出來扔了你們也彆想吃！！！”
大隊長：“？？？”
狗剩兒他大哥陶木頭一把捂住狗剩兒嘴，狗剩兒還在嗚嗚嗚。
大隊長看著幾個如同落湯雞孩子，慢慢變了臉色，語氣都難聽了許多：“他們為了不讓彆人吃小香螺，頂著雨謔謔小香螺？”
那玩意撿出來被太陽曬兩天就得臭了，不僅不能吃，還容易招一些蛇蟲鼠蟻。農村人誰不知道，蛇蟲鼠蟻那玩意兒多了可不是好事兒！
大隊長聽明白了，大隊幾個小乾部也聽明白了。大家淋了一身雨，一聽這話簡直炸了。
“他家怎麼那麼壞！”
“這種人就是破壞集體財產！”
“就該拉出去批~鬥！”
“上次讓她開墾荒山真是輕了，這心思這麼壞！就該出去挑一輩子大糞！”
大隊長：“行了，我們先回家！這麼大雨，他們不要命我們還要！先回去！”
大隊長真是對陶老太恨得牙癢癢，這個攪屎棍！好事兒正事兒從來沒有她，那下作不要臉事兒她永遠衝在第一線！連這樣損人不利己事兒都能看出來！
可真是能耐了！
大家各奔東西，不過回到家後喝了一碗薑湯，大隊長就琢磨著做這事兒不對了！雖說老陶家是攪屎棍，頂頂膈應人！但是總歸不能讓他們真一直乾下去吧？
這瓢潑大雨，要是真有個好歹，他這個大隊長也是要擔責任！
這麼一想，也不換衣服了，披著蓑衣就要出門，大隊長媳婦兒桂花嬸子眼看大雨，一把拉住男人：“你這是乾啥去？”
大隊長心裡也窩火啊！他呸了一聲，說：“還不是老陶家幾個喪門星！”
他不解釋更多，匆匆出了門。
桂花嬸子不知道啥事兒，但是卻還是喊：“你叫上大隊其他乾部！”
大隊長擺擺手，示意自己聽見了！
攤上這樣二百五隊員，他這大隊長真是倒了血黴了！
老陶家沉浸在損人不利己與與天鬥其樂無窮中；大隊長及大隊乾部沉浸在想掐死老陶家這幫混球怨懟心思中；而老薑家，那就是其樂融融一家人了。
薑城跟哥哥弟弟一同把宅基地蓋個嚴嚴實實，回來一人捧著一碗熱茶，覺得從骨頭裡都散發這一股子暖洋洋愜意。農家可沒有什麼像樣茶，所謂茶，其實就是西山采摘一些樹葉子，經過翻炒，拿來泡茶喝。
不過彆看這東西不是什麼值錢，但是味道還是頂不錯，口感也成，很受村裡人家喜歡。像是薑老憨就賊愛這個味兒。薑家幾個兄弟也喝慣了。
喝了會兒暖呼呼茶，兄弟幾個也就嘮嗑起來。
首當其衝，自然是問起薑城在城裡情況，他們平日裡哪有這麼愜意時間坐在一處悠閒喝茶，因此許多事情倒是也不清楚。現下坐在一起，當真要問一問了。
薑城喝著茶，說：“其實我和我媳婦兒合計過了，先乾一年，看看情況，也攢攢錢。要是一年之後還不能轉正，我和她兩個人就辭了那邊工作，還是回村裡。”
這麼一說，彆說是薑家幾個兄弟，就連薑老憨和章荷花都吃了一驚。
薑城：“雖說鎮裡工作是不錯，但是我們不是鎮裡人，如果不能轉正，我們又沒有糧票拿。大隊這邊不乾活兒，咱們也是不好意思分糧食。我今年敢這麼乾是因為上半年這攢了一些工分，等秋收時候再回來乾一些。雖說不能像一般人家那麼多，但是多少都能分一些，省一點也夠一個人吃小半年。然後我再稍微倒騰一些，這一年糧食也能過得去。但是如果一年不能轉正，那這活兒我乾不了了！沒個糧食，那是要餓死人！全靠買，我賺這點錢夠嗎？還不得全都填進去？這就得不償失了！所以這一年，是我跟唐妙給自己一個緩衝！要是不能轉正，趁早回來乾活兒！最起碼還有糧食，餓不死！”
這話說薑老憨連連點頭，他不曉得什麼大道理，但是老農民最清楚這糧食代表什麼了！沒有糧食，就像是沒有根一樣。總歸心裡發怵。其實他也為了兒子去鎮裡乾活兒沒有糧擔心很多，可是晚上跟媳婦兒念叨念叨，她就總說兒子自有成算。她兒子那麼精明，還能想不到這些？
薑老憨一想也是這麼個理兒，索性沒有提。
可是沒有提歸沒有提，心裡還是七上八下，偶爾想來也是擔心。
如今都是好了，兒子這樣把事兒掰開了細碎說，他倒是一下子放心了。
“你說得對！你有成算，自然是好。”薑老憨接連喝了兩杯茶，覺得心裡熨帖了不少。
“那你要是不乾了，鎮裡活兒就扔了？”薑山問了出來。
薑城：“大哥，我也不瞞你，我一個月十八，我媳婦兒一個月十三！你看著這錢是不少吧？但是我們沒有糧食。你覺得，我們一點糧食也沒有，真要買糧食，這錢多嗎？而且，糧食是我說買，就能買到？遇到那饑荒年，家家戶戶都屯著，舍得賣給我？我那錢跟紙有啥差彆？”
這麼一算，薑山嚇了一跳，他也反過味兒了。
“你說得對！”
“人家鎮裡那些工人工作都能頂，我這邊是臨時工，按理說是沒有這個道理。不過我琢磨著，到時候看看，如果那邊真能應承了我找人頂。我和我們唐妙就都不乾了！把這活兒換出去。要是不成，我想是，我留下。唐妙不乾了！畢竟我工錢還多點。”
“要不你現在就回來吧！細看下來，對咱沒糧食老農民來說，那鎮裡活兒也沒多好。”薑老二薑海開了口，他更謹小慎微。
“那不行，我怎麼著都得乾一段日子。一來，這是人家白書記給活兒，我乾了兩天半就不乾了，是不是不識相？再一個，我偶然也會弄點野味兒河魚倒騰出去換點小錢貼補日子，我沒個正式來錢道兒，彆人還不得盯著咱們家多想？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還能說是有存款，我和唐妙原來什麼日子大家都知道，這話不會有人信！所以我們現在得有這個工作，我和唐妙都有正式工作，那就不同了！我們自個兒賺錢。誰也不知道我們能攢多少！”
老薑家幾個兄弟，沒什麼不好，就是薑老大薑老二都像薑老憨，不那麼機靈。有些話，你不擺明車馬細碎說，他們是不懂。所以薑城跟他們說話，慣常都是能細就儘量細。不過跟小弟薑林，倒是不拘泥於這個。
幾人聽了，多多少少了然了一些。
因此不再多說。
眼看大家都不說了，章荷花終於幽幽開口了：“這些話，你們自個兒知道就行！跟媳婦兒說，我也不攔著。但是……”
她語氣有些森森：“你要是出去彪說六道，我能乾出來啥，可就不好說了！”
她微微一笑，本就不是什麼慈眉善目長相，這麼陰冷一笑，平白給自己兒子差點嚇個一哆嗦，幾個人立刻表忠心。
章荷花：“嗬嗬！”
她眼看茶水喝差不多了，說：“行了，都混回屋睡覺吧！大晚上，浪費我煤油燈。”
幾個兄弟被老娘這樣一說，溜溜傻傻趕緊趿拉著鞋竄回了自己屋兒。
薑城老房子推倒了，新房子沒起來，回來自然是在大房這邊兒住。他跟他爹還有薑林一起睡一個屋兒，唐妙和章荷花，還有兩個小崽崽住一個屋兒，雖說擠吧了點，但是倒也住開。
小棠棠穿著小背心在炕上打滾，她左轉轉，右轉轉，好奇四下看，大眼睛眨巴眨巴：“我第一次來這裡住！”
唐妙打趣兒問：“那你覺得這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