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053:累贅(2 / 2)

一旦感染者沒有被及時處理,等到徹底妖魔化後,造成的危害難以估量。很可能毀滅的就是一座城,乃至一個州,甚至一界,當然,那些是大妖才能做到的。

隻是這次出現的是極等災厄,不得不叫人提心吊膽。

“這次那些人運氣真好,遇到極等災厄都能活下來,被惑了心神的也隻有兩人。”正在用枝條往編磬上撒靈液的方晴笑盈盈地道。

她是十二樂修裡年紀最輕的那一個,修為境界也稍微差一些,目前是金丹期大圓滿。

她進來得晚,修為又差一些,一個人不能單獨處理編磬,這會兒還有個師姐在旁邊監督,一是指點她,二是為了避免出現什麼意外。

“三人。”旁邊的師姐糾正道。

“那個編磬隻響了兩聲,還有得救嘛。”雲秀師姐就是太過較真兒,被她守著,她一點兒也不敢偷懶,必須得將每一枚鐘的邊邊角角都擦拭乾淨,灑下淨露,哪一點兒沒做好,都會被她說道。

她將最後一枚鐘清潔過後就想離開,旁邊的雲秀又說:“架子也要處理。”

“哦。”沒辦法,隻能繼續。

方晴開始去擦架子,手剛碰到鐘架,就聽得哢擦一聲響。

她驚得往後退了一步,問:“師姐,你聽到什麼了沒?”

話音落下,青銅編磬的底座竟是轟然倒塌,失去支撐的銅鐘墜地,發出了最後的絕響。十六枚鐘紛紛落地,摔得粉碎,無一幸免。

巨大的鐘聲驚動了月牙舟上所有人,王憐枝出現得最快,在看到毀掉的編磬之後,王憐枝銀灰色的眼眸裡竟是連黑瞳孔都完全消失了,眸子裡像是籠罩了一層灰霧,他的視線裡也沒了其他人,隻剩下了霧茫茫一片。

“沒有。”

“沒有妖氣殘留。”

既沒有妖氣殘留,為何編磬會完全毀掉,十六枚鐘,各自代表心神受惑程度,現在儘數粉碎!

這代表什麼,王憐枝都有些不敢深想。

聞聲而來的其他弟子也到了,陳秋看到一地碎片,忍不出出聲質問:“怎麼回事,編磬怎麼毀了?”

方晴嚇懵了,眼裡都畜滿了淚,隻搖頭說:“是雲秀師姐讓我碰的,本來沒事的,我就是碰了一下架子……”隨著她搖頭的動作,淚水便大顆大顆的滾落出來,瞧著格外楚楚可憐。

陳秋的怒意頓時收斂,他扭頭看向雲秀。

雲秀眉頭擰緊,她壓根兒沒管陳秋,而是衝王憐枝道:“大師兄,可有看出什麼端倪?”

王憐枝眼眸恢複如常,他搖頭,“並無不妥。”

“這口編磬年歲許久,今日又遇上了極等災厄,無力支撐也並不稀奇。”王憐枝淡淡道:“等下我會燃引仙香與中三天的道友溝通,看看有沒有我們忽略的不妥之處。”

他轉頭看了一眼雲秀,眸子裡不帶什麼情緒,等再看向方晴時,他眉頭微顰,神色不悅,“不關你們的事,出去吧。”

身為十二地支玄音陣中的一員,遇事哭哭啼啼,不堪大用。這玄音陣的人,還得繼續調整。

等人都出去後,王憐枝往前走了幾步,隨後一手撐住了麵前的屏風。他本在修煉,經絡正在重塑,修煉中斷,這會兒周身劇痛難忍,身體宛如正在遭受淩遲之刑。

勉強站穩後,王憐枝拿出一枚潤脈丹服下。他在原地站了許久,等緩過神後,這才彎下腰,在地上拾起一枚銅鐘碎片。

這口種是上界傳下來的,傳下來的時候,裡頭就沒有器靈。

高階靈寶,沒有靈。

隻因它一直出現在妖魔氣息所在的地方,因此根本不能灌靈。

這天地間,為何會有妖魔?

當年修真界大能費儘力氣將妖魔趕回妖界,為此犧牲了無數大能,修真界許多神通妙法因此而斷了傳承,然而誰能料到,這才安穩多久,妖魔就又有了卷土從來的跡象。

近幾年,妖氣出現的頻率都比以前多了很多。

還有那些原本潛伏在三千界內不敢露麵的小妖也頻頻蘇醒,露出蛛絲馬跡。就連禦獸宗鎮壓的大妖,都破開封印出逃,一切跡象都說明,天下將亂。

可這一次,又有誰能阻擋妖魔入侵?

他必須變強。

王憐枝捏緊了手裡的丹藥瓶,元嬰期九層的實力不夠,唯有變強,才能在這亂世之中,繼續追尋自己的道。

所以,疼痛什麼的,忍忍就過去了。

忍到極致,也就不會再感受到痛楚。

他將青銅古鐘的碎片全部都收集起來,這套鐘,為抵抗妖魔做出了許多貢獻。等收撿完後,王憐枝拿出了一根引仙香,通過這種香,可以跟中三天清音閣的道友交流。

引仙香他現在還剩下三根。

王憐枝欲點香,他還沒吩咐,箜篌裡頭的器靈就冒出頭來,張嘴就要噴火。

恰這時,門外一聲淒厲慘叫響起,幾乎刺穿虛空!

那是……

秋素衣的聲音!

秋素衣,正在替那個被輕微感染的修士治療。

王憐枝來不及點香,一個瞬移往聲音發出的方向過去,落地後,就看到地上一團汙血,秋素衣斷了一臂,她單手抓著自己的琵琶坐在地上,肩膀輕輕聳動,像是在無聲抽泣。

無人敢靠近她身邊三丈之內。

秋素衣突兀抬頭,一雙眼睛暗紅一片。

她視線緩緩掃過眾人,在看到王憐枝時,臉上猙獰的神色稍減,待目光移開,落到緊緊挨在一起的方晴和陳秋身上時,她目光陰狠,聲音尖利,“陳秋,你果然跟方晴攪在一起。”

說完,她自個兒又笑了,都到了這個時候,她還管什麼陳秋不陳秋?

方晴:“我,我就是太害怕。”因為太害怕,才緊緊地挽住了師兄的胳膊,她不是故意的。

秋素衣懶得看他們,而是道:“剛剛那個人,我用玄音想要穩固他的元神,他也放開神識,任由我施法,豈料我進入他識海才發現,裡頭已經有一片血氣。”

“也就在那時,他抓了我的手,指甲都掐進了我肉裡。”

按理說她是元嬰期,肉身強大,身上又穿了法寶,不該輕易被破開防禦,可她的層層防禦偏偏就被一個金丹期破開了,不僅如此,他還抓傷了她的胳膊。

秋素衣反應極快,已經及時自斷臂膀,然而就在同一時刻,男子也直接自爆,血氣直接侵染了她斷臂的傷口處,於是她知道,自己恐怕也難以幸免了。

“我們從未遭遇過極等災厄。”秋素衣看著王憐枝,麵無表情地訴說:“大師兄,我們將極等災厄想得太簡單了。”

她看著王憐枝,猩紅的眼睛突然溫柔下來,臉上也露出個笑容,任誰都能看出,她看向王憐枝的目光裡含著情。

那邊的陳秋臉色登時就不太好看起來。

這秋素衣平日裡跟他打情罵俏,哪曉得這個時候,心裡頭想的居然是王憐枝。

他王憐枝一個連臉都不敢露出來的人,憑什麼聲望那麼高,比他還會討女人歡心!

“大師兄,原來你也會犯錯。”好似知道他犯錯了,他就沒那麼高不可攀了,他與她之間的距離,也因此而縮小了許多一樣。

他犯錯了,所以她也敢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了。

三千界內,曾有過修士成功抵禦了妖魔煞氣的侵襲。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終。可斷人腸,亂人心,叫人失魂落魄,生不如死;亦可催人奮起,於絕地昂揚求生之誌。

她淚光漣漣,就那麼看著王憐枝,問:“大師兄,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王憐枝並未吭聲。

他甚至閃過一個念頭,如今這世道,竟然還有人為情所困。

彈琴不好麼?

談什麼情!

“我知道,我知道師兄眼裡看不見其他人。”那雙銀灰眼眸裡,從未有過情。即便他有個訂了婚約的妻子,也從未見過他去找過那位女修,他除了修煉,就是在找妖氣。

她曾羨慕禦獸宗那位女子,如今,又覺得她也可憐。大師兄是想解除婚約的,就是對麵一直未曾答複,想來也是對他有情,所以心中不願,都是可憐人。

不過再可憐,大約也比不上她秋素衣了。她歪了下頭,眸子裡再次泛紅,旁邊陳秋手裡拿著個玉簽,三寸來長,此刻玉簽已經紅了大半截。

足以說明她受妖氣影響至深。

如今還能保持清醒,已經極為不易,她元神,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堅強。這就是情?陳秋臉色難看,這情,也不是因他而起。

他捏著玉簽,小聲提醒,“大師兄,時間不多了。”

秋素衣冷冷看他一眼,眸子裡紅光一片,竟是叫他莫名打了個寒噤。

他皺眉,“她快控製不住了。”

不料凶戾的瞪他之後,秋素衣偏頭看王憐枝的眼神又變得溫柔,她咯咯笑了兩聲,“大師兄,我不會讓你為難。”

“我知,你雖無情,卻又是我們之中最心軟的一個。”

“若我是你,絕對不會放過那艘靈舟。”

她笑盈盈地道:“大師兄,我不求你愛我。”

“隻希望你能記得我,可好?”

“若哪一天,你能懂得愛,你就會明白,秋素衣,曾有多麼愛你。”

她說完,身子緩緩前傾,伏於地麵,頭微側,貼於琵琶上。

哪怕元神自爆,也不願周身汙血沾上大師兄白衣一角。

她用僅剩的手撥動琵琶,隻來得及發出了一個音,隨後,琵琶弦斷,人也化作齏粉。

王憐枝親自清理了現場。

替她收攏屍體,淨化,立碑。他對待她,就跟對待那口毀掉的青銅編磬沒有太多區彆,隻是聽到外麵有師妹彈奏安魂曲時,那憂傷的曲調讓他眉心微顰,自問自答。

情是什麼?

紛紛擾擾,亂人心神,既如此,累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