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三聲, 晨光初照。
已經差不多有足足二十年沒有安穩地睡上一覺的謝嵇驀地驚醒了過來, 飛速坐起身, 他的眼神便警惕地開始四處逡巡了起來,略顯迷茫的視線直到掃到了某位正躺在床上酣眠的嬌豔少女時, 眼神一下子就定住了。
足足看了她半響, 男子這才抬起手拍了怕自己的額頭, 輕籲了口氣。
他忘了,他已經回來了,昨晚則是他與寧瀟的洞房花燭夜。嗬,儘管兩個人都變了,但跟上輩子沒變的是, 兩人的這一夜依舊沒有圓房。
才想到這裡,他便忽然注意到有兩道人影在他們的門前晃來晃去的,沒等他反應過來, 那兩個晃悠個不停的人就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 伸手就在房門上篤篤篤地試探性的一連敲了三聲。
然後小丫頭畫眉的聲音便細細弱弱地響了起來, “小……夫人、姑爺可醒了?該起了……”
一聽到這樣的聲音, 原先還歪在床上熟睡的寧瀟一下就睜開了眼, 與謝嵇對了一眼, 一秒過後, 兩人不約而同地就動了起來。
謝嵇那邊快速將軟榻整理整齊, 寧瀟這邊則邊注意著謝嵇那邊的動靜,邊從床上起來假裝含糊地回答著等在外頭的丫鬟婆子們,“唔, 知道了……”
然後見謝嵇收拾好了自己的軟榻,來到了自己的身邊,剛想開口讓他們進來。
不料謝嵇一下就捂住了她的嘴,寧瀟眨了眨眼,隨後就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也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柄匕首,手起刀落,一下就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後將手上滲出的血珠毫不猶豫地便擦到了墊褥之上。
見他這麼一番操作,寧瀟驀地瞪圓了眼,這才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臉上快速浮上了一團紅,伸手就在麵前男人的腰上用力掐了一記。
男人雖瘦,可腰卻十分的精瘦,寧瀟這一掐,根本就沒掐到什麼不錯,人還差點沒因為手上掐了個空的緣故,腳下一滑跌進謝嵇的懷中。
“看夫人這投懷送抱的架勢,該不是對我這樣的解決方式有什麼異議吧?還是說你更想親自……”
因為兩人的距離靠的極近的緣故,他低頭在寧瀟的耳邊這麼曖昧地一說完,眼看著寧瀟又要伸手去抽她藏在枕頭底下的長/鞭,男人迅速跳了開來,將破了的手指背到了身後,他便立馬高聲地對外說道,“進來!”
說完,他看著寧瀟憤恨地看了他一眼,唇角高高揚起。
下一秒,門被打開,周嬤嬤領著昨晚他們見過的那兩個名叫畫眉和喜鵲的兩個小丫頭打起簾子就走了進來。
小丫鬟們端著熱水毛巾等物什,周嬤嬤則在進來的一瞬間,眼睛就在房間裡轉了一圈,見除了喜床一片淩亂,並沒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這才暗暗點了點頭,然後徑直就往床邊走去,一掀開被子,看見了那一抹紅,眼中便瞬間閃過了一絲暗喜與激動。
就在這時,看清楚了周嬤嬤這個微笑表情的寧瀟看著謝嵇對她不著痕跡地一挑眉,見兩個小丫頭們還要幫他穿衣服,便立馬紅著臉迎了上來,“我來吧。”
“多謝夫人。”
謝嵇笑著說道,眼神繾綣而溫柔。
“相公不客氣。”
寧瀟的臉更紅了,然後趁著給他穿衣的過程便硬是在他的身上掐了好幾把,而且每回都隻掐那一點點肉,疼得謝嵇的眼角抽搐了好幾回,可唇上的笑容卻始終不變。
穿好了衣服,他見寧瀟要梳妝,便連投桃報李道,“娘子幫我穿衣,不如我就幫娘子畫眉吧?”
“不勞煩相公了,一會彆耽擱了敬茶……”寧瀟的小心臟微微一抖。
“幫娘子畫眉怎麼算是耽擱呢?”謝嵇笑著眼神示意了下她,房間裡可是還有其他三人在呢,還要不要裝恩愛了?
“你……”
寧瀟剛想反駁,卻見周嬤嬤等人俱都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便硬是擠出了個笑來,“那就勞煩相公了……”
而等謝嵇靠近了之後,她的嘴唇未動,威脅的話卻低低地響了起來,“你敢給我亂畫,我一會敬茶就敢給你出幺蛾子,你信不信?”
聞言,謝嵇挑了下眉,同樣嘴唇未動,壓低了聲音回道,“我沒你那麼虛偽,表麵一套,暗地裡一套,說幫你畫眉就是幫你畫眉,你以為我會乾什麼?”
“這樣最好……”
寧瀟微微抬起了自己的小下巴,直接就將一張脂粉未施的清麗小臉送到了謝嵇的手下。
見狀,謝嵇從一旁的梳妝盒裡拿起了眉筆,便湊了上去。
越湊越近,兩人的心跳聲也漸漸開始有些亂了起來。
明明上輩子成親多年,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們從未有過這樣親密親近的時刻。
真正心意相通了之後,端王卻造反了,新皇直接就被他弄死了不說。謝嵇這邊帶著幼主東躲西藏,天天刀光劍影,顛沛流離不說,還隨時都有丟掉性命的危險。寧瀟那邊則深陷後宮,爾虞我詐,為了保全自己,夜晚甚至連熟睡都不敢,可也隻活了短短三年,留下無數引人遐想的傳聞,就這樣香消玉殞了。
想到這,謝嵇深吸了口氣,仔細端詳了下寧瀟的眉,便認真地給她畫了起來。
兩道眉都畫完了,兩人的動作都沒有變化,神情也有些發怔。
要不是被喜鵲等人提醒著他們該去敬茶了,恐怕兩人還不知道要楞到什麼時候呢!
回過神來的寧瀟急忙忙地轉過身就對著一側的銅鏡就開始看起自己的眉來,不得不承認,腦子好使的人乾什麼都行,就連眉毛畫得都格外好看秀美。
寧瀟臉頰微微泛紅地對著鏡子左看右看。
看她這小女兒情態,一旁的謝嵇莫名其妙忽然就回想起上一世他在潁川聽到的一則傳聞來,也是跟畫眉有關,據說是登基為帝的君亦則曾為了幫她畫眉,好幾次都硬生生地推遲了早朝的時間,算是直接就坐實了她寵妃之名。在此之後有關於寧瀟容貌的形容天底下也不知道多了多少的版本,有說狐妖轉世的,有說九天玄女的,等等等。唯一讓大家達成共識的便是,她,他曾經的妻子,寧瀟,傳聞過後直接就坐實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不然也不會使得君王對再嫁之身的她這麼迷戀。
想到這,謝嵇忽然就覺得心裡火燒火燎的,難受的緊,看著寧瀟這一臉興奮的小樣子,諷刺的話不過腦子地壓下了聲音就說出了口,“還照?我都說我沒你那麼虛偽不會動手腳,你聽不懂是不是?還在胡看什麼,難道是在比較?是了是了,我畫的眉怎麼可能比得上你的陛下呢?他可是專門為了幫你畫眉而遲了早朝呢,這可是真真正正的從此君王不早朝啊!你都比得上曆史上的那些絕色禍水了!”
聞言,寧瀟臉上開心的小表情瞬間一僵,動作也因此一頓。
見她這樣,謝嵇還是不高興。
她開心他不高興,她不開心他更不高興,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怎麼樣才會高興!
男人滿心的煩躁,卻見下一秒寧瀟就已經轉過頭來,對著他皮笑肉不笑道,“這是當然咯,你怎麼可能比得上陛下呢?你這什麼手藝,偶爾畫著玩玩還行,真頂著這雙眉出門,還不叫我的那些小姐妹笑掉她們的大牙,那可就是我的罪過了!”
“你……”
謝嵇氣憤難當。
你到底會不會欣賞?這明明就是當時潁川最流行的一種眉,可是多年後的一種流行,你……
看他這樣,寧瀟在心裡直接就翻了個白眼。
酸,酸,就會酸,乾脆酸死你這個醋壇子精好了!
一旁站著的周嬤嬤等三人因為站得太遠,倒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隻看到了才成親的小兩口在一起格外恩愛甜蜜的樣子,頓時欣慰地互相看了一眼。
她們啊,這下可算是對夫人有所交代了,唉,天曉得昨晚她們幾個幾乎是擔心了一整晚,就怕以小姐的脾氣連洞房花燭夜都能鬨個天翻地覆,現在瞧著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還有,姑爺這樣子她們覺得不是挺好嘛,待小姐這麼溫柔,那些個勳貴之子哪個還願意幫自家娘子畫眉了,就是侯爺也從沒幫夫人畫過啊,更何況一些混不吝的,正室沒進門之前,房中通房就有一大串,以小姐的性子真要嫁進去,那不得天天鬨個家宅不寧。
還是姑爺好,家世清白,自己也有功名,就是家境太差了些,唉……
不過,今秋就有秋闈,若是姑爺能一口氣考中了個舉人就好了,不不,最好還能是個解元,不不不,最好春闈也能高中,先考個會元,再來個狀元,連中三元,到時候……直接就打腫那些笑話她們小姐低嫁,看不起她們姑爺的臉才好!
一旁的畫眉硬是靠腦補將自己給腦補了個熱血沸騰。
殊不知,這一切在明年卻是會真的上演。
梳洗完畢,眼看時間也不早了,寧瀟便與謝嵇一前一後地出了房門,直奔主院而去。
與此同時,主院的謝家一家人早已等在了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