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兒吃吧。”
跟個排排坐等著分果果的幼兒園小朋友一樣, 端坐在漆紅色的放滿了食物的長幾前, 聽著亓官厲這樣滿不在乎的一句話,寧瀟的嘴角不受她控製地抽了抽。
抬頭看了眼斜倚在龍椅上, 坐沒坐樣,輕托著自己的下巴,看著她一臉似笑非笑的亓官厲一眼,又低頭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底下一幫子敢怒不敢言, 乖巧得跟跟一隻隻小鵪鶉似的大臣們。
寧瀟徒然生出了一種好似她是個吃播,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她的觀眾, 吃的好了, 觀眾中最大的大佬可能還會給她刷枚火`箭的錯覺來了。
趕緊將這樣的念頭從她的腦中趕出去的寧瀟,緊接著便又再次聽到瘋比亓官厲忽然就開了口,“怎麼?不是皇後跟孤抗議, 說沒有吃早膳嗎?現在怎麼又不吃了?難不成是這些早膳不合胃口?來人,將今早做這些早膳的禦廚……”
亓官厲懶洋洋的話都還沒完全說完,寧瀟毫不猶豫抓起一旁象牙做的玉白色的筷子, 夾起一枚晶瑩剔透的蝦餃就淑女地咬了一口,隨後眼睛一亮, “唔,好吃……”
這麼說完,她抬起頭來就朝始終目不轉睛注意她一舉一動的亓官厲就露出了個甜蜜蜜的笑來,“皇上,這個好吃,唔, 這個也好吃……”
緊接著,寧瀟就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就開始了自己的“吃播”之路。
彆說,吃得還挺香的,再加上食物本身的饞人香氣,直接就搞得底下那一些早上隻乾巴巴地在馬車上吃了幾塊乾巴巴的糕點,為了怕上朝時尿急,會惹怒亓官厲,這些連水都沒敢喝的大臣們,好幾個禁不住誘惑的,不由自主地就咽了咽口水。
見寧瀟吃得是真香,“拖下去斬了”這幾個字,亓官厲便也就沒有說出來,反而看著寧瀟這樣子,嘴角一下子就高高地揚了起來。
可很快,他見寧瀟好像是真的在享受食物,隻因為她吃東西的過程之中,根本就沒有抬起頭來看上他一眼,甚至還有一種越吃越歡實的架勢,亓官厲揚起的嘴角不自覺就收斂了起來,細長白皙的手指不斷地磕在金製的龍椅把手上。
篤,篤,篤。
早已在他的魔鬼訓練下,練就了一番隻要他一眨眼一抬手,就能立馬分辨出他到底生氣還是高興的眾大臣們頓時就在心裡暗叫了一句不好,這狗比要發作了!
一時間,除了依舊吃得香甜的寧瀟之外的幾乎在場的所有人,俱都瑟瑟發抖了起來,幾個站在後頭的小官,甚至差點沒膝蓋一軟,當場就求起繞來。但經驗告訴他們,這個時候一定要苟住,求什麼都不能求饒,一旦求饒,隻會死得更快。
果不其然,下一秒——
“好吃嗎?皇後……”
亓官厲半撐起上半身,微微抬起下巴,衝著寧瀟不鹹不淡地這麼問道。
而此時已經完全沉醉到了美食當中的寧瀟,敷衍地點了點頭,因為嘴裡還包著食物,最終便隻能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見狀,亓官厲眯了眯眼,還未待他發作,坐在長幾後的寧瀟忽然就用自己的象牙筷夾起了一枚還冒著熱氣的蝦餃,衝著亓官厲就舉了起來,笑得眉眼彎彎,“皇上要嘗嘗嗎?味道真的很不錯……”
聽到這裡,亓官厲微挑了挑眉,徑直就又往後靠了去,再次托住下巴,無可無不可地就嗯了一聲。
眼看著一場風暴直接就湮滅在了最開始,底下的大臣們俱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可他們卻是連眼神都不敢跟站在他們身旁的同僚交流一番,便隻能自己先在心裡消化消化了。
而這一邊,還舉著蝦餃的寧瀟明明聽見了亓官厲嗯了聲,人卻連動彈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也沒有呼喚一聲站在他身側的大太監,隻是眼神始終在她的身上打著轉兒,這副模樣是幾個意思?
寧瀟臉上的笑容都要維持不住了,不是……不是要她夾著蝦餃上前去喂他吧???
我的媽,這還有這麼多人呢?在線直播吃飯已經夠羞恥的了,現在還要在線直播秀恩愛,簡直有毒好嗎?
還有,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他跟原寧瀟還你來我往地互相試探了一段時間,怎麼跟她,就這麼打直球地直接上啊?
難道是因為她昨晚的清醒,本來按照劇情,原寧瀟在昨晚是沒有醒來,也沒有看見那隻紫眼睛小貓的,可現在……
不,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
現在最要命的是,她真的要夾著蝦餃去喂他嗎?
好他媽羞恥!
寧瀟在心裡暗暗吐槽了聲。
可就在這時,見他都嗯了,寧瀟卻連動彈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亓官厲的眼神不自覺地又眯了起來,幾乎同時,底下那幫子剛鬆了口氣的大臣們頓時又是立馬屏住了呼吸。
她敢肯定,能在大齊做官,特彆是在亓官厲的眼皮子底下做官的人,那心臟肯定個頂個的好,否則就這一驚一乍的架勢,心臟不好的恐怕早就撅過去了。
而此時,寧瀟還能怎麼辦呢?
當然是硬著頭皮上啊!
因為她不上,她覺得底下那幫大臣們恐怕真的要一口氣喘不上來撅過去了,那樣她就罪過了。
想到這兒,寧瀟夾起這枚蝦餃,緩緩起身,小碎步地走到了亓官厲的麵前,半蹲下`身,“來,陛下,啊。”
說著她還發出了個啊的音,就像是在哄一個不聽話的熊孩子吃飯似的。
啊完,她就用一隻手托在蝦餃的下麵,就將其遞到了亓官厲的嘴邊。
聞言,底下的大臣們俱都瞪圓了眼暫且不提,就連亓官厲也一臉的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地朝寧瀟看了過來,就在寧瀟又將蝦餃往前遞了遞的時候,他這才低笑了聲,張嘴就將那枚已經有些涼了的蝦餃接了過去。
下一秒,剛想直起身子的寧瀟就一把被其拉住了手腕,在她還沒有反應回來的時候,人就被扯著一個重心不穩就一下跌入了男人泛著微微涼意的懷中。
“看不出來,皇後還挺熱情,也已經吃飽了,沒看都會往孤的懷裡撲了嗎?既然如此,孤怎麼好不成全皇後的一番苦心呢?”說著,他繳了寧瀟手中的象牙筷直接就往一側的長幾上一丟,雕刻精美的象牙筷隨著他毫不在意地這麼一丟,瞬間就碎成了四節。
寧瀟:“……”
“臣妾其實……”
“嗯?”
亓官厲隨意地朝她瞥了過來,眼中幾乎已經明晃晃地寫著“你敢說不是,我就敢見血”。
“……確實,已經,飽了。”
寧瀟眼中寫滿了mmp地朝男人露出了個羞澀的笑來。
“孤就知道。”
這麼說著,亓官厲伸手就捏了捏寧瀟的下巴,隨即邊玩著寧瀟順滑烏黑的長發,一邊眼神示意了下站在他身側的大太監一下。
一接收到他的這個眼神,大太監渾身一激靈,隨即尖著嗓子就喊了起來。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不管聽幾回,說實在的,寧瀟真的有些忍受不了這樣的聲音,這不,身體又條件反射地打了個激靈。
“臣有事奏。”
就在這時,一個大臣走了出來。
可亓官厲卻完全沒有在意他的意思,而是看著在他懷裡打了個哆嗦的寧瀟,一臉訝異地就開口問了聲,“怎麼?皇後是不是冷了?沒事……”
就在寧瀟以為他開口放她回去加衣服時,男人伸出手就一把將她整個地抱緊了,“孤抱著你,孤這麼抱著你,是不是就沒那麼冷了?你啊……”
我啊?我怎麼了?
還有,可以彆用這麼一副彆以為孤不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真是拿你沒辦法,還不是隻能依著你的無奈小眼神看著我嗎?
有點,惡心……
寧瀟在心裡這麼腹誹著,可麵上卻一下子就紅了臉頰,“陛下……”
“哈哈哈哈哈哈……”
底下正彈劾某某官員貪汙上萬兩白銀,甚至還縱容兒孫強搶民女的某大臣,一聽到這一聲大笑,差點沒笑得他條件反射地當場跪地求饒。
還好,他崩住了,不僅崩住了,還條理清晰地將自己的彈劾全都說完了,然後恭敬地等待著亓官厲的回複。
亓官厲也沒有讓他等得太久,一笑完,就立馬掀起眼皮朝底下看了眼,“哦,他啊,不知道孫尚書有什麼好的建議呢?”
“自然是抄家追繳贓款,高知府並他的幾個子孫俱都人頭落地,以儆效尤。”
這位孫尚書一臉的正義凜然。
“哦,這樣啊……”
隻看了一眼,便又將注意力全都轉移到了寧瀟頭發上的亓官厲,“那就依你所言,人頭落地吧。”
“陛下英明……”
這位孫尚書的臉上驚喜的表情還沒完全綻放,下一秒一個神秘莫測的黑衣男人忽然就一下落到了他的麵前,手起刀落,這位不知道是六部哪一部的尚書大人還笑著的頭就落了地。
“那麼接下來,抄家的活兒誰去乾呢?就……那個誰吧……哦,彆忘了,還有幾個兒孫也要當場人頭落地,彆收監了,平白給監牢增加負擔。”
亓官厲滿不在乎地這麼說道。
說的好好的,突然一個頭就這麼滾了下來,鮮紅滾燙的血更是直接就灑了一地,離這位尚書比較近的幾位大臣們的臉上和身上都濺到了一些,一時間,有幾個膽子小的,直接就兩股戰戰了起來,臉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就消失了個一乾二淨。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有個大臣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地回道,“微臣領命。”
領完命就又老老實實地站了回去。
而幾個知情的人都知道這位孫尚書分明就是惡人先告狀,被小官捉到了把柄,連夜做了手腳,然後將自己的罪名全都安插在了這位知府頭上,以為這樣就可以顛倒黑白,誰知道……
當場人頭落地。
就說這位新皇根本就不比先皇仁慈仁愛,不玩什麼勢力製衡,打一個棒子給一個甜棗的把戲,這人怎麼就是不長記性呢?
真當他的那幫“獒犬”都是吃素的嗎?
唉……
而此時正坐在亓官厲懷裡的寧瀟則完全被這完全預測不到的事態發展給弄懵了,不僅懵,因為才吃完早飯的緣故,還有些想吐,最後硬是吞了口口水才將這股子嘔吐的感覺給咽了回去。
果然是一言不合就見血的主兒。
寧瀟不由得就在心裡這麼想到。
偏偏就在這時她的頭皮一疼,“嘶——”她下意識地就這麼叫了聲。
“怎麼?是不是孤弄疼你了?”
亓官厲關切的話語瞬間就在她的耳旁響了起來,見狀寧瀟轉頭,便看到自己原先順順溜溜的頭發直接就被這人編成了好幾股麻花辮,因為手法才糙,現在已經亂成了一團了。
“……孤不是故意的。”
這人還敢用這麼無辜可憐的眼神朝她看來,剛剛那位孫尚書都要死不瞑目了好嗎?
見狀,寧瀟硬是擠出了個笑來,“無礙,陛下喜歡是臣妾的榮幸。”
麻蛋,等你變成了貓,老娘也這麼弄你!
底下的凶案現場很快就被幾個手腳麻利的人給收拾了個一乾二淨,那熟練的手法,簡直讓寧瀟都不由得為這幫大臣們掬一把同情淚。
之後又有幾個官員彙報了一乾事宜,隻不過這一回的人都格外的老老實實,本本分分,亓官厲聽了也跟沒聽到似的,還在不停地玩著她的頭發。
就在所有人的工作彙報結束,即將退朝,寧瀟也將脫離苦海之際,一人忽然就站了出來。
寧瀟隨意看了一眼,隨後臉上便立馬就現出了濃濃的興趣來,無他,隻因為這人她熟,熟得不能再熟了。
這不就是她那位對彆人渣破天際,對表妹癡情一片的便宜爹,寧國公寧巍嗎?
他怎麼突然跳出來了?
可能是察覺到寧瀟渾身上下洋溢著的興趣太過,亓官厲便也隨著她的視線朝下看了過去。
旋即就聽見這位正當壯年的寧國公聲如洪鐘般地開了口,“啟稟陛下,自一年之前,後宮就再未進一人,眾娘娘也始終一無所出,為穩定朝綱,臣鬥膽,懇求陛下再行選秀之事,以充實後宮,綿延子嗣!”
聞言,在場的眾位大臣俱都瞪大了眼朝這位一看就腦子有泡的寧國公看了過去。
看完了之後,大家又紛紛朝亓官厲懷中的寧瀟看了過來。
在場的人有誰不知道寧國公是當今皇後娘娘的親爹,現在看來,皇後娘娘根本就是撿來的吧?還有親爹催著女婿納妾的?
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之前他們隻是聽說這位戰功累累的寧國公的腦子不太好使,寵妾滅妻,縱容小妾害死正妻,還上交免死金牌,換得以妾為妻,將自己的嫡長女,也就是現今的皇後娘娘送到了慈心庵上一住就是八年等等等等,各種騷操作,沒想到最騷的還在這兒呢!
要知道後宮比朝堂可安全不了多少,甚至還更危險,家裡有女兒的大臣們一聽到這麼一句話,生撕了這位腦子不清頭的寧國公的心都有了。
可現在,皇上還沒發話,他們也隻能忍著。
一聽到腦殘便宜爹一開口這麼說完,寧瀟便立馬就挑了下眉。
“哦?”
亓官厲也跟著輕哦了聲。
“好啊!”他直接就點了下頭,“綿延子嗣是吧?那就選秀吧……選出來的就進來給我延,女兒家懷胎需十月,十月內延不出來的,就全都砍斷手腳,做成人彘,給這金鑾殿添添景兒如何?”
“陛下,陛下萬萬不可!”
一時間,大殿裡所有的大臣俱都齊刷刷地跪了下來。
家中有適齡女兒的大臣們更是恨毒了這個寧國公,家中沒女兒的也害怕增加上朝的艱難性,俱都求饒的十分真誠恭敬。
可以說,亓官厲的這一手直接就給寧國公寧巍的仇恨拉得足足的。
而同樣跟著跪下來的寧國公嚇得額頭的汗一下就滴了下來,這,這怎麼行呢?十個月,女子懷孕哪有這麼湊巧的事情,唉,都怪芙兒,說什麼寧瀟這麼個下賤胚子都能做皇後,有事沒事就派人傳她與娘親入宮,也不乾彆的,就是想看她們倆對她下跪行禮,她不甘心,她容貌才行哪裡比不上這個賤胚子了,她也要入宮,爹,你去求求陛下,不行,就去威脅那下賤胚子,讓芙兒也入宮好嗎?
芙兒一定能將她從皇後的位置上拉下來,到時候弟弟俊哥兒也能有個依靠!
這是他女兒的原話,再加上他的表妹一直在他耳邊敲邊鼓,時不時還露出一副憂愁鬱悶的神色來,問她也不說,問急了才知道原來她進宮之後,在寧瀟的手底下吃了不少暗虧,還被她罰跪,膝蓋上的淤痕到現在都沒褪去。
“我看……瀟姐兒怕是將曾經姐姐的死全都記在了我的身上,以為是我……沒事的,表哥,我受一點傷害沒事的,我是怕瀟姐兒對你怨恨在心,到時候她在陛下的耳邊說些什麼,唉……”
一聽到這樣的話,寧國公腦袋一熱,竟然直接就在朝堂之上就催促起皇上再次選秀起來。
因為他的芙兒今年正值妙齡,容貌才學各方麵都叫人根本挑不出一點錯來,會中選隻會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可誰能想到……
寧國公額頭上的汗越聚越多,最後竟直接在他前方的地上彙聚成一小攤來。
“萬萬不可?怎麼就萬萬不可了?剛剛催孤綿延子嗣的是你們,現在說萬萬不可的也是你們,你們這樣讓孤很難做啊……”亓官厲儘管麵上是笑著的,眼神卻是冷的。
將場麵一下就僵化了,寧瀟眼珠一轉,隨即轉身就一下撲進了身後的亓官厲的懷中,聲音柔轉千回地嬌嗔了一聲,“陛下……”
這個節骨眼,聽見寧瀟出聲了,亓官厲直接就帶著冰冷的笑意朝她看了過來,“皇後有何高見啊?”
“高見臣妾沒有,臣妾隻是覺得這後宮啊都已經這麼擠了,快要住不下了,怎麼還選人進來啊?難道陛下已經不喜歡臣妾了嗎?所以才想選一些妹妹們進來……”
說著寧瀟便立馬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小表情來,“那臣妾可不依啊……”
寧瀟的嬌撒的那叫一個手到拈來。
就亓官厲這種陰晴不定的性子,多喊幾個妹子進來也不過就是多送幾個人頭罷了,還是不造孽了吧!
看見她這樣,亓官厲眼中的冰冷迅速散去,一瞬的驚愕過後,他便立馬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太過放肆痛快,胸腔的震動使得半伏在他胸前的寧瀟都覺得有些刺耳起來。
而聽他笑了,底下幾乎所有的官員這才將那高高提起的心又再次放回了原地,還好還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