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大佬是隻鬼(十二)(1 / 2)

“你以後,做我夫君好不好?”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山洞裡,躺在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的少年,恍惚間耳邊再次響起小姑娘天真無邪的問話。

一片黑暗中,顧憫整個人驀地睜開雙眼。

即便不用伸手觸碰,他也知道此時的他臉上到底有多燙,心口跳得有多快。

他懂的,他真的懂,什麼夫君、娘子、嫁娶之類的話。

之所以懂,主要是父親見他日日長大,遲早需要娶妻生子,最近兩年便教導了一點點這方麵的知識,再加上他偶爾偷看到的有關於村子裡的夫妻之間的相處,不由得就懂了不少。

夫君就是要與自家娘子在一起一輩子都不分開,更要待她好一輩子的人。

天曉得在阿寶問出那樣的話後,顧憫除了滿心的震驚之餘,心頭那股子突生的隱秘狂喜差點沒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好啊。

此時,顧憫在心裡不由自主地這麼回道。

怎麼會不好呢?

他想與阿寶在一起一輩子都不分開,還願意對天起誓,他一定一定會對他好一輩子的。

甚至隻要一想到以後他能日日一睜眼就能看見阿寶,隻要他想,隨時都能看到阿寶甜甜的笑,聽到阿寶的聲音,顧憫就覺得整個人開心得不曉得怎麼辦才好了。

黑暗中,顧憫下意識翹起嘴角,弧度越翹越高,眼眸裡的光亮亮的。

便是這時,一道悶咳之聲忽然傳進了他的耳中。

隻一瞬,少年便立刻抿住了嘴角,認真聽了半響,發現悶咳聲不但沒有緩和,反而越來越激烈,偏偏還被人壓抑在嗓子眼裡,聽著就難受極了。

一聽就知道是他爹害怕會吵醒他這才……

終於,顧憫忍不住了,徑直坐起身來,下了床摸索著倒了杯水就摸去了父親的床前,“爹,快喝水,怎的又咳了?明明風寒已經好了,還是咳嗽,需不需要下山看看大夫?”

聽到顧憫的聲音,顧父終於壓製不住,狠咳了幾聲後,摸索著接過了顧憫手裡的碗,喝下口水,整個人才終於舒坦了些。

“不必,小毛病罷了,沒事。倒是你,怎的這麼晚還不睡?是不是哪裡不舒坦?”

“沒有,爹,您彆擔心,我好得很。”

顧憫急忙安顧父的心。

“那就行。憫兒,近幾日你沒見過山下的人吧?”

顧父的問話叫顧憫的心口莫名一突,他忙捏緊拳頭,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些,“沒有啊,怎麼了嗎?”

“沒什麼,就是我看山下最近可能是在辦什麼喜事,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你要是遇上了,記得小心躲開,千萬彆叫他們發現了,知道嗎?”

“……嗯。”

好一會兒,黑暗中才響起少年悶悶的回應。

細心交代完了自家兒子,咳嗽也好了不少的顧父很快就陷入了睡眠當中,徒留顧憫躺在自己床上,怔怔地望著頭頂的一片漆黑。

阿寶不懂,他該懂的。

因著父親還有村人的關係,他們兩個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可能一輩子在一起的。

他本就不該心生妄想的。

這般想著,少年用力抿緊了唇角,一時間眼睛酸脹得有些厲害。

狠狠閉上雙眼後,一點濕潤徑直沒入他的鬢角。

*****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眨眼間,五年過去了。

彼時的阿寶已經是個十四歲的漂亮少女,而顧憫也早已成了十八歲的大小夥子了。

最近幾年,可能是因為顧憫的長成,也可能是因為時間久遠,村人說不定早就忘記了他們的存在,顧父整個人也越來越輕鬆。

忘記了好,忘記了才好。

到時候他攢夠了錢,帶著憫兒離了這兒,另找個村子好好安頓下來,再給憫兒說個好媳婦,到時候他就是立時死了也心滿意足了。

顧父的打算從來沒瞞過顧憫,再加上兩人攢的家底越來越多,顧憫也知道可能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跟父親一起離開青山村的後山,以後……說不定再也不會回來了……

斜倚在老槐樹樹旁,顧憫難受地這麼想著。

阿寶走上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的顧憫,隻詫異了一瞬,少女便立刻隔了老遠就熱情洋溢地喚了一聲,“顧哥哥!”

幾乎一聽見阿寶的聲音,顧憫條件反射地站直了身體,然後衝著聲源處就露出個溫和的笑來。

“阿寶。”

看見阿寶就會笑這基本上已經成了顧憫的本能。

眼看少女笑容燦爛地加快了步伐,離他越來越近,顧憫嘴角揚起的弧度也越來越高。

此時陽光下,山路上,少女的臉粉□□白的,如同最上等的薄瓷,鴉青色的長發泛著明亮的光澤,漂亮的杏眼,隻要一笑,就會彎成兩道月牙,明媚美好。

阿寶一直都很好看。

這是顧憫認定的事情。

可前不久他意外看到村子裡其他少年也會紅著臉送東西給少女,才使得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這世上不止他一個人覺得阿寶長得好看,幾乎所有人都看見了逐漸長成的少女的美。

甚至連村長那個已經考上了童生,被大家都認定很有前途的兒子也會對她示好。

這樣的認知,使得本就沒什麼希望的顧憫,心中愈發絕望。

可即便如此,他卻仍舊卑劣地繼續與少女在私底下來往著,即便長大了的她已經不再將什麼夫君不夫君的話掛在嘴邊了,即便她就快要及笄,到了能議親的年紀了。

顧憫卻仍舊假裝什麼都不知曉似的,與她維持著這樣的見麵。

他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長久,可他依舊希望能拖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他就是想看見她,隻要能看見她就好了。

他不貪心的。

“顧哥哥……喂,顧哥哥……”

此刻已然來到了表情怔忪的顧憫麵前,阿寶伸手就在對方眼前用力晃了晃。

見對方終於回神,她就笑了起來,“顧哥哥,想什麼這麼入神!我都到你麵前了你都沒看見!”

嘴上在抱怨,可看見她眼中柔潤光芒的顧憫知道她根本一點也沒生氣,但他還是認真解釋了一番,“沒什麼,就是我聽說你就快要生辰了,所以……”

“嗯?”

阿寶疑惑了下,隨即就看見顧憫直接從懷中掏出個灰色的帕子來,帕子舊舊的,甚至還有些破損,但疊得整整齊齊,一看就知道裡頭肯定包了什麼東西。

果不其然,顧憫在阿寶專注的視線下,一層層打開了帕子,卻不曾想帕子裡頭還包著一張白紙,打開白紙,便看見裡頭躺了一副紅色的石榴石耳墜。

隻一眼,阿寶的臉上便漫上了一片彆樣的歡喜。

“耳墜!”

阿寶驚喜地伸手撚起了耳環,抬起頭來,“顧哥哥,這是……送給我的嗎?”

“嗯……嗯。”

顧憫微紅著臉,輕點了點頭。

這副耳墜是他背著父親偷摸打魚賣魚賣獸皮攢出來的錢,悄悄買下來的。

在買的時候他就設想過阿寶在收到這樣的禮物會有多高興,可等真的看見少女眼中的驚喜時,顧憫才感覺到他到底有多開心滿足,甚至就連手指都微微有些顫抖。

“天哪,顧哥哥,你怎麼這麼好?好漂亮,我好喜歡,真的,特彆喜歡!”

說話間,阿寶就已經將耳環放在了自己耳垂旁,隨後突然湊到了顧憫的眼前,期待地開口,“怎麼樣?顧哥哥,好看嗎?”

毫無準備下,與阿寶瑩潤的雙眼直接對視到了一起的顧憫,原先還隻是有些薄紅的臉頰,騰地一下,紅了個徹底。

一下子,更是連手都不曉得該擺在哪裡了,忙胡亂地點了點頭,阿寶這才心滿意足地退了回去,嘴裡卻還是咕噥著,“我怎麼問顧哥哥你了,不管我怎麼樣,你肯定都說好的,早知道今天我該帶麵小鏡子上來的,我現在都看不到我戴起來是什麼樣子,附近也沒水……”

這般兀自高興了好一會兒後,阿寶才珍之又珍地再次用白紙還有顧憫的破手帕把耳墜再次包好了,收了起來。

收好了耳墜之後,她像是才想起了什麼似的,一臉歉意地看向麵前的顧憫,“哎呀顧哥哥,你的帕子給我了,你以後用什麼呢?”

“我……”不用。

後麵的話顧憫還沒說完,阿寶那邊就已經從自己的袖子裡取出一方白色的帕子來,“不然這個就給你吧,你知道的,最近我在跟我娘學繡花,這個是我繡壞的,雖然壞了,但平時將就用用還是可以的,你不會嫌棄的對嗎?”

完全沒預料到阿寶會送他東西顧憫整個人早就楞在了原地,聽了阿寶最後一句話才猛地反應過來的他,忙不迭地擺手,“不會不會,怎麼會呢?我永遠不會嫌棄的!”

顧憫急忙接了過來。

見他接了過去,莫名的,阿寶的臉也有些熱,她連忙避開了顧憫的視線,故作不經意地輕咳了一聲,“日頭不早了,我……我該回去了,否則我阿娘看不見我會著急的!”

“嗯……好,下山的時候小心些。”

顧憫下意識叮囑道。

“嗯!”

阿寶點了點頭,隨後眼角餘光不由得又瞥了一眼顧憫手中的帕子,眼神就像是被燙到了似的,快速挪開,飛快跟顧憫道了彆,就匆匆往山下走去。

走了一半才驀地想起了什麼,趕緊轉過身來,“對了……”

“怎麼了嗎?”

槐樹下,顧憫開口問道。

“明日就是上元燈節了,顧哥哥……”

阿寶斟酌了下,最後在顧憫疑惑的視線當中,神采飛揚,“你要跟我一起去鎮上看燈嗎?就你和我,兩個人……”

阿寶的一句話就像是在顧憫平靜的心湖中用力擲下一枚石子,瞬間激起一圈圈波紋。

他的嘴唇輕動了動,不可置信地朝下方的少女看來,直看得對方本就發燙的臉頰越來越燙,越來越紅,最後直接惱羞成怒起來,用力在地上跺了跺腳,“你就說你去不去吧?要是不去我就找彆人……”

“不要!”

顧憫直接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不要彆人,我去,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燈,就你和我,我們兩個人。”

顧憫一字一頓地說完這樣一段話。

可隻有天曉得此時的他,整個人激動得連心尖兒都在發抖,連帶著聲音也跟著一並發顫。

他太開心了,開心得要瘋了。

唯有用力捏緊拳頭,指尖狠狠嵌進掌心的些微疼痛才叫他能維持此時的理智。

而下方聽見了顧憫話的阿寶,一時間臉紅得更厲害了,她用力咬了咬唇,“好,那我們明天見,顧哥哥……”

說完,她攥著小拳頭,頭也不回地就往山上跑去。

徒留顧憫仍然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回過神來,因為過分興奮,竟然圍著老槐樹一連跑了好幾圈,心頭的火熱才漸漸平複了下來。

便是這時,顧憫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他手中阿寶送於他的手帕上。

看了許久,他伸手緩緩展開了白色的帕子。

然後,顧憫就怔住了。

因為他看見了繡了幾叢翠竹的帕子右下角竟然繡了個小小的顧字。

什麼繡壞的,什麼將就用用,這帕子分明就是阿寶專門為他繡的。

念及此,顧憫心裡的歡喜滿得似是要溢出來了一樣,嘴角揚起,望向山下,就這麼癡癡地笑了起來。

他是不是也有可能……有可能將妄想變作真實。

因為阿寶她……

顧憫將帕子貼在心口的位置,這一輩子都沒有這樣滿足快活過。

因著這一次的互相贈禮,阿寶與顧憫之間就像是直接捅破了那層薄薄的窗戶紙似的。

第二日的上元燈節,戴著麵具的兩人於人潮擁擠中,甚至還互相勾住了對方的小手指,不論四周如何擠擠攘攘,始終都不願意鬆開。

不知不覺間,勾手指的動作不曉得在什麼時候變作了十指交握。

握上的一瞬,燈火闌珊下,阿寶轉頭看向身旁的顧憫,幾乎同時,顧憫也低頭看向身旁的少女。

即使兩人還戴著麵具,根本看不清表情,可兩人就是能看到麵具下另一人溫柔的笑。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顧憫在心裡默默地這麼想著。

快樂的時刻總是短暫的,阿寶這頭隻偷跑了一小會兒,就被自家阿爹阿娘找到了,然後得了一頓好罵。

可就算被罵了,離開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看了眼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顧憫,同時做了個手勢。

那個手勢顧憫知道,她約他明天槐樹下見。

從小到大,從未如此幸福過的顧憫隻覺得昨天,包括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像是做夢一般。

可如果真的是夢,他寧願這一場美夢永遠都不醒來。

帶著激動期待的心情,顧憫的腳軟綿綿的,就像是踩在了雲端,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後山的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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