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岩太醫真是個好人。...)(2 / 2)

烏金墜 尤四姐 7088 字 3個月前

岩太醫舔唇想了想,回身從小蘇拉背著的箱子裡翻找,找了半天取出一個葫蘆形小瓷瓶,“眼下藥箱裡隻有金瘡藥,要不你先湊合用吧,有比沒有好。”

那倒也是,頤行接過來說謝謝,不死心又問了句:“有沒有生肌膏,玉容散什麼的?”

岩太醫的表情很明顯地揭示了一個內容――想什麼呢!不過人家有涵養,找了個委婉的說法道:“我們外值給宮人看病,保命是頭一樁,至於治完了好不好看,宮人們大都不在乎。像那些精細藥,外值一般不備,宮值上用得比較多,要不你等等,我得了閒給你踅摸踅摸去,要是討著了,再打發蘇拉給你送過來。”

頤行不是傻子,當然不能傻嗬嗬打蛇隨棍上,忙道:“我就那麼一問,怎麼好勞煩您給我踅摸呢。我們宮女乾活兒的手,留疤就留疤吧,也沒什麼要緊。”

岩太醫點了點頭,又給她把了一回脈,說姑娘血氣方剛,半點毛病沒有。既然用不著開方子,就收拾收拾,打道回南三所了。

送走了岩太醫,銀朱說:“這太醫不靠譜得很,宮女怎麼了,宮女就不要好看?”

那也是沒轍,給太監宮女看病的,能和給主兒們看病的一樣嗎!

頤行盤弄著手裡的金瘡藥,拔開蓋子一嗅,褐色的粉末嗆得人直咳嗽。這要是灑到傷口上,好利索後留疤隻怕更明顯了,到底不敢用,重新蓋起來,擱在一旁了。

不過既然人沒大礙,診斷的結果也得報給尚儀局,頤行不能在他坦裡偷懶,重新梳了辮子,仍舊回院兒裡聽差。

琴姑姑對她橫眼來豎眼去,撚著酸道:“你這病症,來得快去得也快,太醫來給你瞧,竟是什麼事兒也沒有了?”

頤行掖著兩手,垂首道:“我打小就有血不歸心的毛病,確實來得快去得也快。先前姑姑還沒讓我起來呢,要不我還回去跪著吧,姑姑千萬彆生我的氣。”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軟綿綿,帶著一副委曲求全的味道,可她敢跪,琴姑姑也不敢讓她再淋雨了。銀朱說的對,千金萬金的小姐,身底子不像營房丫頭小牛犢子似的。倘或一不高興,死了,到時候牽連罪過,多年的道行可就毀於一旦了。

“算了算了,沒的又倒下,回頭誣陷我草菅人命。”琴姑姑沒好氣兒地說,厭惡地調開了視線,“既然沒什麼大礙,等雨停了,你們幾個就上寶華殿去吧。過兩天有大喇嘛進宮祈福,寶華殿當差的忙不過來,借咱們這兒的人周轉周轉。”

反正尚儀局就是個臨調的場子,哪裡缺人手了,都由她們這群當散活兒的人去支應。

頤行和銀朱並幾個小宮女應了,站在簷下巴巴兒等雨停,就看那雨水順著瓦當傾瀉而下,砸進底下一尺來寬的排水溝裡,然後水流奔湧著,急不可待地向西滾滾而去。

等響晴,等雨停,且沒有那麼快,午後又是一陣隆隆的雷聲傳來,那是老天爺悶在被窩裡打噴嚏,全是一副優柔寡斷的勁兒。

頤行和銀朱等得不耐煩,活兒既然分派給她們,到底都是她們的份內,白天乾不完,夜裡就得留在寶華殿,這麼一想,拖下去不上算,還不如早早乾完了,早早兒回來。

於是也不等了,進屋裡找出兩把雨傘來,大家擠擠往寶華殿去。好在寶華殿離尚儀局不遠,過了西二長街進春華門就到了,隻是這一路雨水飛濺,繞過雨花閣就已經濕了鞋,跑進寶華殿時,連袍裾都粘住了褲腿,一行人隻好齊齊站在簷下擰袍子,打遠兒看過來,也是一片有趣的景象啊。

待收拾完了衣裳,頤行才回頭瞧殿裡,好輝煌的布局,殿宇正中上首供著一尊金胎大佛,那佛光普照,照得滿殿都是金燦燦的。

宮中禮佛的去處有很多,像慈寧宮花園裡的幾座佛堂,還有這寶華殿、中正殿一大片,都是後妃們平時許願還願的地方。尤其寶華殿這裡,歲末每常送歲,跳布紮,兩邊佛堂裡供著無數尊小佛,據說每一尊都有明目,都是妃嬪們認下供養的。有時候連皇帝都要上這裡拈一柱香,這寶華殿雖不算太大,但在後宮之中很受重視。

管事太監已經開始指派了,站在地心給她們分活兒,一指東佛堂,“你們四個上那兒。”一指西佛堂,“你們四個上那兒……”又回身叫小太監,“姑娘們不方便,你們幾個登高……瞧好嘍,彆弄壞了東西,弄壞了可不是賠錢,要賠命的!”

大太監一通威嚇,大夥兒都躬身應“”,頤行和銀朱並兩個小宮女領著了西佛堂的活兒,那裡的經幡黃幔都是簇新的,隻是桌上供布灑了香灰。一個宮女嘴沒跟上腦子,呼地吹了口氣,立時吹得滿世界香灰飛揚,連累後頭小金佛上都落滿了。

“哎呀……”銀朱歎氣,“你是唯恐咱們偷懶啊!這會子好,要乾到多早晚?”

“我也不是成心的呀,再說本來就要擦的,有什麼相乾……”

她們那裡說話,頤行絞了濕布,站在大殿一角,仰頭看一尊大威德金剛。好家夥,九首三十四臂十六足,居中四個老大的黑牛頭,乍看氣勢凶猛,令人望而生畏。

這時一個扛著掃帚的小太監走過來,噯了聲問:“你是頤行姑娘不是?”邊說邊遞了個盒子給她,“才剛外頭來人,讓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頤行遲疑了下,“給我的?”一麵接了,一麵朝外張望,但門上空空,連個人影也沒有。

小太監不逗留,轉身忙他的事兒去了,頤行打開盒子看,裡頭裝著個白瓷瓶子,上麵有小字,寫著太真紅玉膏。

銀朱見她發愣,過來瞧她,瞄了一眼道:“太真紅玉膏?能治您手上的傷?哪兒來的呀?”

頤行想了想,很肯定地說:“岩太醫給的。”

銀朱倒笑了,“沒想到這岩太醫還挺有心,先頭問他要,他沒有,這麼一會兒工夫就踅摸來了。”

頤行也由衷地感慨,“岩太醫真是個好人。”

銀朱壓著聲打趣,“這小太醫還挺有心,可惜官職低了點兒,和您不相配。”

頤行說“去”,白了她一眼,心道自己當皇貴妃的誌向不能變,就算那小太醫對她有意思也是白搭。男人嘛,總得有什麼能供女人貪圖,才能結成好姻緣。她身上還壓著振興尚家的擔子呢,隻能辜負岩太醫的美意了……

不過真彆說,朦朦朧朧的那一點情,還挺叫人神往。

頤行摩挲著瓷瓶,臉上露出了憨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