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白送的業績。...)(1 / 2)

烏金墜 尤四姐 8285 字 3個月前

“依你看, 萬歲爺要同我說什麼?”貴人一步步走向東暖閣,越想越覺得懸心,便扭過頭問滿福, “你們常在主子跟前伺候, 這兩天沒什麼鬨心事兒吧?前朝……我們家……”

嬪妃最怕的,就是娘家出紕漏。宮裡後妃們的阿瑪兄弟,幾乎無一不為朝廷效力, 像前頭尚皇後, 就是因為受了家裡的牽連, 才給廢到外八廟去的。

貴人是個老實人,老實人膽兒小, 也不出挑。事兒要是往那上頭想, 難免越想越害怕, 到最後幾乎把自己給嚇著了。

滿福見她那模樣, 也不好說什麼,隻道:“小主兒彆慌, 主子找您說話,未必不是敘敘家常。前朝的事兒,我們做奴才的不好妄議,不過這程子並沒聽見您家裡有什麼消息。”說著一笑,“您知道的, 在朝為官,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所以您隻管進去吧, 主子爺這麼溫和的人,傳您是您的體麵, 您怎麼倒怕呢。”

貴人想了想,確實是這麼個理兒, 心裡也就安定下來。邁進前殿後整了整儀容,站在東暖閣門前停住步子叫了聲萬歲爺,“奴才圖佳氏,求見。”

裡頭皇帝的聲氣兒依舊溫暖平和,道一聲進來,門上站班的宮女向一旁掀起了門簾。

貴人吸了口氣,邁進這精巧的次間,見皇帝穿一身月白雲龍暗花袍子,腰間隨意扣了條玉帶,正站在案前翻看匣子裡的奏折。書案上的料絲燈灑下柔和的光,皇帝人在其間,微微一回頭,便有種家常式的溫暖。

要說萬歲爺其人,莫說後宮諸多的嬪妃們,就連如今統領六宮的裕貴妃,恐怕也看不透他。

說他嚴厲,他分明是這世上最和善的人,對待誰都沒有疾言厲色的時候,仿佛和每個人都有過一段情。但要說他隨和,其實也不是,他有人君之威,是高山是君父,是所有人賴以仰息的天。

這樣的男人,總給人一種欲親近,親近不得的距離感。然而你見了他,又控製不住生出一種孺慕之情來,大概因為他生了一副好相貌,引得人飛蛾撲火,也是人之常情吧。

“奴才圖佳氏,給萬歲爺請安。”貴人斂神,抬手向上蹲了個安。金磚地麵上朦朧倒映出頎長的身影,很隨意地應了聲“起喀”,甚至賜了她座。

皇帝還站著呢,貴人哪裡敢坐,便站在一旁察言觀色,見皇帝提起了筆,忙道:“奴才伺候主子爺筆墨。”

皇帝唔了聲,淡淡一笑道不必,“有句禦批要改一改,用不著研墨。“頓了頓又道,“朕近來政務冗雜,顧不上後宮,今兒翻你牌子,才想起懋嬪來,她懷有身孕,朕也沒空去瞧她,她近來怎麼樣?好不好?”

皇上是位溫情的天子,他對後宮嬪妃們沒有突出的好,但時不時也會關切一下。懋嬪如今因為有孕,已經不需再在圍房裡候著了,皇帝因貴人和她同住一宮,順便向貴人打聽,也不是多突兀的事兒。

貴人掖著手,仔細思量了下,“奴才早前每日都要給懋嬪娘娘請安,娘娘看著氣色一向很好,隻是偶爾孕吐,拿酸梅子壓一壓,便也緩解了。這程子倒和以前不大一樣,說是人犯懶,想是月份漸漸大了,身子不便,咱們雖一個宮裡住著,不得懋嬪娘娘召見,也不好隨意登門請安。”

皇帝聽了慢慢點頭,“懋嬪這人旁的倒還不錯,隻是脾氣急躁,你們隨她而居,難免要受些委屈。”

一位帝王,能說這樣體貼的話,縱是句空話,也叫人心頭溫暖。

貴人的唇角微微捺了下,可見平時沒少吃懋嬪的虧,可她也不忙著訴苦,反而為永常在說了兩句話。

“上回主子萬壽節大宴上,永常在因和妃娘娘那隻貓,被貴妃娘娘降了等次,原以為最壞不過如此了,沒想到懋嬪娘娘在儲秀宮大鬨了一通,說永常在是她宮裡的人,丟了她的臉,要上請貴妃娘娘,把她遣到彆的宮去。永常在年紀小,沒經過事兒,嚇得直哭,在懋嬪娘娘跟前磕頭謝罪,腦門上撞出那麼大個包來,奴才瞧著,實在心酸得很。不過懋嬪娘娘想是有她的用意吧,永常在糊塗,是該好好長點記性才好,這麼嚇一嚇,往後行事自然更熨帖些。隻是……我想著娘娘畢竟身懷龍種,氣性太大對龍種不好。再說有孕在身的人忌諱打打殺殺,上次那個叫櫻桃的小宮女因不留神撞了懋嬪娘娘一下,就被打得皮開肉爛,最後竟打死了。這種事兒到底不好,一條人命呢,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肚子裡的龍種積點德。”

貴人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神情如光影移過窗屜子,透出瞬息萬變的況味來。

其實何嘗不知道,在皇上麵前應該收斂些,畢竟懋嬪懷著龍種,人家如今是後宮頂金貴的人兒呢。可好些不滿,好些苦楚,一旦破了口子,就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堵也堵不住。

自己是個慣會做小伏低的,在儲秀宮立足也不易,更彆說永常在了。年輕孩子品性單純,受了懋嬪不知多少的氣。像永常在當初封貴人時候,上頭照例有賞賜,那些賞賜為了疏通,大部分都孝敬懋嬪了,確實換來了一時的太平。後來永常在不得寵,除了逢年過節大家都有的恩賞,再也沒有彆的進項,懋嬪那頭沒東西賄賂了,人家就不給好臉子,橫眼來豎眼去的,全靠永常在心大,才湊合到今兒。

後宮妃嬪都是官宦人家姑娘,縱使娘家門庭不顯赫,自小也捧鳳凰一樣養到這麼大。到了年紀,送進宮去,被高了一級的嬪當孫子一樣欺負,倘或家裡知道了,該多心疼啊。

可世上就有這麼沒天理的事兒,惡人格外的好運,竟懷上了龍種。將來孩子落地,要是位阿哥,少不得母憑子貴再晉上一等,到時候她們這些低位的嬪妃,在儲秀宮的日子恐怕更難熬了……竟是不敢想,隻有走一步看一步。

皇帝聽了她的話,半晌未語,慢慢在案前踱步,隔了一會兒方問:“懋嬪多久請一次平安脈?”

貴人想了想道:“儲秀宮不常請平安脈,懋嬪娘娘不信那些個,說自己身底子好,不願意聞藥味兒,也忌憚太醫給各宮看病,萬一帶了病氣,反倒傳進儲秀宮來。”

皇帝一哂,“可見她並不關心孩子的長勢。”

“這奴才就不知道了。”貴人斟酌了下道,“懋嬪娘娘的意思是橫豎龍胎在肚子裡,不論男女好壞都得生出來。反正如今吃得下睡得香,犯不著召太醫,寧願自己關起門來好好養著,說養好了,比什麼都強。”

皇帝牽了下唇角,曼聲道:“看來朕是太過疏於關照後宮了,等明兒處置完了政務,朕親自去瞧瞧她。人總在儲秀宮困著不是辦法,也該活動活動才好。”

貴人道是,“奴才回去,就把這個好信兒轉達懋嬪娘娘。”

才說完,隔著門簾聽見外頭太監叫了聲“回事”。皇帝回頭望,懷恩從門上進來,蝦著腰說:“回稟萬歲爺,軍機值房收到一封金川戰事的戰報,請萬歲爺過去瞧瞧。”

皇帝哦了聲,打算移步出去,忽然想起什麼重又站住了腳,在貴人殷殷期盼的目光裡回身道:“金川戰事吃緊,朕要上軍機值房,不知道多早晚回來。你彆等了,讓他們打發人送你回去吧。”說罷一提袍子,邁出了東暖閣。

貴人有些癡傻了,站在那裡直愣神,直到跟前宮女進去攙扶她,她才醒過味兒來,“你看,這一說話,把侍寢都給說丟了……翠喜,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惹得皇上不高興了?”

翠喜能怎麼說呢,隻好寬解她,“萬歲爺是怕議政時候太長,讓您白等一場,倒不如早早兒歇下……主兒,咱們回去吧。”

不回去又能怎麼樣,反正養心殿是不容她留下了。

滿福挑來了一盞羊角燈,嗬著腰道:“奴才送小主回儲秀宮,小主兒請吧。”

於是貴人主仆跟著那盞燈籠的指引,走在望不見儘頭的夾道裡。仰頭看看,天上一線新月細得弦絲一樣,迷迷滂滂掛在東方,和她現在茫然的心境很相像。

後來也不知是怎麼走回儲秀宮的,但一腳邁進宮門,就見懋嬪屋裡的大宮女如意從廊廡底下走過。見她回來,有些意外,很快便轉進宮門內通傳了懋嬪。

貴人歎了口氣,知道少不得還得應付懋嬪,眼下先向滿福道了謝,說句有勞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