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我的夏太醫,他死了。...)(2 / 2)

烏金墜 尤四姐 9137 字 3個月前

皇帝的目光調轉過來,從貴妃、恭妃、怡妃、善常在的臉上掃過,哼笑了聲道:“朕是燈下黑,竟沒想到,朕的後宮之中還有你們這樣的能耐人,把朕都給算計進去了。你們兩頭傳話,弄出這麼個局而來,打一開始就是衝著奪人性命來的,你們好黑的心肝啊。”

眾人到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參與其中的人就算想破了腦袋也絕想不到,她們一心要捉拿的奸夫,竟然是皇帝本人。

這回天是真塌了,老姑奶奶如有神助,本想一氣兒弄死她的,誰知她這影兒走得正正當當,叫人無話可說。三妃和善常在小腿肚裡一軟,便跪了下來,接下去無非是狗咬狗,一嘴毛,恭妃和怡妃說是聽了貴妃指派,貴妃說是受了善常在挑唆。

皇帝已經不想聽她們狡賴了,下令將她們押回各自寢宮等候發落,複又向太後拱手賠罪,“今兒是聖母壽誕,兒子不孝,未能讓母後儘享天倫,反倒弄出這麼一樁奇事來,讓母後受驚了,一切都是兒子的過錯。”

太後嗒然看著皇帝,隻是不好說,堂堂的一國之君玩兒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如今穿了幫,闔宮嬪妃們都看著呢,他可怎麼下這個台!

千錯萬錯,都是恭妃和怡妃的錯,昨兒她們上慈寧宮來特意提起這事兒,原來就是憋著今天的壞。好好的一個萬壽節,被她們的處心積慮給毀了,太後喟然長歎,“二阿哥不能再放在承乾宮養著了,回頭送到慈寧宮來吧,我們祖孫兩個就伴兒,也好。”

笠意和雲嬤嬤攙著皇太後回去了,今晚上的壽宴,也就這麼不歡而散了。

東西六宮的嬪妃都識趣兒地走了,最後隻剩下頤行和皇帝跟前的人。

皇帝翕動了下嘴唇,想同她說些什麼,可是場而太過尷尬,心裡話無從說起。

老姑奶奶淚眼汪汪對他看了又看,瓢著嘴說:“您怎麼這麼閒呢?打從一開始您就騙我啊……”說著又仔細瞧他兩眼,流著淚搖頭,“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狠狠跺了跺腳,拽著銀朱往長康右門上去了。

含珍這兩天因身上不方便,沒有陪同老姑奶奶出席皇太後的壽宴,原本算好了時間,總得再過一個時辰,壽宴才能叫散,她指派小太監上好了窗戶,正要回身進殿,卻見宮門上銀朱扶著老姑奶奶進來了。

細打量老姑奶奶的神情,含珍嚇了一跳,忙上去接了手問:“這是怎麼了?主兒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頤行定眼瞅瞅含珍,像是不敢確定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她,待看明白了,一把抱住她,放聲痛哭起來。

含珍如墜雲霧,忙攬住她,把人攙進殿裡。老姑奶奶隻管哭,什麼也說不成了,含珍隻得問銀朱:“究竟出了什麼事兒,你們要急死我麼!”

銀朱訕訕的,覷了覷老姑奶奶,對含珍說:“你知道夏太醫是誰嗎?天爺,我到這會子都不敢相信,他竟是皇上。”

含珍怔忡了下,卻並不像她們似的慌神。老姑奶奶哭得眼睛都腫了,她隻得好言勸慰她,“主兒,其實回過頭來想想,夏太醫就是皇上,也沒什麼不好。您不是仰慕夏太醫嗎,如今晉了位,是注定和夏太醫有緣無分的,可夏太醫要果真是皇上,那豈不是順理成章的好事兒嗎,您再也用不著一邊惦記夏太醫,一邊應付皇上了。”

頤行哭的是自己被人當猴兒耍了。

從安樂堂初次遇見夏太醫開始,她就覺得他是個實心的好人,和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不一樣。自己煞有介事地感激他,向他舉薦自己,甚至一本正經地單相思,他都看在眼裡,是不是背後都快笑得抽過去了,覺得她是天字第一號的傻子?

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無聊的人,一國之君穿著鵪鶉補子渾水摸魚,換取她口頭承諾的五品官銜兒。如果這一切都是出於他的玩笑,那麼在得知懋嬪假孕後不去直接戳穿,而兜了這麼大的圈子來成全她,難道也是為了成就夏太醫在她心裡的威望嗎?

想不明白,實在想不明白,冒充好人也有癮兒?明明夏太醫和皇帝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脾氣秉性,為什麼他們最後竟是一個人,實在讓頤行覺得難以接受。

銀朱絞了手巾把子來給她擦臉,說:“主兒,您換個想法,原來您順風順水一路走到今兒,是皇上在給您托底,您不覺得慶幸嗎?”

頤行說慶幸個腿,“在我心裡夏太醫今兒晚上已經被她們害死了……我的夏太醫,他死了……”

含珍雖然很同情她的遭遇,但她哭鼻子的樣子實在太可笑了,一時忍俊不禁,嗤地笑出了聲。

頤行立刻刹住了,紅著眼睛看向她,“你還笑?你是宮裡老人兒了,其實早知道皇上就是夏太醫,就是憋著不告訴我,是不是?”

含珍被她搓磨起來,連連哀告求主兒饒命,“說句實在話,奴才確實疑心過,可奴才也不敢下保啊,畢竟皇上和夏太醫身份差了十萬八千裡呢。奴才雖險些上禦前伺候,到底最後沒能成事兒,我也是遠遠瞧見過皇上幾回,連話也不曾和皇上說過半句,要是告訴您夏太醫就是皇上,您能信嗎?”

頤行聽完,泄氣地拿兩手捧住了臉。回想起先前他摘下而罩的那一瞬,她真是驚得連嘴都合不上了,現在想起來依舊覺得不堪回首,自己究竟是蠢成了什麼樣,才從未看出他們倆是同一個人。

“一點兒也不像……”她抱腿坐在南炕上,失魂落魄地嘟囔,“宇文,夏清川……真是騙得我好慘啊……”

她說話兒又要哀嚎,卻被銀朱勸住了,坐在炕沿上同她憶苦思甜,“其實皇上和夏太醫還是有相似的地方,您瞧,先前您缺油水,夏太醫還給您捎醬牛肉來著,後來您又上養心殿蹭吃蹭喝,萬歲爺不也讓您搭了桌子嗎。您細琢磨,夏太醫要不是皇上,他哪兒能和您這麼親近,您說是不是?”

頤行飽受打擊,那些細節處不願意回憶,也不想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略有些力氣,胡亂擦洗了兩把,便蹬了鞋,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經過昨兒那一鬨,最大的好處就是再也不必上永和宮請安去了。貴妃不再攝六宮事,降為裕妃,恭妃及怡妃降為嬪,善常在降為答應,各罰俸半年,著令禁足思過三個月。綠頭牌自然也從銀盤上撤了下去,將來還有沒有機會重新歸位,也說不準了。

這場風波初定,最慶幸的還是和妃,在景仁宮抱著她的白貓直呼阿彌陀佛,“得虧我和她們走得不近,要是昏頭昏腦牽扯進這件事裡,這會子也降為嬪了。”

和妃跟前大宮女鸝兒說可不,“宮裡頭福禍都是一眨眼的工夫,這程子天兒熱,主兒懶於理會她們的事兒,反倒明哲保身,逃過了一劫。主兒,如今這局勢,對咱們可大大的有利,闔宮隻有二妃,裕妃是不成事了,您一家獨大,沒準兒太後過兩天就下口諭,讓您協理六宮也不一定。”

和妃聽了,拋開窩窩倚著引枕打了個哈欠,嘴裡說著:“宮闈裡頭事兒,一地雞毛,誰愛協理誰協理吧,我才懶得過問。”可心裡終歸也隱隱期盼著,興許要不了多久,太後就會打發跟前雲嬤嬤,來請她過慈寧宮敘話了吧!

不過如今闔宮最出風頭的,要數永壽宮純嬪,走影兒走到皇上頭上去了,可不是奇聞麼!早前說皇上看重她,帶著一塊兒撈魚什麼的,無非是碰巧的消遣罷了,誰知掀開了遮羞布,竟玩兒得這麼大!

尚家也是怪了,廢了一位不得寵的皇後,又來一位老姑奶奶,這位據說打小就和皇上有淵源。和妃其實看得也開,有時候啊,人就得認命,萬一老姑奶奶平步青雲登了頂,自己就守著這二把手的位置,勉強也成。

當然,後宮位分有了變動之後,最直接影響的就是侍寢的名額。原先東圍房裡坐得滿滿當當,現如今一下子空出來四個席位,銀盤上也顯得空蕩蕩了。

今兒是皇上齋戒過後頭一天翻牌子,盛裝的主兒們按著位分高低安然坐著,大家雖不說話,眼神卻都在老姑奶奶身上打轉。然而老姑奶奶似乎興致並不高昂,也沒有一氣兒鬥垮了三位高階妃嬙的得意,坐在那裡耷拉這嘴角,一副怏怏不快的樣子。

徐颯頂著銀盤去了,大夥兒的心都懸起來,惴惴地等著前頭的結果。

徐颯又搬著銀盤來了,大夥兒飛快地往盤兒上瞄一眼,燈火昏昏看不清楚,心就落下來一半,似乎今兒又是叫“去”。

可正當大家意興闌珊的時候,徐颯朝著老姑奶奶的方向嗬了嗬腰,滿臉堆笑說:“純嬪娘娘接福,萬歲爺翻了您的牌子,奴才這廂給您道喜啦。”

頤行原本已經準備起身回去了,聽他這麼說,心頭頓時一黯,隻得塌腰子重新坐回了繡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