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人間第一疾苦。...)(2 / 2)

烏金墜 尤四姐 10264 字 3個月前

皇帝頷首,複對鄂爾奇道:“昨晚上連累你們也懸心了,先回去歇著吧,回頭朕有賜宴。”

鄂爾奇俯身道是,退讓到一旁,目送禦前侍衛和宗室,前後簇擁著龍輦走遠。

娜仁拖著長音叫哥哥,“你看那個純妃,趾高氣揚的,真叫人討厭!”

鄂爾奇歎了口氣,“得寵的女人都是這樣,你要是進宮,肯定鬥不過她,還是跟我回蒙古吧,我們蒙古也有好兒郎。”

娜仁犟起脖子,“我偏不信這個邪。”

鄂爾奇說:“不信也沒用,太後和皇上沒有聯姻的意願,你自己留自己,多不值錢!”

男人確實不愛拐彎,話雖不好聽,但說得很實在。娜仁掙紮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放棄了,細想想大英後宮那些女人,美則美矣,一個個像被釘住了翅膀的蝴蝶,早就斷了氣息,掛在那裡等待風乾了。自己可是草原上的公主,如果不是為愛留下,那也太不上算了。

那廂頤行回到一片雲,含珍她們伺候著換了鬆軟乾淨的衣裳,對昨晚上的事兒自是絕口不提,畢竟森嚴的宮規下,在外過夜實在出圈兒。她們都是沒出閣的姑娘,雖說貼身伺候主子,有些地方也不好意思開口直問。

銀朱抱了老姑奶奶換下的裡衣出來,紅著臉給含珍使個眼色。主兒出門的時候身上乾淨了,她們是知道的,這回帶著血絲兒回來,好像不言自明了,含珍瞧過之後尷尬地笑了笑,“我去請個示下。”

老姑奶奶正坐在窗前盤弄一朵像生花,含珍上前,輕輕叫了聲主兒,“奴才上敬事房知會他們,給記個檔吧!”

宮裡頭每走一步都得有根有據,記檔錯漏了,將來遇喜時間碰不上,又是一樁麻煩事兒。

頤行一愣,那白嫩的肉皮兒上,紅暈一重又一重地爬上來,嘴裡囁嚅了半晌,最後喪氣地低下頭,說去吧。

含珍憋著笑,蹲了個安,“恭喜主兒。”從殿裡退出來後直奔延薰山館,找懷恩和敬事房管事的。

懷恩正巧邁出西配殿,見了含珍,笑問:“姑娘乾什麼來了?”

含珍不大好意思,含糊說是為記檔的事兒,“這會兒登明白了,將來也好有檔可查。”

懷恩說對,對插著袖子道:“萬歲爺已經吩咐過了,我也為這事兒過來,你甭忙,都已經登錄妥當了。”

含珍道是,複向懷恩行個禮,重新退回一片雲。剛進院子就見榮葆從外麵進來,手裡握著一封信,見了她叫聲姑姑,把信交到她手上,說是外頭宮門上接了,讓轉呈純妃娘娘的。

含珍把信送到頤行跟前,細琢磨,承德除了前頭皇後,沒有其他熟人了,料著是前皇後寫來的吧!

結果不出所料,老姑奶奶臉上神色慢慢凝重起來,待信看完了,喃喃說:“大熱的天兒,千裡迢迢奔走,路上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麼辦。”

含珍小心翼翼打探,“前頭娘娘要走嗎?不在外八廟了?”

頤行將信合起來,歎息著點了點頭,“說是明兒一早就走,沒法子來和我道彆,隻有寫信,讓我不必掛懷,另向祖母和母親報平安。”

可是她知道,知願這回是被迫離開的。帝王家顏麵看得何其重,就算是廢後,嫁人生子也不能像尋常人那樣正大光明。早前留她在外八廟,隻是為了便於控製,現在既然另有了出路,就不該繼續留在皇家園囿附近了。

想必還是上回急於去見她鬨的,頤行有些後悔了,倘或不過問,她是不是還能繼續安穩留在五道溝?這會兒要走,不知又要搬到哪裡去,這一離開可就真的音訊全無了,如果姑爺對她不好,那誰來替她撐腰,誰又能為她申冤呢。

頤行哭了一場,就是覺得才重逢的親人,心還沒捂暖和又要分離,這一去一彆兩寬,恐怕這輩子都不能相見了。

她拽著含珍商量:“要是我求萬歲爺,讓他準知願繼續留在外八廟,你說萬歲爺能答應嗎?”

含珍淡然望著她,撫了撫她的手道:“主兒何必問奴才呢,其實主兒心裡比誰都清楚,隻是這會子親情難舍,才有這想法兒。您去求萬歲爺,萬歲爺礙於您的情麵,九成是會答應的,但隻是萬歲爺答應,恐怕不夠,還有太後呢,太後什麼想頭兒,您也須斟酌。您如今是正經的娘娘了,往後也要為自己打算,借著上回救了太後這個契機,回去封貴妃,封皇貴妃,都在裡頭。這時候可不能違背了太後的心思,萬一為這個鬨出生份來,皇上夾在裡頭豈不為難?”

頤行被她這麼一說,心火霎時就熄了一半。

先前她確實想著要去求皇上的,哪怕容知願生完孩子再讓她走也成啊,可她也顧忌太後,難免彷徨。含珍是局外人,麵對這種事兒的時候,比她更冷靜,所以聽聽身邊人的想法很要緊,什麼事兒都一拍腦袋決定,早晚會捅婁子的。

於是她整頓了心情,越性兒不和皇帝提這事了,直接上月色江聲,請太後的示下。

把接著信的經過全盤告訴太後,偎在太後腿邊說:“奴才這回真是鬥膽了,聽說她要走,心裡想著能不能送她一程,再見最後一麵。可我自己不敢做這個主,萬歲爺政務如山,我也不敢去叨擾他,隻有上老佛爺跟前,向老佛爺討個主意。”

她的心思,太後自然是知道的,這也是她的聰明之處,不在皇帝身上使勁兒,畢竟皇帝之上還有太後,後宮裡活著,光討皇帝一個人的喜歡可不夠。

自己呢,也要顧念皇帝在心上人跟前的臉麵,略思量了下還是點頭,“叫上兩個得力的人護衛著,悄沒聲兒地去。總是你們姑侄一場,送一送也是應當的。”

頤行喜出望外,站起身連連蹲安,“謝謝老佛爺了,奴才原以為您不會答應的。”

太後倚著引枕,含笑說:“當了多年太後,未必就成鐵石心腸了,誰還沒個娘家人呢。隻是皇帝……就彆叫他去了,見了多尷尬,還是不見為好。”

頤行明白太後的意思,曾經的皇後嫁作他人婦,皇帝就算不在意,麵子上頭終究過不去。她也沒想讓他陪著去,隻說借懷恩一用,第二天一早他召見臣工的時候,就讓懷恩駕馬,悄悄直奔五道溝。

還好走得早,趕到那所宅子時,天才蒙蒙亮。

遠行的兩輛馬車停在大門前,就著門簷上的燈籠,看見一個男人小心翼翼攙著知願邁出門檻。頤行下車叫了她一聲,她慌忙轉過頭來,待看清了來人,既驚且喜地迎上來請雙安,“這好些路呢,姑爸怎麼來了?”

頤行緊緊握住她的手道:“你要出遠門了,我怎麼能不來送送你。這一去,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再相見,你們打算往哪裡去呢,你這身子,受得住舟車勞頓嗎?”

知願卻是很歡喜模樣,說:“孩子結實著呢,姑爸不必擔心。我們打算去盛京,要緊的買賣全在那裡,暫且撂不開手,等將來北邊的生意做完了,再往南方去。”邊說邊哦了聲,招了招一旁的漢子,“姑爸,我忘了給您引薦姑爺了……”

那個一直含著笑,溫和望著知願的男人上前來,掃袖子恭恭敬敬向頤行請跪安,磕頭下去,朗聲說:“姑爸,侄女婿蔣雲驥,給您請安了。”

這就是知願先頭說的,做過藍翎侍衛的那個人,瞧著眉目朗朗,很正直模樣,要緊一宗,看向知願的時候那雙眼睛裡有光。什麼都能騙人,隻有眼神騙不了人,頤行總算放心了,知道他是實心待知願的。

抬抬手,說快起來吧,“知願和孩子,往後就交代你照顧了,可千萬要疼惜他們啊。”

蔣雲驥說是,“請姑爸放心,雲驥就是豁出命去,也會保他們娘倆平安。”

知願眼裡含著淚,瞧瞧丈夫,又瞧瞧頤行,輕聲說:“姑爸,您放一百二十個心,這輩子沒有第二個男人,像他待我一樣好,我就算走到天邊,也不會受委屈的。隻是我心裡……著實的對不起家裡人,還有我阿瑪……我如今不在那個位分上,半點忙也幫不著,隻有求姑爸顧念了。”

頤行頷首,“你隻管好好往你們要去的地方去,剩下的不必操心。等我回宮,先打發人上黑龍江照應你阿瑪,將來有了機會,我再求皇上赦免他。”

知願長出了一口氣,“侄女兒不成器,一切就全指著您了,姑爸。”

萬千重托,到這時候除了一一答應,再沒有彆的可說了。

時候差不多了,頤行送她登上馬車,車內早鋪陳成了一張床,可見姑爺還是細心的。

知願向她搖了搖手,“姑爸,您回去吧,我們上路了。”

頤行頷首,站在那裡目送馬車遠去,心裡說不儘的悵惘。

懷恩抱著馬鞭勸她:“娘娘彆傷懷,圈在外八廟,是不得已兒,放她離開,才是天高任鳥飛了。”

也對,知願從小就是個不愛被束縛的性子,換個地方,抬頭挺胸走在日光下,算是逃出生天,與這段皇後經曆真正作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