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極北荒原, 是一片茫茫雪原,但是如今這裡卻是一片無冰黑海。
氣溫低得可怕,女巫們不得不為自己施加咒語才能不讓口鼻呼出的熱氣在臉上結成冰霜,但海水卻沒有半點結冰的現象。黑色的海水湧動著, 發出嘩嘩的聲音, 將人包裹其中。海浪破碎的白色浪花成為這片詭異黑海的唯一點綴。
海水漫無邊際地湧動,潮起潮落毫無規律。
女巫們騎著掃帚, 拉高了距離, 從高空中向下看。
在高空中,她們終於發現了端疑, 海水似乎是在朝著一個方向流去,浪花的分布若有若無, 像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順著浪花弧線的方向, 她們向前飛行, 海水的聲音越來越大, 最後已經變得隆隆如連綿的雷鳴。
在這裡,整個世界隻剩下海水。
一個數千米的大漩渦, 海水源源不斷地從這裡向下落去, 就像落進幽暗無底的深淵。風從漩渦的中心向上帶著水汽刮起,形成一道讓人難以靠近的龍卷風。自然的規則在這裡失去了作用。
女巫們抽出魔杖, 光從魔杖頂端發出, 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個六芒星。女巫族長從掃帚上站起,踩著六芒星的線條,行走在漩渦上的虛空中, 風刮動她的黑袍。女巫族長左手捧著那枚封著黑蛇的冰球,右手持著一個以龍骨雕琢成的墨水瓶。
她一步步向前,龍卷風在她身前被無形的力量分開。
抵達漩渦正中心的時候,女巫族長左手托著的冰球向上浮起,在風中迅速變大。被封印其中的黑蛇開始消散,變成一條條被禁錮其中的律文,以古神文書寫而成,密密麻麻。
女巫族長打開龍骨墨瓶,一絲絲粘稠的,不知道是誰的血液從其中飛起,滲透進水晶球中。那些血液像蛇一樣聚集扭動,形成了一個接著一個新文字,在殘缺的律令後寫下一條新的律令。
律令的最後一個字形成之後,女巫們再也無法維持陣法,光線中斷,女巫族長朝著漩渦正中心的深淵掉落。一名女巫騎著掃帚迅速飛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艱難地將她拖出了漩渦。
盤旋的風柱在瞬間崩潰瓦解,狂暴的風向四麵八方卷去。
女巫們被暴風吹得退出去很遠,幾乎難以再看到海麵上的漩渦。
亮光從海麵上升起,女巫們帶上特殊的眼鏡,眺望漩渦的方向。女巫族長看到國王交給她的冰球此時已經變得無比龐大,就像從天空中墜落到海麵的月亮。而這輪月亮剛剛好落在海麵的漩渦上,將整個漩渦填滿。
白光從冰球填補的漩渦中心開始向四麵八方鋪展開,黑色的海麵以驚人的速度被冰層覆蓋,雪從天空中開始落下。隱約之中,充斥在這世界最北點混亂狂暴的力量正在被迅速平息。
女巫族長終於鬆了口氣。
新的律令正在發揮它的力量。
從此,塵封的眾神之國與人間相通聯的最後一扇大門被徹底封死。
………………
烏鴉攜帶著信,帶著海水的潮濕氣抵達約林城。
等待已久的國王伸手,從烏鴉腿上取下了來自深淵海峽對岸,茫茫冰原的信。迅速瀏覽過來自女巫族長的信後,國王將它疊好投進了壁爐裡。
“走吧。”
國王站起身,對等候在一邊的內務總管說道。
按照計劃,國王現在要親自去看望受傷的士兵。
此時天才剛亮,城裡的人就能夠聽到投石機拋擲的巨石砸在塔樓和城牆上的聲音。國王在轟鳴裡,沒有騎馬或者乘坐馬車,徒步經過約林城的街道。早起的人和巡邏的士兵遇到他,紛紛向他行禮,他一一點頭作為回應。
一名女孩在母親的鼓勵下,穿過街道,跑到了國王的麵前,舉起一個裝滿薔薇花的小花籃送到國王麵前。
“謝謝您,陛下。”
女孩仰著頭看年紀與自己哥哥差不多的國王。
“列王庇佑羅格朗。”
“列王庇佑羅格朗。”
國王說,從花籃裡取走了一朵帶著晨露的薔薇彆在自己的衣領上。
“去分給他們吧,好女孩。”
巡邏的衛隊們身穿鎧甲經過這裡,他們看到國王,停下腳步,將劍舉起表示尊敬。女孩看了看國王,又看了看對自己微笑的母親,帶著花籃朝那些衛兵跑去。天地之間,晨光熹微,巡邏的衛兵們有些手忙腳亂地接過女孩遞來的鮮花,鄭重地將它也彆在了鎧甲上。
就好像那不僅是一朵薔薇,而是一枚榮耀的徽章。
“走吧。”
國王對內務總管說。
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內務總管看著這一幕,隱約中有些明白國王選擇步行的用意。
轟鳴和炮火在這段時間,對於約林城的人們來說,再熟悉不過。由西奧爾德本人率領的聖地神聖軍和通過多瑪河上行而來的邊境神聖軍從東西兩麵展開,將約林城圍了個水泄不通。就約林城建城以來,這是它遭遇的最大規模的一次圍城。
依賴於國王早早地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提前製定了糧食分配製度,以及每天播報的來自東南的捷報,被大軍封鎖的約林城城內氛圍倒還算得上不錯。
在酒吧裡,臉上塗著油菜的小醜編起了曲調歡快的歌,一邊拋擲彩球,一邊唱著,在歌裡將“誇獎”神聖軍這麼看得起約林,將它當成了世界的中心,這是約林城的無上榮光……諸如此類,一些是出於小醜們和促狹鬼自己的傑作,一些卻很難說背後沒有國王的手筆。
不管怎麼樣,列王庇佑,約林城的人們麵對近十萬大軍仍然積極樂觀。
與之相反的是城外神聖軍的氣氛。
在戰爭中,圍城向來是件需要時間和耐心的事。如果被圍困的城堡足夠堅固,各項防禦工事足夠有力,那麼攻城的一方往往隻能等待防禦的一方城中糧食耗儘,才能獲得勝利。有些時候,一場圍城戰,持續上一兩年也不是罕見的事。
對於神聖軍而言,不幸的是,約林城就是這樣一座軍事堡壘。
也不知道羅格朗是打哪裡找來的神經病建築設計師,他們喪心病狂地把這座城堡武裝到了牙齒。城牆上的設置的塔樓位置刁鑽,射箭孔經過精準的計算,從城牆上傾覆而下的火力就像暴雨一樣,毫無間隙。羅格朗絲毫沒有愧對聖廷加諸於他們頭上的“異端”之名,他們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打造了一批被聖廷明令禁止的十字/弩。
當手持十字/弩的士兵從那些相互照應的射箭孔對攻城的士兵發射利箭的時候,是場真切的噩夢。
而在神聖軍士兵躲在攻城塔中,逼近城頭的時候,羅格朗的人便提出一桶接著一桶的綠油油的液體往城牆下潑。一開始神聖軍士兵看到不是滾油還鬆了口氣,但是很快地他們就發現被羅格朗人倒下來的這些綠色液體腐蝕性強得可怕,木製的攻城塔一沾上,立刻就散了架。士兵們從半空中齊齊摔進滿是尖銳礫石的護城河裡,血肉模糊,麵目全非。
因為這宛若秘密武器的“綠液”,神聖軍們堅定不移地相信,羅格朗真的投靠了邪惡與黑暗。
神聖軍軍官派人冒死收集了一些綠液,在指揮所中辨認了老半天,卻始終無法分辨,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
其實這必須歸功於此時也在約林城中的一群人。
他們來自羅格朗第一病理研究部——簡稱“瘋人醫院”。
“感覺配比不太對,誰要過來再做個試驗?”
“兩個加在一起試試看。”
“不行,腐蝕性太高了,普通材質無法承受……”
……
在一座由修道院臨時修改成的醫院裡,穿著白袍的研究員們帶著各種奇怪的實驗體迅速行動。在醫院的院子裡,整齊地排列著一桶桶暗綠色的液體。守城衛隊的人來來往往,用手推車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東西從醫院裡運走。
內務總管陪著國王踏進這群瘋子的地盤時,哪怕不是第一次,依舊下意識地覺得頭皮發麻,感覺自己正在被一群神經病包圍。
原本的羅格朗第一病理研究部被設立在距離科思索亞港有不算太遠的一處無人島上。科思索亞淪陷之後,國王第一時間命令他們以最快速度從東南沿海撤回來——病理研究部幾乎聚集了羅格朗目前所有精銳的生物醫學人才,這些人每一個都是羅格朗重要的財富。
值得一提的是,瘋人醫院的研究員們將自己研究成果和各種實驗體視若珍寶,險些因為舍不得這些樣本和數據撤退失敗。最後多虧了新加入研究部門的女巫們,她們用自己的巫術和飛行掃帚解決了這個問題。
一部分研究人員在女巫們的保護下,帶著實驗樣本,素材資料等撤回薔薇王宮所在的梅茨爾城,另有一部分人則帶著其他東西來到了約林城——一位優秀的藥劑師往往也能夠扮演另外的角色,在以往被人忽略的知識在這一次的戰場上初露崢嶸。
讓神聖軍的軍官們辨認不出來的綠色液體是這群研究人員的傑作。
當初國王與魔鬼擊殺了“貪婪與不義之財”領主之後,那一批被領主守著的金幣被送到了王室的倉庫裡,金幣上滿是綠色的強腐蝕性不明液體。秉承著“物儘其用”的原則,國王讓人在清洗金幣的時候,將那些綠色的液體統一收集了起來。
在羅格朗第一病理研究院建立之後,國王將那些液體給研究院送去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