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晌午才停。
雖然秋雨惱人,卻也給了大家夥兒更多的休息時間,隻是承恩公府老夫人和幾個女眷陸陸續續得了風寒。
風寒這種病,隻要抵抗力強,多睡覺多喝水,正常人七八天就好。但若是本身體弱,又帶有心結的,可能這一場小病就要了命。
衙役小頭目看了看這些老弱病殘,雖然早就預料這一路不會太平,卻也依然心煩。
他嚷道:“快起來快起來,還有一天就到達碼頭,到了那裡就可以搭船,誰都不許偷懶。”
幾個女眷實在身上無力,有幾個哭哭啼啼起來。
承恩公府老夫人鄭氏也覺得前途沒有一絲亮光,看了看自己兒媳婦和孫女,搖搖頭小聲道:“我活著就是拖累,就地埋了我吧。你們還年輕,這輩子都要記著,生活就是忍了又忍,總會忍過去的。”
國公夫人鄧氏強忍下眼淚:“老夫人,家裡要有個主心骨才行,您活著就是我們的主心骨。您若真去了,兒媳還擔不起這個重任。”
衙役小頭目見她們哭哭啼啼的,催促道:“有什麼好哭的?誰家日子不辛苦,你們好歹享受了幾十年的榮華富貴,可你看看一路走來見到的老百姓,有幾個能吃飽的?”
“趕緊走,熬過去是你們運氣,走不動了就地埋,這種事情我們看多了,沒什麼稀奇。”
鄧氏看看老夫人,再看看催促的衙役,她走到孟薑身旁跪了下去,嚇得孟薑趕緊將人扶了起來。
孟薑道:“老夫人的症狀不嚴重,我已經給吃了藥丸,隻要熬肯定能熬過去。主要是她的心氣散了,這個我可幫不上忙。”
鄧氏求道:“多謝小公子大恩大德,我們今生無以為報,但來世做牛做馬也會回報。求小公子讓我婆婆坐到小車上,我來推著,可以嗎?”
看著鄧氏哀泣的眼神,孟薑指指獨輪車,“你推推試試。”
鄧氏憋住一口勁兒,用力一推,卻連把手都抬不起來。她明明看孟薑推得十分輕鬆,到了自己卻十分無用,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恨自己無用。
孟薑歎氣:“小車雖小,但東西卻多,你推一路老太太,她好了,你先倒下了。”
這時昨晚那個暈倒過去的男子走了過來,衝著孟薑拱了拱手:“多謝小公子救命之恩,我來試試推車可好?”
鄧氏趕緊攔住:“你身子都還沒好全,可不能意氣用事傷了根本。”
老夫人鄭氏也趕緊攔著:“予洲,不可。”眼神裡全是不讚成。
孟薑雖然不知道他們的真實關係,但還是提醒道:“人多眼雜,推來推去不好看。”說著深深看了老夫人和這個叫予洲的男子一眼。
兩人心裡都一驚,不再多說。
孟薑覺得為了救王氏這個十世善人,自己先成聖母了。
孟薑有心不管,可看看老弱病殘這個樣子,她實在狠不下這個心。仰天長歎,為逝去的地府二世祖哀歎了一下,孟薑決定還是當個人吧。
孟薑走過去,將老太太輕輕鬆鬆抱了起來,然後將人放到了獨輪車一個角落裡。小車本就不大,現在又多了一個老太太,車輪也夠慘了。
石予洲看到這個情況,一聲不吭背起了一個麻袋,好減輕一下小車的重量。
看著這個年紀並不比自己大的美少年,明明病得臉色慘白,卻依舊執著的護著家人,孟薑心裡也是一暖。
走了大半天,孟薑最終還是看不過去,將石予洲肩上的麻袋奪了過來,依舊放在獨輪車上。
孟薑笑道:“你先養身體,等養好了,給我當一路仆人如何?”
石予洲此時其實已經很虛弱,腳步都打飄,雖然覺得有些丟臉,但他知道活著更重要,於是點頭:“好,今後但聽吩咐。”
老夫人鄭氏看看孟薑,再看看自家孫子,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
若是幾年前,誰能想到石府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想到老頭子和兒子孫子都被砍了頭,閨女被打入冷宮,太子又被圈禁,石家前途一片灰暗。
不過也多虧了老頭子當初腦子清明,將予洲一出生就送到邊疆,不然石家嫡支便徹底斷了。
孟薑不知道石家人心裡這麼多想法,她顧著自己和王氏就好了。
這一路,王氏照顧了這個照顧那個,對老夫人更是十分尊重,孟薑也是無語了。雖然石家大概率是無辜的,但政治上的事情誰說的清楚?總之成王敗寇就對了。
這王氏可好,當初承恩公府花團錦簇的時候她從來不主動往上蹭,更不會巴結人。現在石家遇到難了,王氏卻這麼會哄人了。
雖然這樣的人心地是真善良,但也是真傻。
不過孟薑雖然笑話王氏,卻還是尊敬這種人的,畢竟這種雪中送炭的是少數,所以也由著她去了。
王氏對待孟薑卻過於小心翼翼,“阿薑,謝謝你,我現在能照顧彆人,全賴你幫忙。我知道自己這樣做臉皮挺厚的,可我見不得精忠報國的承恩公府受這種傷害,再想想自己生死未卜的兒子,更加不落忍。”
孟薑安慰道:“您放心吧,路遠哥一定會沒事的。石家軍三十萬兵力,上麵要全消滅是不可能的。路遠哥那麼聰明,總歸能給找到一條活路。”
“您保重好身體,才有來日相逢的機會,不然全是白搭。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但至少人活著,才有機會轉起來對不對?”
王氏點點頭:“阿薑說的是。”
老夫人鄭氏心中也暗暗給自己打氣,是的必須活著,才有可能把風水轉回來。
承恩公府好滅,但石家軍三十萬兵力卻不好滅,隻要撐著,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哪怕不能東山再起,也要拚他個魚死網破,讓皇上知道承恩公府也不是好惹的。
說來說去,終究還是石家大意了,對皇上放鬆了警惕,落入奸人圈套,不然何至於此。
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在天黑前到了碼頭,大家忍不住歡呼起來。
走了這七八天的路,多數人都覺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腳上更是一串串的燎泡,火燒火燎得疼。
孟薑看看歡欣鼓舞的眾人,忍不住搖頭,心道不暈船還好,若是暈船能折騰去半條命。
孟薑對衙役小頭目道:“秦大哥,我去附近采買點藥物,萬一有暈船的還能緩解一下,順便再采購點食材和小酒,光靠朝廷發的那幾個粗糧饅頭,估計您幾位能難受死。”
小頭目拿出身上的銅錢:“這是朝廷給我們發的糧食補助,雖然不多,多少是個意思,不然我們幾個天天吃你的用你的,臉皮也過不去。”
古代衙役其實挺辛苦,出這一趟遠差,一天夥食費才十文錢,也就是餓不死而已。
孟薑笑著推拒:“秦大哥彆埋汰我,幾個大哥能讓我一路照顧我大娘就已經特彆通情達理了,我孝敬點吃的也是應當應分。而且我們家裡也一般,也沒讓大哥們吃啥好的,不過就是見啥吃啥,野菜管飽,肉看機遇而已。”
幾個衙役都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做野菜水平一般大廚可及不上,而且打獵水平也一等一的高。回到京城,你到大酒樓當個廚子或者直接跟著咱們乾衙役得了。”
孟薑嘿嘿笑道:“我其實打算到金玉坊擺個攤子,到時候幾個大哥可要來捧場。不多說了,您幾個先休息著,我出去溜達一圈,萬一有好吃的,今天晚上改善一下夥食。”
這幾個人的錢她當然不能要,沒有幾個,還白白讓他們心疼。
秦大哥幾個坐了下來,樂滋滋等著美食。
孟薑出去溜達了大半個時辰,原本空蕩蕩小獨輪車又重新滿載而歸,車把上還放著幾支老母雞和一些風乾肉。
幾個衙役一臉驚訝:“買這麼多肉?壞了多可惜?”
孟薑笑道:“幾個大哥沒往南押送過犯人吧?我剛剛順便打聽,說是上了船一個月基本不靠岸,改善夥食都靠捕魚,但那玩意兒吃久了膩歪,哪裡有肉好吃。”
“我們窮苦人吃不吃肉無所謂,但總不能讓幾位大哥跟著吃苦受罪,我就多買了一些,風乾肉掛在通風口,一時半會壞不了。”
“今晚咱們吃一頓雞湯補補身子,以後就要節約著過日子了。”
幾個衙役還真沒想到坐船這麼多門道,於是紛紛去四周打聽一下,回來的時候都灰頭土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