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皇上,真的喜歡過皇後嗎?其實喜歡的背後,不過是爭權奪勢而已。可惜,皇後當年看不透,現在把自己搞成了這副樣子。
雖然貴妃楊氏有那麼一點同情皇後,但實際上不過是同情同為女人的自己。
因為她每天都在怕,萬一兒子再長大一些,讓皇上感受到威脅,那麼等待他們娘倆的命運會是什麼?
“姐姐,前陣子國公府老夫人一行流放經過海上,全部都沉船了,你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吧?”
皇後再也控製不住情緒,撲上來抓住貴妃,眼睛通紅像要冒火一樣:“你說什麼?”
貴妃被掐住衣服領子,喘不過氣來連連咳嗽,還是伺候的人將皇後的雙手硬生生扯開,才將她救了出來。
貴妃惡狠狠道:“你個瘋子!你們整個國公府都是瘋子,活該一個個不得好死。”
皇後哭泣道:“老夫人她們還活著嗎?”
貴妃看高高在上的皇後此時這副鬼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最後搖搖頭:“我憑什麼告訴你?”
貴妃施施然走了,徒留皇後在嘶吼,嚇得樹上的烏鴉都撲棱棱飛走了。
貴妃楊氏嚇得拍拍胸脯:“差點被瘋子嚇死。”
伺候的宮女諂媚笑道:“娘娘您就是太好心了,今天不該來安慰這個瘋女人的。”
貴妃楊氏裝模作樣道:“都是女人嘛,本宮也是可憐她了,不過以後可不敢來了。”
聽著她們去了,皇後身子靠著大樹歪了下去。
皇後看著高高的大樹,無數次想把自己吊死,但還是撐著一口氣。她不信,她不相信石家會這樣就沒了,她總覺得自家還會東山再起。
如果有這種機會,她寧願付出自己所有的靈魂重新再來,哪怕沒有來生,哪怕永生永世做牛做馬不得超生,她也願意換一次重生。
她希望石家平安,希望皇上最後死無葬身之地。
皇後此時惦念國公府眾人,而老夫人鄭氏和夫人鄧氏也在惦記著皇後。
這個月困在這個海濱小縣城,大家當作休養生息的機會,趕緊恢複體力。沒有人知道下一步會走向哪裡,但好身體總是最基本的。
因為有了喘息機會,鄭氏婆媳二人有功夫說說話,也擔心皇後和太子的安全。
“阿寧從小被咱們和她幾個哥哥哄著,哪裡受過這種罪,也不知道冷宮裡到底有多傲人。”鄭氏歎道。
鄧氏眼中含淚:“都是我這個當娘的教導無方,沒教會她順著男人。隻是當初也從沒想過讓她嫁入皇家,覺得滿京城哪個男人敢欺負咱們阿寧呢?最後卻害了她。”
鄭氏拍拍兒媳婦的手:“怎麼能怪你呢?咱們石家男人上陣殺敵,女人在後方必須強硬才能撐住整個家族。所以憑什麼女人一定要柔弱?真遇到事情,柔弱能頂起家嗎?不是教育的錯,而是沒碰到合適的人而已。”
看兒媳婦還是自責,鄭氏歎道:“若咱們性子軟弱,這會子早該上吊死了,哪裡還能撐到現在?做人不能光看眼前,咱們還得往下拚才成。”
想到還有兒子予洲,還有風雨飄搖卻依舊還在的石家舊部,鄧氏點點頭,重新打起精神。
她們這裡聊著天,孟薑從外麵回到驛站。
作為編外人員,孟薑再次擔負起了采購的職責。雖然驛站提供粗糧饅頭,但孟薑覺得總得補充點營養吧?
曾經王氏給她的銀子都花光了,如今孟薑可是自己往裡補貼錢,也真是勞心又虧本的買賣了。
這次任務喲,搞得孟薑蛋疼!
而且孟薑還被石予洲這個家夥天天纏著指點武功,她有些後悔當初忍不住出手指點了,竟然給自己惹來一個小徒弟。
不過看著帥徒弟功夫突飛猛進,孟薑像個老母親一樣還挺欣慰。
隻是孟薑發現石予洲幾乎每天半夜三更都悄悄出門,而且每次都帶著一身的秋霜,讓她有些好奇。
孟薑雖然好奇,卻並不是熱衷於八卦之人,也不打探。
隻是一次雙方無意中碰麵,石予洲臉又紅了。
石予洲一臉不知所措:“師,師傅,我……我去辦了第一點私事,沒有乾壞事。”
孟薑:“……” 感覺這個男人好像是偷情被捉奸一般,至於嗎?
“我就是出來打坐,你忙你的。而且我真不是你師傅,做事情不用向我報告。”孟薑揮揮手,一躍跳上了樹,她想坐在樹上感受一下日月精華。
石予洲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跳上了樹。
靜默一會,石予洲主動開口:“孟姑娘,你應該已經猜到我的身世了吧?”
孟薑看看他,看到他那低著頭的溫順樣子,很想摸摸他的小狗頭,不過手懸在半空,還是忍住了,畢竟對方又不是真的小狗,好擼也不能真的擼。
“猜到一些,不過我不關心,也不會多說,你們隨意。”孟薑小聲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雖然不知道緣由,但也尊重。
石予洲苦笑道:“當年我母親懷的是雙胞胎,出生之前,我們兩個注定有一個會被送到邊關。因為是龍鳳胎,被送走的自然是我。”
“邊關很苦,而且我隻能以爹爹至交好友遺孤的身份出現,所以日子過得不是特彆舒坦。”
“我小時候很感激爹爹,因為我一直以為他是我的伯伯。但是當我八歲那年,我才知道我是國公府的底牌而已。因為功高蓋主,所有武將世家幾乎都有自己的秘密,而我的存在就是國公府最大的秘密。”
“一開始,我也曾經心有不甘,憑什麼哥哥們都是堂堂正正的國公府的公子,而我卻一個人沒爹沒娘的在邊疆打拚!”
“隻是上了幾次戰場,見多了人死如燈滅,我明白了自己的使命。繁榮昌盛的時候,我過得苦。但當繁花落儘之時,至少我能活著。”
“必如這次,爹爹和兄長們一個個人頭落地,而隻有我獨活,隻有我苟活。”
說到這裡,石予洲的腦袋低了下去,淚水斑駁了樹葉。
孟薑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安慰道:“從老夫人和夫人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們是真心疼愛你,而不是隻當你是工具。這種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而且越是世家大族,背負的責任就越大。你小時候看到光鮮亮麗的兄長們,心中還不定背負多少壓力。”
石予洲將眼淚忍了下去,哽咽道:“對。”
“我親眼看到他們被砍頭,可沒有一個人拋下自尊去求饒,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是鐵骨錚錚的石家人。”
“我們石家世代守衛北疆,甚至曾經出現一屋子女人守著幾個嬰兒長大。哪怕那個時候,石家女人都沒有彎下脊梁,緊急關頭還是娘子軍帶隊抗擊外地入侵。”
“而我跟他們相比,沒有臉麵怨天尤人。以後的路很難走,甚至失敗之後要讓家族永遠蒙羞,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三十萬大軍落入那個暴君手中。”
“他殺人如麻,縱容親信橫征暴斂。你看著京城繁花似錦,可這一路往南,你也應該感受到了百姓的窮苦。”
“不是我石家不忠,是皇上他不仁不義。”石予洲神情裡透著堅定,也是對自己的安慰。
儒家治理下,沒有幾個臣子想造反,因為沒有幾個人能擔當得起造反的名聲,一不留神是要遺臭萬年的,所以很多時候被逼無奈而已。孟薑明白,而且也曾經深有體會。
孟薑笑道:“其實還是你們太迂腐了。若是我處在你們位置上,哪怕皇上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上,他若敢殺我滿門,我也會不管不顧,必須立刻造反。”
“瞻前顧後沒有意思,順心如意才是最痛快的。哪怕最後落得一個死無全屍,也比窩囊死要強許多。”
聽著孟薑這些很是離經叛道的話,石予洲笑了。
人生知己,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