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絳一愣。
“幸虧之前京城來送年禮時,我特地問了管事,文國公府的情況。聽說因為文國公老夫人的原因,如今國公府還有兩房沒分出去單過,都是老夫人嫡出的。咱們要是去拜訪的話,見麵禮得好好準備,萬不能因為咱們是從衢州來的,就讓國公府的人小瞧了。”
阿鳶說了一大通,沈絳聽的頭疼。
因為她壓根就沒想過,去找大姐姐。
現在她是什麼,罪臣之女,旁人躲都來不及,何必上門討彆人的嫌。
沈絳見阿鳶眼巴巴望著自己,隻得哄她:“等我們安頓好了,再去拜訪大姐姐吧,免得國公府真把我們當成是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
阿鳶聽到這話,歎了一口氣。
用過午膳後,沈絳讓卓定套上馬車,帶著阿鳶出門。
卓定親自駕車,一路往京城東邊。
京城一直有‘東富西貴,南貧北賤’的說法。
長平侯府就在西城的觀兒胡同,卓定打小就學的行軍打仗的本事,腦子裡有本活地圖。他雖沒來過京城,可是京城的布局他卻了熟於心。
等到了侯府門口,就見往常威風凜凜的石獅子,此刻也落了灰。
朱紅包銅皮大門上,明晃晃貼著封條。
連門口長平侯府的匾額都被摘了,衰敗之感撲麵而來。
哪怕沈絳曾夢見這樣的畫麵,卻依舊不如親眼所見來的真實。
長平侯府真的被抄家奪爵,不複存在了。
沈絳掀著車簾,一言不發地望著對麵的侯府大門。
阿鳶見狀,以為她是觸景傷情,勸道:“小姐,要不咱們回去吧。”
沈絳卻突然開口說:“卓定,從明日開始,你跟其他人四處打聽關於我爹還有侯府其他人的消息。”
她知道沈作明現在被關在昭獄。
那個地方,尋常人根本進不得,更彆說探監。
侯府還有不少舊人,很多都是跟著沈作明征戰漠北的舊部,情誼非同一般。
卓定坐在車架上,隔著車門應道:“屬下遵命。”
*
晚上入睡前,阿鳶忙著將自帶的乾淨被褥換到床上。
沈絳見她忙來忙去,吩咐道:“不用這麼麻煩。”
阿鳶立即說:“那可不行,他們幾個都是大男人不講究這些,小姐您是嬌滴滴的姑娘家,可不能睡這硬炕臭被。”
沈絳不在意道:“如今我已經侯府的小姐了。”
這話讓阿鳶手上的動作頓住。
許久,小姑娘扭頭看過來,臉上帶著一種倔強:“隻要我手腳沒斷,就不會讓小姐受一丁點委屈。”
沈絳本意是想讓她儘早適應。
往後,她的身份再不是養在深閨的矜貴千金。
衢州雖是小地方,但沈絳的吃穿用度一應照著京城裡的大姐姐她們。
她過了十六年的侯府嫡小姐,金尊玉貴的日子。
連她身邊阿鳶這個大丫鬟,往日都未曾做過重活。
沈絳搖頭:“如今連偌大的侯府都被抄了家,我們何苦守著這點矜持。”
或許是那場夢境裡,沈絳親眼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她反而比彆人,更容易接受長平侯府落敗的事實。
畢竟命都沒了,這些身外之物有什麼用。
阿鳶今日卻格外倔強,她說道:“奴婢就是伺候小姐的,哪有讓小姐委屈的道理。”
此時見阿鳶更認真鋪著床,沈絳不說話了。
隨她去吧。
想到這裡,沈絳心底自嘲一笑。
她這個侯府姑娘,倒是挺快適應了現在這個落敗千金的角色。
‘死’過一次的人,果然不一樣。
*
阿鳶鋪完被子後,又拎著水壺出去打水。
誰知沒一會兒,她拎著熱水回來。
“原來這裡熱水都得花銀錢現買,京城的客棧還真是想著法子撈錢。”阿鳶小聲抱怨。
說起銀子,原本正在寫東西的沈絳,不由抬起頭。
阿鳶替她倒了一杯茶,探頭過來:“小姐,你這些天都在寫什麼呢?”
之前隻要到了一處驛站,沈絳就會將這個冊子拿出來,寫了一路。
“銀子。”
阿鳶:“啊?”
“我在想,怎麼樣才能在短時間,弄到一大筆銀子。”
錢到用時方恨少。
京城消息前腳傳過來,沈絳就讓賬房把家裡的銀錢都清點了一遍。
結果現銀居然不足一千兩。
家裡有不少田地和莊子,可這些地大多讓沈家族人在種,每年交的租子極少。
沈作明是有侯爵的人,自然不會跟族人計較這些。
況且沈家在衢州是世家大族,族親眾多,沈作明作為沈家如今當家人,哪年不是往族裡貼補銀子。
因沈作明也跟沈絳說過,若是不過分的要求,能幫就幫。
家裡親族長輩,婚喪嫁娶,總會求到沈絳跟前。
京裡每年送兩千兩銀子給沈絳,她自己沒用多少,大半貼補了族裡。
族裡開辦的族學,一切花銷費用,全都是從家裡過的賬。
抄家奪爵的消息傳來,賬麵上根本沒現銀。
阿鳶震驚道:“小姐,您不是把家裡的東西都賣了,銀子還不夠嗎?”
沈絳揉了下額頭:“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卻少,當初我著急賣東西,當鋪的人壓了價錢,家裡的地契和房契我還沒來得及動。”
時間太緊,沈絳隻將好出手的賣了。
後來又遣散家裡的仆人,花了些銀兩,最後離開時,她身上隻帶了三千兩的銀票。
三千兩看似不少。
可對她來說,卻不夠,遠遠不夠。
她手裡什麼都沒有,無權無兵,還是彆人眼中的弱質女流。
隻有錢,才能替她開路。
阿鳶:“小姐,你想到怎麼賺錢了嗎?”
“還沒。”
這就是頭疼的地方啊。
沈絳望著桌上的水壺,突然笑了下,就連客棧這樣的地方都有撈偏門的法子。
京城那麼大,總能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