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僅打探出了她的名字,還知她是從衢州來的。”沈芙綾低聲說。
這樣的名字,本就不普通,況且根據四皇子信上所說,此朱顏閣之主人,貌如天仙,有豔冠京華之容光,所以她所用口脂才會引得京城貴女追捧。
沈芙綾從前是見過沈絳的,那時她不過是個幼□□童。
可是長相卻精致可愛,即便是在衢州那樣的地方,絲毫叫人感覺不到她身上的一絲怯懦。反而是她盈盈望向沈芙綾,大方一笑後,與她打招呼。
那樣小的姑娘,身上卻有一種高高在上的雲淡風輕感。
待長大後,每年都會有人專門去衢州送年禮,回來之後,府中都會盛傳著關於三小姐的事情。
三小姐長得越發貌美,甚至比大姑娘當年還美。
若是三小姐在京城,英國公府的霍小姐哪還是什麼第一美人。
雖然這些話隻在府中流傳著,可是侯府的每個人都在期待著那個少女回到京城的那一天。
沈芙綾本以為沈絳過了十五歲及笄之後,便會回京。
誰知竟又耽誤了一年。
終於到了她十六歲,可是長平侯府卻一朝落敗。
侯府眾人終究沒能等到那個傳說中貌若天仙的三小姐回來。
“若是三小姐的鋪子,那咱們豈不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了。”聞鶯忍不住說道。
沈芙綾抬眸望向她,神色微淡:“三妹妹若是真來了京城,她卻沒來找咱們,隻怕也是沒把我當一家人吧。”
況且她已對朱顏閣下手,不管對方是不是沈絳,她也不會再停手。
自打朱顏閣聲名鵲起之後,百香居的生意便直線下落。
光是這個月,便掉下去五成之多。
而且她還聽說了,江南那邊的商人正在與朱顏閣接觸,之前每個月江南商人都會從百香居進貨,將百香居的貨物賣到全國各地。
這才是沈芙綾要對朱顏閣痛殺狠手的原因。
若隻是影響了京城的生意,她尚且還能忍耐幾分。
可商品行銷到其他各地,這是沈芙綾安身立命的東西。她能安心在韓家住下,真以為是韓家人良善嗎?她們住進來的第一晚,阿娘便拿出去了五千兩銀子給祖父。
若不是她們母女住在外麵,實在太過顯眼。
沈芙綾壓根不想住在韓府看旁人臉色。
聞鶯瞧著沈芙綾的話,竟是還不打算輕易放過朱顏閣。
不過想想也是,斷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即便是親姐妹,隻怕也沒什麼情麵可講。
更彆說還是異母的姐妹,從小分居兩地,連麵兒都沒怎麼見過。
此刻聞鶯低聲說:“小姐,我聽說這幾日朱顏閣的生意,反而因為這場大火變得更好了起來。”
這把火可真是邪氣了,不僅沒把朱顏閣的生意燒沒了,反倒是越燒越旺。
“彆著急,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呢。”沈芙綾將手中的信,仔細折好,親自收在匣子中,臉上閃過一絲決絕。
*
朱顏閣外。
一輛馬車剛停下來,隻見一個穿著桃紅衣裳的中年婦人,拉著一個年輕姑娘下來,就開始喊道:“你們朱顏閣的人呢,都給我出來。”
她嗓門尖利,這麼一喊,街麵上的人都給吸引了過來。
裡麵出來一個侍女,正要福身,卻被桃紅衣裳女子,一把抓住了手,喊道:“你們這個朱顏閣,賣的什麼狗屁口脂,看看我家姑娘用了之後,這張小嘴都成什麼樣子了。”
此刻年輕姑娘正戴著麵紗,在後麵垂著個臉,也不敢說話。
“你還遮什麼遮呀,你這是替她們遮掩呢。”桃紅女子一把將年輕姑娘臉上的麵紗拽了下來,沒想到這女子的唇竟紅腫的嚇人。
一張原本秀麗柔美的臉,生生被這紅腫的唇給毀了。
女子捂著眼睛嚶嚶哭了起來。
桃紅女子氣跳如雷,跟周圍看熱鬨的人開始嚷嚷說:“大家快來給我評評理,這朱顏閣的口脂,一盒便要賣到十五貫,十五貫呐。可是她們竟賣的是害人的東西,瞧瞧我這可憐的姑娘,昨個塗上口脂上,唇竟紅腫成這樣。”
“生生被自己的客人轟出了房門。”
這最後一句,著實是太過精彩。
原本眾人瞧著這女子行事作風,便覺得大膽,如今這一開口,便知道,這竟是個青樓的老鴇呀。
嘖嘖,沒想到朱顏閣的口脂,竟還賣給這種人。
此刻站在一旁的侍女,嚇得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沈絳站在樓上的窗口,望向樓下。
一旁阿鳶急的快要跳腳:“小姐,這些人肯定是來搗亂的。”
原來這就是後手啊。
沈絳安靜看著,臉上沒有絲毫慌亂表情。
如果對方的後手就隻有這樣,那未免也太過不入流。
著實叫她看低。
不過開食館的最怕客人吃壞東西,開胭脂鋪子的,自然就是最怕客人用壞了臉。
這招來對付朱顏閣,不難想。
法子是簡單粗暴,可是隻要管用就好。
“小姐,現在怎麼辦啊?”阿鳶急道。
沈絳回頭看了眼身後,吩咐卓定道:“你讓姚羨先下樓處理,我稍後便到。”
等卓定離開後,沈絳伸手撫了下發鬢,緩緩道:“來給我更衣吧。”
阿鳶瞪大眼睛,都這時候了,小姐還要更衣??
姚羨原本在後麵庫房,他也是昨個才知道,原來他們的貨物並未被燒掉,隻是被燒了一些原材料而已。
此刻聽到外麵有人來搗亂,他氣得拔腿就跑出來。
這桃紅女子叫嫣紅,乃是追月樓的老鴇,她身邊的姑娘據說是追月樓的頭牌。
姚羨一出門,嫣紅正說的吐沫橫飛呢。
隻聽她罵道:“朱顏閣前幾日的作坊剛失火,一把火將那些貨都燒沒了。現在賣的這些肯定都是以次充好的東西。隻可憐我這姑娘,為了引客人歡心,竟買到了黑心貨。”
這嫣紅一口一個姑娘、客人,一副今個就要拉著朱顏閣同歸於儘的模樣。
顯然,這影響著實是太壞了。
眾所周知,朱顏閣這樣的鋪子,麵對的客戶多是京城的世家貴女。這些貴女並不在乎銀錢,最在乎的就是麵子。
若是要讓她們知道,自個用的口脂,連這些妓子也在用。
隻怕恨不得立即就扔掉,才能解上心頭之恨。
不得不說,這招確實是又狠又毒。
姚羨出來之後,便立即說道:“你不要在此處胡言亂語,你說你家姑娘是用了朱顏閣的口脂,嘴唇才成了這般模樣。你可有證據?焉知你不是受了旁人的指使,來敗壞朱顏閣的名聲。”
他是男子,往門口一站,倒真叫嫣紅愣住了。
此刻一旁圍觀群眾,見朱顏閣終於有人出來回應,一下圍了更多的人。
原本這條街的客流並不算多,但是自打朱顏閣火了之後,倒是帶動了不少人流。
此時簡直是圍了個水泄不通。
嫣紅也不著急,慢悠悠將一盒口脂,從兜裡拿了出來,舉起來給眾人看到:“大家瞧瞧,這就是她們店裡賣的口脂,十五貫一盒呢。我呸,若是知道這是能讓人毀容的貨色,五文一盒,我都不要願意要。”
姚羨看著她手裡的盒子,心頭一緊。
因為看著盒子,確實是朱顏閣出的‘閉月’。
不過他也沒有慌亂,反而冷靜下來,“你將盒子拿給我,我自會仔細查看。”
“交給你,你當我是傻的?說不定你立馬拿去毀掉呢。如今我證據已經拿出來了,你們就趕緊說說,我這姑娘的嘴該怎麼辦。要知道好些客人,原本可是最喜歡她這張嫩生生的小嘴。”
嫣紅當慣了老鴇,當眾說起這些,絲毫不覺害臊。
反倒那個姑娘此刻還在嚶嚶哭泣。
姚羨跟這種胡攪蠻纏的女子,壓根說不到一塊,就在他無奈之時,就聽到身後一個清潤嬌媚的聲音響起:“你若是不給我們查看,又該如何知道,她就是用了我們的口脂,才會如此呢。”
原本還喧鬨的街道,竟是在這一刻,莫名安靜了下來。
這份安靜,如同會傳染般,在人群中一層層傳遞過去。
直到姚羨轉頭看過去,就見一個女子站在朱顏閣匾額的正中間處,妝容精致,眉心一朵花鈿,烏黑長發細細挽成朝雲髻,上麵插著一支碧玉七寶玲瓏簪,簪子尾端垂著長而繁瑣的流蘇。
她一襲粉色大袖對襟羅衫,外罩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顯得仙氣逼人。
此刻她臉上哪怕還遮著一層薄紗麵罩,周身依舊猶如有一層豔光籠罩著,不似世間人,猶如天上仙。
一直耳聞朱顏閣有位美若天仙的女掌櫃,隻是這位姑娘過分低調,等閒見不得。
可如今,眾人哪怕還未見到她的全貌,卻依舊被震懾的說不出話。
哪怕嫣紅這種專門來找茬的,此時也不由看愣了一瞬。
以至於她手上拿著的東西,被一旁的卓定伸手拿過去,她才反應過來。
卓定恭敬將口脂盒子遞給了沈絳,待沈絳輕掃了一眼,說道:“這口脂是假的,並非朱顏閣所賣。”
“你說不是就是,紅口白牙,你也好意思?”嫣紅原本一肚子罵人的話,可是卻在沈絳眼神撇過來時,竟聲音越說越低。
沈絳直接讓人將整塊口脂挖掉,露出盒子最底端。
隨後她又讓人從鋪子裡拿出一個盒子,同樣將上麵的口脂挖掉,露出底部。
她用手中所持香扇,在兩個盒子上輕點了點,才說道:“你拿的這個盒子裡,並沒有朱顏閣的標誌。”
“原本朱顏閣的每賣出去的一個口脂,都會有標誌。而這個標誌就在盒子的底部。”
這是當初沈絳特地製作的防偽標誌,畢竟一旦朱顏閣的東西火了,市麵上肯定會出現跟風的產品。
嫣紅確實沒想到,還有這一出。
她正要垂死掙紮時,就見沈絳又說:“而且朱顏閣每賣出一盒口脂,都會登記客人的信息。因為我們朱顏閣的口脂,並非什麼人都賣的。”
她說話間,眼睛在嫣紅身上略一撇。
明明她的眼神淡然,並非是鄙視,反倒是格外平和。
可這輕瞥的一眼,卻讓嫣紅突然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她在這京城摸爬滾打了快三十年,哪怕當年身為妓子,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自個是來找麻煩的,可對方態度既不激烈也不惱火,隻是平平靜靜的解決。
或許她這樣的人,壓根不配出現在人家的眼裡。
沈絳這一句話,便將朱顏閣和青樓妓子之間的關係撇清。
至於之後,她再次看向嘴唇紅腫的女子,柔聲道:“我知市麵上已有些朱顏閣的假貨,隻是還請大家擦亮了眼睛。因為朱顏閣的口脂乃是秘製配方所製,並非輕易就能製成。”
此刻,朱顏閣的侍女緩緩走了出來,竟在沈絳身側排成一排。
她指了指身側侍女,說道:“我們正宗朱顏閣的口脂,不僅上唇色澤美麗,而且安全又無害。”
說完,她朝著那毀容的女子看了一眼,略歎了口氣,輕聲道:“若是為了貪圖便宜買了假貨,隻怕就會落得這位姑娘的下場。”
這些侍女本就生的清秀,此刻唇上塗著口脂,顏色雖有差彆,但妝容精致。
顯得每個都清純動人。
竟活生生把那所謂的青樓頭牌姑娘給比了下去。
以色侍人的妓子,還不如一個胭脂鋪子的丫鬟好看。
“好,姑娘說的好,假貨不能買。”也不知人群中是誰,竟是高聲應和。
“就是,用了假貨,可不就得爛嘴,還好意思來人家店裡來鬨。”
嫣紅這下回過神,氣得渾身發抖。
她是來鬨事的,不是來幫朱顏閣打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