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螞蚱和繩(雙更合一)...)(2 / 2)

美人眸 蔣牧童 18406 字 6個月前

而坐在車內的沈絳,朝車外看了一眼,隨後湊近謝,壓低聲音問:“三公子,你說此人可靠嗎?”

她害怕讓坐在外麵的屠四,聽到自己說的話,所以湊的格外近。

那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再次襲來。

謝偏頭,就看見她烏眸晶亮,泛著認真。

“我們隻是從他這裡打聽消息,並不需要他的忠誠。”

沈絳一聽也是這個道理,便放下心來。

清明將馬車停在一間酒樓的後門,三人入內,選了一個極隱蔽的包廂。進去之後,屠四站在一旁,都不敢坐下。

謝也沒讓他坐下,隻是抬眸,看了他一眼。

“這位公子,小的可是曾在哪兒見過您,瞧著你這般麵善?”屠四先討好道。

謝坐在椅子上,身上隻著一襲天青色衣衫,眉眼淡然,俊美清冷,此時幾束餘暉從窗邊漏了進來,籠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越發深邃的輪廓。

屠四垂下頭,不敢再看上首這位一身仙人風姿的人。

謝淡淡開口:“你我未曾見過麵,隻是我聽聞你在京城中頗有些門道,找你打聽些消息。”

屠四一聽,一顆心登時放下肚子。

他這種沒有手藝,又不想賣苦力養活自己的,在道上混著,總有點自己的門道。

旁的沒有,他打探消息是一絕。

久而久之,這京城三教九流,就沒他不知道的事情。

屠四趕緊問道:“公子,您想打聽些什麼,不是我屠四吹,這京城裡就沒我打聽不出來的事情。況且您今個可是保住我屠四的一隻手,哪怕是肝腦塗地,屠四也沒有一句怨言。”

這種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謝語氣平靜道:“京城沒有你打聽不出來的事情?那好,我問你,今上如今最寵愛的是哪位娘娘?”

沈絳:“……”

三公子,不要這麼調皮。

屠四神色一僵,似乎也沒想到謝會說這話,半晌,舔著臉笑道:“公子,你可彆拿小的取樂了。深宮大院的事情,能是我這種不入流的小人物能打聽的。可彆哪天,錦衣衛找上門,直接把小的這顆腦袋摘了,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謝掃了他一眼,眸底幽深,嚇得屠四立即閉嘴,不敢再胡說八道。

之後,他才低聲說:“公子,我聽說如今受寵的娘娘叫麗嬪,乃是兵部侍郎的嫡女。”

沈絳微怔,沒想到這麼個市井之輩,居然還當真知道宮裡的消息。

她轉頭看向謝,見他神色如常,便知這個屠四不是胡說八道。

果然,下一瞬,謝再次開口。

隻是這次他直接說道:“芙蓉醉,你可知?”

“哎喲。”屠四猛地驚呼一聲,似乎是因為太過意外,這才失聲喊出。

隻可惜上首的沈絳和謝,都不打算配合他,見他們兩人不動聲色,屠四便知這兩位沉得住氣,不會被他這點小伎倆所唬到。

於是他收斂臉上一驚一乍的表情,語氣越發恭順道:“這事兒,公子可真是找對人了。您若是找旁人,隻怕什麼都打聽不到。”

說著,他用一種近乎崇拜的口吻:“要說這芙蓉醉,又名神仙藥,聽聞服用此藥,不僅有延年益壽之奇效,更是可以……”

突然屠四朝沈絳瞥了一眼,似是難以言齒。

沈絳也奇怪,不明白他乾嘛突然這麼看著自己。

隻是謝一臉平靜道:“你繼續往下說。”

屠四嘿嘿一笑,繼續說道:“這種藥更是能讓人進入一種忘乎所有的境界,忘記這世間的一切煩惱和憂愁,讓人享受極致的快樂。因此芙蓉醉才又被稱為神仙藥。”

謝說道:“這芙蓉醉既然有如此良效,為何我在京城甚少耳聞?”

“還是公子高見,”屠四一臉佩服的模樣,他說:“雖說這神仙藥能叫人忘記一切憂愁,不過也有些弊端。這第一點,就是但凡服用此藥的人,皆會對這藥物上癮,從此之後隔三差五就得吸上幾口,方能一解心頭之癢。”

聽到此處,沈絳和謝對視了一眼。

兩人都明白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此藥不就跟與魏晉時,廣為流轉的五石散,是一樣的。

當年魏晉風流文人,皆以服用五石散為榮,弄得整個魏晉時期皆是靡靡之音。當然文人依舊推崇魏晉,可是後世帝王,卻深刻感覺到了五石散的害處。

畢竟魏晉實在是個禮崩樂壞,黑暗腐朽的時代,戰事頻發,世道動亂,不管是哪一樣,都是當世統治者都不願看見。

因此從大晉立朝開始,當年鐵血手腕的太.祖皇帝,便嚴禁禁止過五石散。

反違令者,不是流放便是死刑。

這樣重典之下,五石散一時間成為了禁藥。

畢竟五石散這樣的東西,一旦服用,自是瞞不住的。若是叫仇家知道了,隻要去官府告上一狀,便可將你抓到大牢之中,兵不刃血的解決你。

如今已很少有人再敢服用五石散。

這芙蓉醉說什麼是神仙藥,不就是因為可以讓人致幻,沉浸在那種虛無的快樂之中。

屠四此時繼續解釋:“而且此芙蓉醉,價格實在是昂貴,所以根本不會在市麵上流通。都是私底下售賣,或是小範圍的圈子內流行。”

沈絳倒是能理解,這種東西雖不是五石散,但是藥效與五石散相似。

因此販賣者不敢公開大規模販賣,反正這種東西針對的也都是權貴子弟或者商賈富甲之流,是有錢人消遣的玩意。

有銀子的人,才會是他們的目標。

所以小範圍的售賣,反而能保持芙蓉醉的格調,叫那些世家子弟覺得,這不是一般人能賣得起的東西。

這手段倒是跟她的朱顏閣頗為相似,所以沈絳立即理解了對方的想法。

“此物有多昂貴?”沈絳問道。

屠四想了下,這才說道:“我之前在賭場時,認識了一位生意人家的公子哥。說起來這芙蓉醉便是他透露給我的。不過他透露給我的時候,他已經變賣了所有家產,連身邊仆人都遣散,饑寒交迫。我請他吃了一頓街頭的小籠包,他便把什麼都跟我說了。”

沈絳皺眉,顯然這樣的東西,上癮程度之嚴重,比她想象的還要深。

果然,屠四接下來的話,印證了她的想法。

屠四說:“此人父母去世之後,不僅給他留下萬貫家產,光是京城裡就有好幾處宅院,最大的一間據說足足有四進。可是他自從吸上這個芙蓉醉之後,那是一個揮金如土,不消幾年時間,就將這樣大的家產都敗的乾乾淨淨。”

“幾年?”沈絳敏銳的提取到關鍵點。

屠四點頭,想了下,說道:“大概有三四年吧。”

三、四年?

沈絳又朝謝看了一眼,顯然他也有些意外。

這芙蓉醉竟在京城中流行了這般久,就連錦衣衛居然都沒發現?還是說錦衣衛哪怕發現了,也沒當回事。

畢竟這種藥說起來並不是五石散,沒被明令禁止。

隻要不鬨得太過分,錦衣衛也沒那個心思去管。

沈絳追問說:“此人如今在何處,你將他帶過來,隻要他將自己知曉的事情,全部告訴我,我定有重賞。”

屠四臉上終於浮現一絲悵然,與方才一直以來的討好還有恭敬,都不一樣的表情。

他說:“若是能早日遇到小公子,隻怕他也能挨得過去歲那樣的大雪。”

沈絳和謝臉上浮現啞然。

“這芙蓉醉早將他的身子骨都掏空了,當初我見他最後一麵時,他已經麵瘦肌黃,形容枯槁,整個人跟枯草似得,眼瞧著都要不行了,居然還想與我借銀子,再吸一次芙蓉醉。”屠四顯然對這個人,頗為同情,他說:“果然還過完年,我就聽說他死在租住的屋院裡,後來屍身因為無人認領,被扔到亂葬崗,草草埋了。”

沈絳朝他看了一眼,眼神古怪道:“你眼看著他這般,居然還敢說那芙蓉醉,是神仙藥?”

屠四臉上一訕,趕緊說:“這不也是我那位朋友同小的這般形容,您是沒瞧見,他說起芙蓉醉時,臉上那向往的表情。隻怕神仙藥,也不過如此。”

“你也想試試?”謝語氣清冷道。

這一句話可算是把冷水潑在了屠四的臉上,他忙不迭的擺手:“可不敢,小的可沒那個膽子。小的雖說平時也愛賭個小錢,但是小命還是看的頗為重要。我那位朋友若不是吸食了這玩意,隻怕還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沈絳涼涼道:“你知道就好。”

這樣的藥物說什麼延年益壽,長生不老,沈絳看來,隻怕是索命藥差不多。

癮君子都不值同情。

謝麵無表情望著屠四,語氣冷淡道:“你可知找誰可以買到這樣的藥?”

屠四嘿嘿一笑。

很快,謝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看得屠四雙眼發光。

但他很快搖頭說:“今日公子救了我,我豈能再收公子的銀子呢。”

“救你的事情,就當是方才你說了這麼多的報酬。至於這個,”謝將銀票往前推了下,溫雅清潤的聲音道:“是你接下來說的消息的報酬。”

屠四這下心底簡直是佩服至極。

這樣矜貴的公子,瞧著清冷出塵,看似不通庶務的樣子,可是這辦事手段卻叫人佩服。

如今激烈之下,屠四恨不得跟謝掏心窩子。

他說:“之前我那位朋友是死活不乾說的,他說自己說了的話,就會有殺身之禍。後來有一次我趁著他酒醉,才從他口中套出一些話來。他當時醉酒一直咒罵一個叫歐陽泉的人,說他是下作小人,故意引誘他吸食芙蓉醉,讓他敗了家裡的祖產不說,如今落得這麼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他死後無臉見爹娘,還說想跟歐陽泉同歸於儘。”

歐陽泉。

沈絳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就渾身僵硬。

居然是這個人?

是這個熟悉的名字,是巧合嗎?

很快,謝就讓屠四拿著銀票先行離開,包間內隻留下他們兩人。

謝這才轉頭,眼眸靜靜望著她,低聲問:“可是這個歐陽泉,有什麼不妥?”

沈絳回望他,心頭在他清清冷冷的目光下,漸漸被安撫住了情緒,輕聲說:“之前我家口脂作坊失火一事,便與此人有關。我查到了真正的內鬼之後,派人一直盯著他,就發現這個內鬼與歐陽泉的管家有聯係。後來我將內鬼趕出口脂作坊,沒多久他就失足落水溺死了。”

“你懷疑是歐陽泉派人做的?”

沈絳輕輕點頭,她坐直了身體,腦子裡飛速運轉,然後說道:“據我調查,此人乃是一個香料商人,身上有一半南越國的血統。他常年為大晉的世家貴族們提供頂級香料,所以他隻是一介商賈,卻多與權貴相交。”

沈絳又想起她那個夢境,當時隻模糊說,有一個大案牽扯到南越國香料商人。

因為她在夢境中,也並非親身經曆這個大案,而是聽旁人說起。

所以對於這個案子極為模糊。

可是現在一切證據卻有種隱隱串聯起來的感覺。

這個歐陽泉為何要幫百香閣出手對付自己,難道隻是沈芙綾指使他的?還是說沈芙綾通過方定修結交了歐陽泉?

又或者他和沈芙綾還有方定修背後,又有彆人呢?

沈絳一五一十將自己的懷疑,告知了謝。

她說:“若是說沈芙綾隻是因為方定修的關係,結識了歐陽泉,倒也說的通。但是我卻覺得沒那麼簡單。”

“為何?”謝耐心說道。

沈絳解釋:“你也知方定修與我大姐姐決裂,就是因為他與我爹爹之間的立場衝突。沈芙綾不管怎麼說,也是我們沈家的女兒。方定修連大姐姐都不放心,又怎麼會讓她參與這樣機密的事情,難道他就不怕沈芙綾與我爹爹告密嗎?”

謝緩緩點頭。

沈絳說:“或者沈芙綾單單讓歐陽泉對付朱顏閣,隻是因為朱顏閣的口脂搶了百香閣的生意,與芙蓉醉這件事並無關係。”

突然,她眉宇輕蹙。

芙綾,芙蓉醉。

一時間,她竟也有些不確定。

謝卻伸手將一旁的點心盤子拿了過來,他將盤子裡的糕點,先全部拿了出去,接著他拿了一塊糕點:“這是歐陽泉。”

接著他又拿了一塊:“這是方定修。”

待最後一塊糕點擺進去,這是沈芙綾。

他指著三塊散落在盤子裡的糕點說:“你看這三塊糕點,他們之間可能是相互獨立的,但是也相互聯係著的。而他們之間的最大相同之處,你可看了出來?”

沈絳盯著看了半天,最大的相同?

見她臉上疑惑不解,謝也並未賣關子,他手指輕敲了敲盤子,說道:“他們都被擺在這個盤子上。”

沈絳一下明白了過來,謝的意思是,他們三個背後,一定還有一個人存在。

那個人才是串聯他們三人的關鍵。

此時謝又說:“若是把他們把比作一根繩上串著的螞蚱,如今我們已經看見三個螞蚱,唯一沒找到的就是這根繩在哪兒。”

沈絳被他這個促狹的比喻,逗的一笑。

“方定修是國公世子,沈芙綾乃是長平侯府的小姐,這個歐陽泉又是京城大名鼎鼎的香料商人,能他們所有人都牽扯,甚至還能指使他們的人……”

終於謝眸底冷如冰霜,連聲音都變得有些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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