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夜色深沉, 小院內周圍靜悄悄,而整個彆莊不知何時掛上了燈籠,絲竹聲縈繞, 在幽幽光暈襯托下,升出一副歌舞升平之景。
一身紅裝的十三夜還在望著沈絳, 眼神除了好奇和驚豔,居然沒有害怕。
弄得沈絳不得不問她:“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姑娘你長得這般美, 又怎麼會是那般蛇蠍心腸之人呢。”十三夜嗓音是那種如輕紗般柔軟飄渺的音調。
配上這滿室紅妝, 迷離而又夢幻。
她這般媚骨天生的模樣, 對付男人或許還能迷倒對方。
隻可惜沈絳是個女子,還是個姿容豔絕的女子。
她此刻眉眼平靜望著十三夜, 低聲說:“如果你不能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或許我就真的是個蛇蠍心腸的人。”
十三夜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輕揉了揉,柔媚道:“姑娘, 何必要這麼嚇唬奴家呢。”
“歐陽泉是不是一直在販賣芙蓉醉, ”沈絳懶得再與她裝傻下去,直接問道。
十三夜神色微怔。
大概是因為聽到芙蓉醉這三個字, 不過她很快收斂好表情,低笑說:“姑娘看來真的是有備而來。”
沈絳微眯著眼睛, 隻見她手掌略翻,一把匕首出現在她手掌心。
下一刻,一縷青絲從半空中輕輕落下。
沈絳伸手將發絲抓在手中,她微舉著青絲, 看向瞪大雙眸的十三夜,壓著聲音道:“不要再跟我兜圈子, 因為這樣很容易讓我失去耐心。”
她將匕首輕輕貼著十三夜的脖頸。
開了刃的鋒利匕首,哪怕在暖黃燈暈的映照下,依舊寒光儘顯。
十三夜終於歎了口氣說道:“是,泉爺一直在賣芙蓉醉。這芙蓉醉本就泉爺從南越國帶回來的,而且據說製作芙蓉醉的原材料,隻有南越國才有。所以整個京城芙蓉醉,都是泉爺提供。”
沈絳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又立即問道:“芙蓉醉原料是怎麼從南越國運送到京城的?”
“這個恐怕隻有泉爺自己知道了。”十三夜聳肩。
隻是匕首放在她脖頸處,她一動,脖子上竟被劃出一道淺淺的紅痕,要是再用力點,隻怕就是一道血口子。
十三夜這下明白,眼前這姑娘可不是輕易說說。
她再不敢亂動。
“你們招待的客人中可有西北大營或者兵部的人?”沈絳又問。
方定修既然說出了西北糧道之事,她就開始懷疑西北大營或者西北駐地守備軍中,有人與歐陽泉勾結,幫他運芙蓉醉的原料入京。
自從沈絳知道這個芙蓉醉的名字後,便猜測到,這東西的原料,隻怕也是禁藥阿芙蓉。
當朝太.祖不僅曾明禁過五石散,也曾經禁止南越國等藩國所種的阿芙蓉。
因為前朝西南地區曾經鬨出過大亂子,南越小國竟然差點攻占了前朝的大片領土,後來才知道,原來是不少軍中將士染上了南越國的一種草藥,這種草藥製成粉末後,吸食後會容易讓人上癮,時間長了,精神萎靡不振。
彆說上陣打仗,隻怕連提刀的力氣都不會再有了。
都說前事之不忘,後世之師也。
當年西南諸地,差點被南越這等小國毀了,於是太.祖就嚴禁這樣的東西流入大晉。
沒想到,如今有人為了賺錢,居然連這樣的禁令都敢犯。
沈絳大概才想到,不管是東南地區還是中原地區,都會嚴查這樣的東西。
反而是常年苦寒的西北之地,或許守將會扛不住這樣的誘惑,被歐陽泉這樣的人拿下。況且還有方定修在身後,利用她父親在西北大營的地位,讓那邊的守將大開方便之門。
十三夜立即說道:“兵部的官嘛,倒是沒有。不過有個客人的爹,是在兵部當官。我聽他吹噓,還是不小的官員呢。”
“楊雷?”沈絳突然道。
十三夜瞪大眼睛,呀地一聲輕呼:“就是這位楊公子。原來姑娘也認識他,我聽說他爹不僅是兵部侍郎,還有個姐姐在宮裡當娘娘。”
說著,十三夜伸手輕撫垂在胸前的長發,聲音哀怨道:“說起來楊公子,先前還說喜歡我,想要贖了我,讓我入他府中。誰知他也好久沒來了,男人都是負心薄幸之徒,說過的話,都不能當真的。”
沈絳輕描淡寫道:“他已經死了。”
雖然這個楊雷確實很可能隻是說說罷了,但是她也還是不想讓這個女子,抱著這種無望的念頭繼續過下去。
“啊。”十三夜略一驚訝,卻再無他話。
還是沈絳問她:“你看起來好像並不是很驚訝。”
十三夜輕笑:“做咱們這一行的,不就是這樣,客人來來往往。我雖被養在泉爺的莊子上,不過做的也還是那樣的皮肉生意。況且這裡的客人,隻怕我原先在的青樓,還要不如呢。”
“因為他們都會吸食芙蓉醉?”
十三夜又是伸手撫了撫長發,她一頭青絲保養的極好,撫著撫著才說道:“住在這個院子裡的姑娘,要緊守的第一條規矩就是,千萬不要跟客人一起用藥。要不然呐……”
她的手指在空中略一轉,朱紅的指甲顯得格外豔麗。
“怎麼死都不知道。”
這一句話,是入骨的孤冷。
沈絳倒沒想到,這個十三夜在這樣的地方,卻能守得靈台清明。
“你來這裡,應該是為了泉爺吧。我就知道他這般,總有一日會樹大招風,引來他無法解決的麻煩。”十三夜似乎來了興致,話興正濃。
或許平時她沒有這樣的機會,傾訴自己吧。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個陌生人,哪怕她拿著匕首抵著自己的脖子,可是瞧著這麼一張麵如芙蓉的姑娘,她也就沒那麼計較了。
“不過他是真的收不了,因為來錢太快了。他做香料生意,一年能賺多少錢,十來萬兩銀子,便是了不得。可是你知道他利用芙蓉醉,搞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嗎?你說那些人的家資,最後都到了誰的手裡。”
十三夜的表情,神秘而又詭異。
沈絳問她:“歐陽泉的賬冊藏在哪裡?”
十三夜抬頭看向她,低聲一歎:“你覺得他這樣的人,會把這種秘密告訴我嗎?我不過是個被養在府上的舞娘罷了。”
“可她們說,你是最當紅的,也是最得歐陽泉寵愛的。”沈絳的匕首緊了緊。
十三夜哈哈一笑,她轉頭看向沈絳:“姑娘,我看你的模樣,還未曾嫁人吧。這世上最薄如紙的,隻怕就是男人的寵愛。有時候風一吹,就沒了。”
“先前有個男子,也曾為了我,日日都要來這彆莊。他說他家中父母已不在世,全憑他一人說了算。哪怕就是娶了我,也不會有人反對。所以我信了他的話,等著他與泉爺提娶我的事情。誰知他居然就再也不來了。”
沈絳皺眉,突然,她低聲說:“放賬冊的密室,就放在院子裡的假山之下對吧?”
十三夜的笑意,突然一頓。
她詫異的看向沈絳,但是沈絳卻笑了起來。
昨晚她的夢境裡,就聽到圍觀的人說,歐陽泉的彆莊是從園子中的假山開始燒起來的,按理說燒到正院,還需要一段時間。
那些人都在猜測歐陽泉為何沒跑掉,反而是沈絳對於從假山起火這個點,很奇怪。
如果真的是要毀滅證據,乾嘛不從歐陽泉的書房燒起來。
一般來說,東西不是最容易藏在書房裡。
剛才她突然來了這麼一句話,也隻是想要詐一詐這個十三夜。
沒想到,她還真的知道。
看來她與歐陽泉的關係還真的不簡單。
沈絳望著她,說道:“你說的這個男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已經死了。所以十三夜姑娘,彆再騙你自己了。你壓根就不需要什麼人拯救你,因為你已經徹底爛在這裡。”
說完,沈絳一掌劈在了十三夜的脖子上。
她絲毫不同情十三夜,因為她明知道歐陽泉是做什麼的,卻依舊助紂為虐。
歐陽泉利用那些人的心態,迷惑對方吸食芙蓉醉,待對方上癮之後,不停誘導對方將自己的鋪子、莊子抵押給他。從而到了最後,對方徹底擺脫不了芙蓉醉。
這樣的人就像是一頭被他養肥的豬,到了時間,就徹底殺掉。
吞占對方的家產,豈不是比做什麼正經生意都來錢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