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還說,何崇先蠱惑人心,不知者無罪,凡是跟隨叛亂的禦林軍迷途知返,既往不咎。”
任鬱臉上豁然一笑,“太好了。”
他望著城牆下黑壓壓的人頭,這些跟著叛亂的士兵,很多壓根什麼都不懂。
這麼多人,真要殺,隻怕他的手也得殺麻了。
如今殿下說出既往不咎的話,便可讓一部分士兵動搖。
畢竟造反並非兒戲。
這些兵卒並不能在皇朝更迭中得到什麼實質好處,真正奔著潑天富貴去的,也隻有這些帶頭造反的。
“還有,殿下命你,即可發送信號,讓北大營進宮勤王。”
任鬱就等著這句話,立即喊道:“拿信號彈來。”
很快,信號彈從空中升起。
緊接著距離皇宮十裡的地方,也跟著升起一發信號彈。
距離在第二枚信號彈升起,又是十裡地的地方,再次升起信號彈。
火紅信號彈將天際照亮了一片,連綿不絕的信號彈,仿佛是一個接一個巨大印記,從皇宮一步步走向城外,清晰傳遞到北大營。
這樣一絲不苟的傳遞方式,全然是經過了事先的商議。
在第一枚信號彈升起後,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信號彈依次升起。
每個人都守在自己的地方,隻等著天空炸開的那朵紅色煙火。
任鬱手握龍佩,命人將銅吼拿了過來,漆黑的夜幕中,兵戈不止,他的聲音卻在銅吼中被放大無數倍。
“皇上有令,何崇先犯上作亂,即刻革除禦林軍統領一職。凡是現在放下刀劍者,聖心寬宥,可既往不咎。”
可是他的話,卻猶如石沉大海。
底下那些正在進攻城門的兵士毫無反應。
任鬱咬牙,氣道:“我人微言輕,說此話毫無作用。清明,殿下現在在何處,若是殿下能親自來,說不定這些人還有所顧忌。”
“殿下還在太極殿內,他讓錦衣衛帶著皇上和太後先行離開,自己隻帶了數十名錦衣衛攔著太子的人。”
任鬱氣得快要罵臟話,他說:“那咱們豈不是四麵楚歌。”
“殿下說隻要我們能撐著一個時辰,一切自然會迎刃而解。”清明說道。
任鬱手握長刀,咬牙道:“我這條命本就是殿下救的,今天就將腦袋彆在褲腰上,跟著殿下一路走到底。”
殺出一條血路,從此乘風之上。
他轉頭,望著守著宮門的將士,大喊道:“將士們,咱們要守衛的這道宮門,便是通往皇宮的最後一道防線。隻要我們守住,一個時辰內,北大營先鋒軍必能及時趕來勤王護駕,所以哪怕戰至最後一刻,我們都不能退後一步。”
“是。”
“是。”
城門將士齊聲高喊,震天徹底。
這一夜,注定是要改天換地的一夜,無人敢退,亦無人會退。
*
大殿內,沈絳手中的刀已經卷了刃,殿內倒下的人越來越多,站在他們身側的錦衣衛,也早已經減少了大半。
現在還能站著的隻有三個人。
太子一直未離開太極殿,他站在不遠處,望著謝帶著眾人垂死掙紮。
“程嬰,你何必為了父皇做到這種地步。我若登基為帝,便讓你當個手握實權的親王,老三這樣的算什麼,到時候孤是萬聖之尊,你便是一人之下。”
謝以刀撐著地麵,一副力竭的模樣,可他還是冷眼望著太子,輕笑:“太子殿下,你還在做什麼□□夢呢。何崇先這個廢物,到現在連東華門都沒打下來,你還指望他幫你坐穩江山。”
一向內斂自持的謝,都忍不住譏笑。
太子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既然你非要擋在前麵找死,今日就彆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夜空中陡然響起一聲悶雷,轟隆隆,有種要炸開天際的感覺。
春日多雨,瓢潑大雨就這麼轟然而至。
殿外電閃雷鳴,殿內火燭搖曳,光影交錯,謝手持的刀刃,被身邊的燭火投影在大殿牆壁上,變成一道巨大的黑影。
他手中指向太子。
不言而喻。
轟,一聲巨響,穿透雨幕透過。
宮門破了,叛軍還是打了進來。
皇宮大門本就不如城門那般,哪怕是防衛也是極其難,能守到如今,已屬不易。
平時連走路都要輕手躡腳的皇宮,徹底陷入混亂,廝殺聲沸反盈天。
太子冷笑望著謝:“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今夜你犯下最大的錯就是,”謝望向太子,嘴角彎起詭異的弧度,這一刻他身上的清冷聖潔儘數消失殆儘,眼神冷漠的不帶一絲仁慈,“你犯下的最大錯,就是不該還留在這裡。”
“照顧好自己,阿絳。”謝這一聲近乎低喃的叮囑,隻有沈絳一人聽到。
她睜著雙眸,眼睜睜看著他揮刀向太子。
他的身形如鬼魅,手中刀刃如收割的鐮刀,人命在刀刃下,一條又一條被收割。方才謝露出的功夫,也僅僅隻比那些錦衣衛好。
可是現在他仿佛來自地獄的修羅,身形、刀法都到了極致。
“太子殿下,快走。”太子身邊的護衛看了出來,謝這是想要擒賊先擒王。
前麵的護衛拚死抵擋,太子在眾人的護衛下,逃出太極殿的大門。
外麵大雨滂沱,視線一片模糊。
廝殺成一片的軍隊,早已經分不清誰是敵人誰是自己人,太極殿殿門前的廣場上,雨水被流淌在地上的血水,染成一片紅色。
乍然望去,他們仿佛置身在屍山血海中。
如此場景,宛如修羅場。
謝一人一刀,殺出一條血路,他身上穿著華貴衣袍,早已經被血水染的辨彆不出原有的顏色。
他拎著刀追出去的時候,誰都沒想到,他一人能將太子逼至如此。
太子身前身後,幾十名侍衛,將他保護在中間。
謝將自己的身體用到極致,他自幼受的那樣苦楚,咬牙忍著練就的功夫,都在這一日徹底被逼了出來。
他殺掉眼前的人,一個,再一個。
長刀的刀口劃破喉嚨,鮮血在一瞬間,噴濺出來,潑灑了他半身。
謝臉頰上濺滿了血,身後的人趁勢劃破他的後背。
可是他轉身再次割斷對方的喉嚨,太子怕了,太子的這些護衛也忍不住退後。
他揮刀衝到太子麵前時,直直望著眼前,永隆帝悉心教養的兒子,終於忍不住發出譏諷的大笑。
謝盯著太子:“今夜之後,你不會是萬聖之尊。”
他的刀再次劃破雨珠。
“而我將會是萬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