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將整個北戎的大半兵馬都帶了出來。
可是現在,造成了王庭防禦空虛,若不及時回去增援王庭,隻怕他們連家都沒了。
赤融伯顏一臉陰鷙,眼神森冷的望著對方。
突然問道:“還有誰與他一個想法?”
不少人麵麵相覷,一副想說話又不敢說的模樣。
自從得知王庭被困之後,不少人便已經心生退意。
即便如今蘄州城有一座金山,若是他們攻打不下來,也與他們無關啊。
“現在蘄州已來了第一批援軍,說不定第二批援軍也正在路上,要是咱們再不撤退,豈不是要陷入包圍之中。”
有個心直口快的貴族,立即不悅道。
他起身吼道:“我是聽了你的鬼話,才跟你一起來蘄州。如今王庭有難,我要帶我的士兵,回去救王庭。”
說完,他起身邊走。
赤融伯顏起身,拿起擺在旁邊的長刀,竟是一刀將他劈殺。
那人轉頭,不敢置信的望著他,最後摔倒在地上。
大帳內的貴族們都沒想到,赤融伯顏居然一言不合就要殺人。
這人是個瘋子。
赤融伯顏冷笑:“誰敢擾亂軍心,我便殺了他。立即給我整頓,讓騎兵衝鋒,蘄州城內的軍械已經被我們消耗一空,我一定可以打開蘄州城的大門。”
明明昨日他險些就要殺了沈絳。
可是卻被那個趕來的男人,救下了她。
這仿佛成了赤融伯顏心頭的魔障,他要攻下蘄州城,帶走所有的糧食。
這樣才能讓王庭子民活下去,熬過這個冬天。
否則他即便回去,麵對的也將是一個斷壁殘垣般的王庭。
沈絳站在城牆上,發現赤融伯顏居然還不退兵。
她冷笑道:“帶兵打仗者,最忌一意孤行。如今赤融伯顏已陷入迷局,他今次必敗。”
果然,這次騎兵衝鋒再不複之前的勇猛。
況且沈絳為了迷惑對手,將謝帶來的所有的箭雨再次射出,漫天的飛箭,讓不少北戎士兵都懷疑,蘄州城還保留了實力。
他們根本就無法在短時間內攻下蘄州城。
兵敗如山倒,而士氣在散掉的瞬間,便再難重新凝聚。
到了夜晚時,竟有士兵偷偷溜走。
戰場上當逃兵乃是大忌,可是一想到留在草原上的家人,即將要產子的新婚妻子,還有年老體衰的父母親,這個逃兵義無反顧。
隻是當他被抓回來的時候,赤融伯顏卻不顧眾人的求情,當眾將他斬殺。
於是,這個士兵的死,成為了最後一絲點燃□□桶的火星。
半夜時,城牆上守夜的士兵,突然聽到對麵北戎大營內,喊殺聲一片。
眾人立即警醒。
就連沈絳和謝都迅速趕到,兩人站在城牆上。
“郡主,這好像不太對勁啊,”清明摸了摸腦袋,他是跟著謝一塊趕來的。
先前世子獨占郡主,他都沒機會跟郡主搭上話。
沈絳輕笑:“怎麼不對勁?”
清明說:“我怎麼感覺,北戎大營裡麵,好像是發生內亂了。”
“看來白日裡世子讓人喊的話,他們都聽進去了,這麼多天他們一直久攻不下蘄州城,如今又得知王庭有難,如何不心急。畢竟那是他們自己的家園。”
清明撇嘴:“打彆人家的時候,凶殘狠辣,現在輪到彆人打到他們老家了,便知道懼怕了。”
沈絳和謝同時笑了起來。
於是很快,謝讓士兵們整裝,時刻準備著。
清明問道:“世子爺,咱們現在要打出去?”
“不急,等他們狗咬狗完,咱們再出去痛打落水狗。”謝語氣淡然,卻透著一股意氣風發。
城牆上所有士兵都翹首以盼,這麼些天以來,他們都是被動防守。
看著城外那些北戎士兵,一次次的衝鋒。
他們也想要出城,殺個痛快,殺個利落。
好在很快,北戎大營那邊的動亂似乎停歇了。
這一夜似乎大家過的都很安穩。
隻是天還未亮,四下靜悄悄,就連林內的鳥兒都還沉浸在安穩的夢鄉中,突然大地震顫,猶如悶雷般的巨大馬蹄聲,轟隆而至。
漸漸在天際處,出現了那熟悉的黑色浪潮,隻是這次浪潮綿延不絕,仿佛看不見儘頭。
蘄州城的守衛抬頭望著遠處,似有些不敢相信。
隨後,他突然高聲吼道:“援兵,我們的援兵又到了。”
這一聲大叫,喊醒了無數人。
所有人望向遠處,目不轉睛。
遠處的荒野之上,無數的人浪正湧向蘄州的方向,這次不僅城內的守衛發現,就連城外的北戎大軍也發現了。
戰事,再次一觸即發。
隻是這一次,天平將徹底倒向大晉。
林度飛率軍徹夜趕來,終於在清晨時分,抵達蘄州城外。
當他看見依舊還完好的蘄州城牆,徹底鬆了一口氣。
……
大晉,永隆二十二年。
北戎八部赤融伯顏王子,率八萬餘眾多,圍困蘄州城七日之久。長平郡主沈絳率不足兩萬兵馬,英勇抗敵,殊死力戰,多次率部出城阻敵。直至彈儘糧絕,依舊堅守不出。城中百姓感念郡主之義,上陣殺敵,一同擋北戎強敵與城外。
至被困六日晚,郢王世子謝,率五千騎兵,馳援蘄州。長信將軍左豐年趁北戎王庭守備空虛至極,率部突襲王庭,大敗王庭殘軍。
至被困七日晨,長平侯林度飛率部趕至蘄州,與蘄州守備軍內外夾擊,大敗北戎主力。
史書上的寥寥幾筆,卻道不儘戰場上的血腥。
地麵被鮮血染紅,到處都是彌漫著血腥味,幾乎讓人作嘔。
在林度飛率部到達的時候,北戎大軍所有人便知,他們敗局已定。
所有人都瘋狂的揮舞著手中的彎刀,也有想要逃跑,他們騎上馬,妄想要奔向草原,奔向他們的家園。
可是在他們踐踏彆人的家園時,便已經成了劊子手。
到處都是火光彌漫,黑霧繚繞,戰場再次成為絞殺的屠宰場,遍地殘骸,血流成河。
北戎士兵早已經軍心渙散,雖然最開始還能組織像樣的反擊。
可是卻架不住士氣低落帶來的潰敗。
沈絳到處都在找,直到她與林度飛彙合,她問道:“你看見赤融伯顏了嗎?”
林度飛搖頭:“我也正在找他。”
“三公子。”此刻沈絳看著謝騎馬而來,他彎腰,直接將沈絳的腰身摟住,抱她上馬,他說:“走,我帶你去。”
他知道沈絳在找誰,也知道這是沈絳一直以來的願望。
殺了赤融伯顏,為父親報仇。
此刻赤融伯顏早已經換上了普通騎兵的衣裳,就像昨夜他去偷襲沈絳那般。他身邊還有一批忠心耿耿的親兵保護著他突圍。
“赤融王子,隻有你逃回草原,北戎八部才不會真正的敗落。”
親兵誓死也要護著他突圍。
赤融伯顏不讓自己回頭,他把北戎的勇士們帶到了這裡,他本該帶著糧食回到草原,讓他的子民們過上一個溫暖而充足的冬天。
可是現在,他把自己最驍勇善戰的士兵,都留在了這片土地上。
赤融伯顏咬牙,恨得入骨。
今日之恥辱,他必不會忘記,不管是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他終有一天會回來蘄州,踏平這裡。
可就在他念頭如此想著的時候,突然身側一個騎在馬上的親衛,突然摔下馬。
“不好,大晉人追來了。”
沈絳望著前方策馬狂奔的人,冷眼盯著。
從得知父親的死訊開始,她便將記住了赤融伯顏這個名字。
是他親手殺了父親。
之前他雖害得父親入獄,可是勝負乃兵家常事,況且入獄乃是永隆帝所下命令。沈絳對於赤融伯顏此人,也不過耳聞,並無太大惡感。
可是從他殺了爹爹開始,她與他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謝帶來的騎兵,不停在後麵射箭,眼看著赤融伯顏身後的親衛越來越少。
這箭即便射不到人身上,總能射到馬身。
一旦對方落馬,等待他的就將是幾十把鋼刀。
直至赤融伯顏身邊隻有寥寥數人時,謝帶來的騎兵,終於將他團團圍住。
窮途末路,困獸猶鬥。
謝帶來的騎兵,並未直接對他下手,隻是圍殺了他身邊的護衛罷了。
終於,在赤融伯顏下馬之後,謝翻身下馬。
謝手持長刀,淡然望向他,突然說:“我說過要以你的腦袋為聘禮,求娶阿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赤融伯顏沒想到,此人看起來像極了大晉那些優雅貴族,居然敢拿刀對著自己。
那好,今日既然要走,他便先殺了眼前人再死。
可是當他上前時,很快竟發現,眼前之人,武功之高,竟是他平生所未見。
沈絳絲毫不擔心的看著謝,三公子的身形比起她來,更加鬼魅。
況且謝身法之高,就連沈絳都未曾見過,誰是他的敵手。
赤融伯顏一開始還能憑借自己的剛猛刀法,跟上謝,可是漸漸,他發現自己每一刀都猶如斬向一片海域,對方頃刻間化解了他所有的淩厲攻勢。
可是反觀對方斬向他時,每一下都讓他的手臂發麻,雙手隱隱要握不住刀。
終於,在謝的刀光閃過,赤融伯顏的長刀落地。
謝的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英名早已經遠播草原的赤融伯顏王子,誰都沒想到,他會死在這裡。
死在大晉的一片荒野之上。
就像他無數的前輩那般。
可是赤融伯顏卻沒有服輸,到了生命儘頭,他反而望著謝和沈絳,譏諷道:“你們以為你們贏了嗎?今日之後,你們必與我一樣的下場。”
沈絳一笑,這個北戎王子,漢語說的倒是好。
死到臨頭,還能如此威脅他們。
真是聒噪。
顯然謝與她一樣的想法,因為下一刻,他的長刀再次出手。
曾被譽為北戎百年不世出的人,終於在這一刻,命絕於此。
看著鮮血從他的脖頸噴射而出時,沈絳的眼角突然有了淚意。
她微微仰頭,望著天際。
爹爹,你在看嗎?
我為你報仇了。
待謝回身,他伸手將沈絳抱下馬,將人攬在懷中。
天地之間,這一刻仿佛隻有他們在。
親兵早已經退到了遠處。
這一次,謝垂眸,認真望著她,問道:“天地昭昭,山河可鑒,阿絳,你可願嫁我為妻?”
沈絳當真未想到,他會在這裡求娶自己。
謝露出一絲笑意:“我知自己本該找個好時辰,好地方,可是我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此處乃是荒郊野嶺,到處都是屍體。
可他就是這麼迫不及待了。
沈絳仰頭,想起她與謝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那時候他們也是在荒郊野外遇見。
可是他眼前的少女,卻絲毫不在意。
沈絳滿眼虔誠道:“以天為證,以地為媒,我願嫁給謝程嬰。”
不管是初見時的程嬰。
還是後來的謝。
他始終都是她的謝程嬰。
*
林度飛帶人趕到時,迫不及待的問道:“赤融伯顏呢?”
沈絳拉著謝的手掌,一刻都舍不得分開,隻得朝旁邊抬了抬下巴。
林度飛跑過去一瞧,發現人早已經死了。
“你們誰殺了他?”林度飛大喊道,有些崩潰的模樣。
沈絳問道:“有何問題?”
“當然有問題,有大問題,我緊趕慢趕,趕到蘄州,就是為了殺他。你們居然在我之前殺了他,我怎麼跟大姑娘交代。”
林度飛吼道:“我跟大姑娘保證,一定會親手殺了他。”
“你們賠我一個活著的。”
謝:“……”
沈絳:“……”
沈絳好心說道:“要不他的屍體留給你處置吧,正好我還不知如何是好呢。”
說完,謝抱著她再次上馬。
兩人準備回蘄州。
留下林度飛一人繼續在原地崩潰。
回到蘄州時,戰鬥已經臨近尾聲,北戎大軍在赤融伯顏突圍逃脫之後,便徹底潰不成軍。此刻他們重新走進城池內,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浴血重生後的幸福和慶幸。
真好,他們都活了下來。
又過了一日,西北大營帶來消息,宋牧在被關押之中自儘。
他給左豐年留下了一份信,陳儘自己的罪孽。
並直指他所走到這一日,皆因衛國公那場舊案。
原來當年霍遠思真的偽造了衛楚嵐的筆跡,汙蔑他與北戎人有染,而當時他將北戎人的信件放入衛楚嵐書房,便是借助了宋牧之手。
他說自己當年鬼迷心竅,受不了霍遠思的威脅和利誘。
以為衛楚嵐死後,自己能夠執掌西北大營。
可是皇帝卻隻對沈作明委以重任,而他自己也認了命,將這樁陳年舊事,徹底埋在心底。
誰知沈作明死後,沈絳來了。
還有她手中拿著的定太平,宋牧這才知道,衛家居然還有一個遺孤。
他看著沈絳行事狠厲,殺伐決斷,不留情麵。
霍遠思因想要殺死沈絳,再次派人潛入雍州城,而沈絳的行蹤,也便是宋牧透露的。
他怕沈絳知道自己牽扯到衛氏舊案,他更怕自己到老,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沈絳在西北大營看到這封信時,隻覺得滿紙荒唐。
她問道:“他怕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他就不怕自己引狼入室,害了無數邊境百姓?”
她無法理解宋牧。
明明他也是邊關守將,為何他能放任北戎人圍困蘄州。
難道他不知這些北戎人如何的心狠手辣嗎?
就在沈絳還沉浸在對宋牧的憤怒之中時,京城來的一道消息。
徹底震驚了整個西北大營。
永隆帝冊封九皇子為太子,並且傳位九皇子,退位為太上皇。
如今年號為順和。
然後第二日,京中的聖旨便到了。
便是命郢王世子謝,即刻前往京城,不得留在西北大營。
還有一道是專門給沈絳的,便是解除她的職位,命她也即刻回京。
這兩道聖旨,猶如曆史上十二道金牌召回那位忠心愛國將軍一般。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隻可惜,沈絳並非愚忠之人。
她的刀不僅可斬入侵的異族,更能斬奸佞小人。
順和元年,這位號稱順和帝的九皇子,屁股還沒坐穩。
便已經聽到了遙遠的邊關傳來的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長平郡主沈絳,舉‘清君側’旗號,一路殺往京城來了。